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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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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第四种人是什么人呢?洪钧想不出只有问,吴大澄答道:“第四种是翰林;当然要红翰林,尤其是兼讲起居注官,可以专折上奏的,更加吃香。”这原是洪钧所了解,只为吴大澄言又止,那一笑又显得诡秘莫测,因而被蒙住了。这时便即笑道:“这也是相沿已久的事,无足为奇。不懂你何以故作神秘?”

“我是想起一件事好笑。赵继元的笔底下,实在不怎么样;而居然大言不惭,自道不但今科必中,而且必在二甲,必入翰林。天底下竟有这等人,你想好笑不好笑?”洪钧为人深沉,并不觉得好笑。想了一会问出一句话来:“会试可也有关节吗?”

“会试要打通关节,谈何容易?倒是殿试,有走门路的法子。”

“且不谈殿试。”洪钧问道:“莫非会试就一无弊端?”看他很认真的神气,吴大澄不由得起了疑心“文卿,”他谨慎地探问:“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莫非你怀疑赵继元——”

“不是,不是!你完全误会了。”洪钧抢着否认“此何等事?戊午的大狱可鉴,我管这些闲是非,惹出大麻烦来,于我有什么好处?而况,我又凭什么疑心人家?无非闲谈而已。”话虽如此,其实洪钧确是在怀疑赵继元,身挟巨资,别有图谋。不过他的话说得毫不含糊,吴大澄当然没有再猜疑之理。看看时候还早,他既对此有兴趣,闲谈一番,自无不可。

“会试的弊端,在前明不一而足。除了关节以外,多从誊房下手,或者将甲的卷面换给乙,张冠李戴,称为‘换卷’;或者誊录的时候,两卷互易,而被换的原卷,暗中毁弃,称为‘割卷’。不过这些损人利己的法子太狠毒,受害的人不会甘心,诉诸监临,一调落卷,立刻原形毕,所以早就没有人敢用这种法子。不过传递的弊病,至今未绝。只是会试不比乡试,凡是能应闱的,至少文章可以做得通,所以明知某人在闱中有病,只是没有作弊的证据,亦就无奈其何。”

“原来如此!”洪钧心想,赵继元所以有必中的把握,说不定就是场外有人接应,将草稿递了进来,照抄一遍,亦未可知。但吴大澄既已疑心,不便再加细究,换个话题问道:“清卿,你说殿试有门路可走,倒要请教,是怎么一个走法。”

“这也是近一两年才兴起来的风气,前天刚有人传授给我。”说到这里,吴大澄起身张望,看清了没有人,方始走回来低声说道:“这个法子,倒不妨一试。”原来殿试卷子虽弥封而不誊录,所以看字可以辨人。历来军机章京在殿试中或中鼎甲,或点翰林,总比别人要占便宜,就因为军机大臣往往派充殿试读卷官,看了他们的书法,暗中照应之故。

如今要走门路,就是在书法上打主意。先看朝中凡够资格派充读卷官,也就是评阅殿试卷子的大老,设法送上一纸“字样”让他们识字体。然后等殿试一完,立刻写下策问开头的四句,想法子送给读卷官,名为“送诗片”这一来就等于送到了关节。当然,那些读卷的大老,肯不肯援手,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法子很可以一试。”洪钧这样答说,心里却另有主意,仅送“字样”不送“诗片”因为他自信他的一笔“馆阁体”人见人,也就人见人识,不须另送那“四句开头”了。

四月初八夜里,四总裁十八房官半夜起身正当子时“外龙门”传鼓叫门“钤榜大臣”已到,要“开榜”了。

开榜先开“内龙门”门内便是四总裁手持工尺衡量天下士的“聚魁堂”内外帘官,相互一揖,在堂红烛之中,分四面落座。正中南向,朱凤标居中,文祥、董恂、继格分坐左右。四总裁的左面是钤榜大臣礼部侍郎殷兆镛;右面是综理阁务的知贡举工部左侍郎魁龄和礼部左侍郎庞钟璐。对面北向而坐的是,内外监试御史与提调。东西两面,十八房考官相向分坐。这样团团围住在一张写榜大案,方始传唤,抬取卷箱上堂。

名次是前一天就定好了的,名为“草榜”七千四百六十九名应会试的举人中,奉旨分省取中二百七十二名。卷分朱、墨两种,除了“五魁”以外,每十卷一束,早就排得整整齐齐。打开卷箱,书吏先呈上第一束五魁的卷子,正考官朱凤标放在手边不动;等第二束送到,他才将墨卷移向左首的文祥,唤着他的别号说:“博川,动手吧!”于是书吏拆开弥封,高声唱道:“第六名赵林——”朱凤标与文祥,使沿照多年的规矩,一个在朱卷上标明“第六名”;一个在墨卷上大书姓名。另一名书吏,对照名册,写下一张“第六名赵林江苏”的纸条,传到写榜大案上,在名次下面填明姓名;自有人将纸条接到手中,由“内龙门”的门了出去,让报喜的人抢“头报”、邀厚赏。

在长元吴会馆,洪钧和吴大澄的消息沉沉。到了正午,名次已揭晓到一百名,犹不知中也与否,洪钧可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到琉璃厂去走走!”他关照苏州带来的老仆洪义“如果有头报,赏十二两银子。”

“是!”洪义问道:“有了好消息,我到哪里去给三少爷报喜?”

“总在琉璃厂那一带,你找一找就是了。”洪钧到琉璃厂的目的,亦是去打听消息。每到大比之年,放榜之,卖考具的“喜三元”可以做一笔好生意,就是将揭晓的名次,用红纸印刷成名单出卖,称为“红录”名次不断揭晓“红录”不断刊印。到黄昏,揭晓的名次已在二百开外“红录”上仍然没有洪钧的名字,他的心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怕看“红录”了!因此,他从“喜三元”的人丛中挤出来,漫无目的地徜徉着,一路走,一路在思索,找个什么地方先好好歇一歇再说。

踏出“喜三元”在万家灯火、书香浓郁的街上走得不多几步,只听后面有人似乎在喊:“三少爷,三少爷!”声音很,不由得站住了脚。

等他转脸看时,洪义亦已到了身边。看他气得说不出话,而却张大了嘴,挤紧了眼的神,心中便是一喜,扯住他的手臂说道:“有话慢慢说!可是中了?”洪义重重地点头,极力挣扎出一句话来:“恭喜三少爷。”

“喔,第几名?”

“二百、二十、五,”洪义断断续续地回答。

有明确的名次,可知喜信丝毫不假。洪钧暗叫一声“侥幸”心头随即浮起一种非常不得劲的觉,就像呵欠没有能打得出来似地——多少辛酸巴结到这个“两榜及第”真要好好痛哭一场才快意。而此时此地不容如此发,以致于觉到很不得劲。

“赏钱打发了。马上还有二报、三报来,一定也有同乡来道喜的。三少爷,快请回去吧!”洪钧点点头,心里在想:李婆婆母女得到了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一念未毕,一念旋生:答应了李婆婆,报喜分报苏州、烟台。苏州这方面,不消自己费心,报房早就打听好了地址,会专程赶去讨赏;烟台的喜报,却得费一番安排。

于是他说:“洪义,报房在哪里?”

“不知道。”洪义紧接着说:“回头问一问好了。”

“好!你问一问。”

“三少爷,是不是还有地方,要报房去报?”洪钧不答,因为他的主意还没有拿定。报条上一定要写明被报人家与新贵的关系,如“贵府老爷”、“少爷”或者“姑爷”

“外甥少爷”之类。报到烟台李婆婆家,公然用“姑爷”的字样,是否合适,还需要考虑。

“洪义,”他顾而言他地问:“吴家两位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