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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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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香菱听弘昼问她,倒是灵灵打了个冷战,却也不敢抬头,依旧跪着,轻声道:“是……奴婢是蘅芜苑里奴儿香菱……”,弘昼似却也不放在心上,只道:“怕什么……抬起头来……”香菱只好依言抬头,却也顺眉低目不敢去看,心窝里如同个小鹿撞。弘昼放眼看去,依旧是小点香温褥,青丝漫月兰若香,最是妖娆两眉间,一点胭脂女儿星……虽不及钗黛等绝,却也好一个温润小女儿,眉心一点胭脂痣分外妩媚,也分外醒目。辗转才想起来,那,本来在怡红院外瞧见香菱羞解石榴裙,动了叫她侍寝取乐的念头,后来却又遇到惜献图,竟是混忘了,一时不由也有点尴尬,只是这于他,到底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只好自嘲一笑,没话寻话道:“你是薛大傻子的妾室……论起来也就是宝丫头的小嫂子了……嗯……那,遇到惜丫头,她是小姑娘家,又是可怜见的,有事求你主子说话……倒冷落了你,你别委屈。”其实此事此话,在这香菱五内里,已经煎熬了数月。她命数不偶,虽也是富贵读书人家千金小姐,却自小被人贩子拐了去,待到养成青,又是人贩子图财,一人发卖两家,引出一段人命案来,到底还是落到呆霸王薛蟠之手,遭破身,做了薛家的侍妾,供薛蟠乐糟蹋罢了。及宗族遭难,入了大观园,她虽也念薛蟠,却也到底不觉得十分悲苦……只是她即已失身,难免自惭,常怀自卑之意。那偶遇弘昼,本以为是主人喜,到底也该赏用她身子,这儿女温柔、云雨绵长、也该有一二……哪知弘昼竟是“忘了”。自己也是清清白白女儿家,做人奴,求人一,居然还被如此轻,其间悲苦愤、伤心屈辱,实在是难以言尽……其后,更有一段隐约似有不妥也不敢告人的公案,常在她心头缭绕,此刻听弘昼一声“你别委屈……”说出口来,但觉五内如同剪绞一般……明知道担待不起,却也回不出话来。

只是弘昼这话,漫说香菱听了垂泪,宝钗也觉得担待不起,才要起身说话,香菱已是回过了神,重重磕了头道:“主子……言重了。香菱是哪名牌上的人,怎么敢为了这么点小事委屈……一心伺候好我家小主,便已知足。”只是到底止不住鼻酸,还是垂下泪来。

弘昼却是改不了的心,散漫不羁,此刻已有了些些酒意,又自饮一杯米酒,笑道:“你若不委屈……今儿晚上,本王宿在你家小主这里,你一起来伺候如何?”香菱听得天旋地转,脸红心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了一句什么。却只听弘昼已经借着酒意,“笃、笃”敲着那桌子,笑道:“你别出去了,就一旁伺候……我和你家小主再说说话,回头你先伺候我们一起沐浴再歇息……小娘儿家,也是开了脸的姑娘,怎么羞成这样……”他此刻算是三分熏醉,转过头对着宝钗笑道:“如今想起来,这还是头一回叫其他女奴,陪着一起……我小钗儿……算起名份虽是小嫂,也到底算是你屋子里伺候的人……你可忍得这份羞辱?”宝钗心头是百转千回,一对剪水秋瞳皆是蒙,却好似咬了咬牙齿,凑过来,轻轻在弘昼耳边低语:“钗儿自然是懂得要脸害臊的。钗儿……身子给了主子,还要和……屋子里小嫂一并伺候,这枕席上……给人瞧着,岂不是羞死,何况还要一并给主子受用……主子不说,钗儿也是羞苦。只是……这是钗儿份内的事……不问钗儿羞不羞,只问主子心意要不要就是了。主子喜,钗儿就是再羞,做什么都是应当的。莫说是跟香菱一起,就是跟琴妹妹一起……哪怕……是跟我娘亲一起……也是主子一念之乐罢了。”弘昼哈哈大笑,打个酒嗝,倒好像想到什么,才道:“你就是懂事,知礼,又能扰心,你娘有了岁数,却也是个风的。琴儿……年纪小,却也好,今儿只怕是伤了她,却是可怜见的,赏她个‘小姐’位份算是抚……自然,这也是你和李纨调教的好。也该赏……嗯……李纨教养几个女孩子不容易,也晋为‘小姐’,她素来梅,赐个趣号,就叫‘梅先生’……还有……情妃……去了,园中只有凤丫头一个妃子位……小钗儿你说……本王再封一个妃子可好?”宝钗灵灵打了个哆嗦,万没想到弘昼问出这种话来。她纵再雅致静淑,如何不知道园中情妃已丧,凤姐一人独大,并非弘昼所愿,若要再封妃,无论是论恩宠、论容貌、论基、论得体,论位份,自己都是首当其冲。她明知此事颇犯凤姐忌讳,好在自己和凤姐上头有薛姨妈、王夫人姊妹之情,也算是基相连,她也是刻意容让,园中事务,一概不管不问,只每和湘云、妙玉等说说诗词,讲讲禅机,再不肯掀起波澜的。只是此刻弘昼居然当面问起,她如何不慌,旁人也就罢了,她却自问颇知弘昼绝非“荒唐无知”之人,只是园中事务,说到底不过是弘昼奴们争风吃醋的小事罢了,又有些风月意趣,这主子才由得众人暗里波澜,但是可卿之死,却明明颇犯了弘昼忌讳,如今问起,她如何不慌。竟是呆了半晌,不知如何回话。

知后事如何,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红颜从来知社稷天子未必胜婵娟自古王侯将相事闺阁半点不新鲜第一百零三回:薛宝钗谦答凤鸾事,王熙凤细测主人心却说弘昼说起“封妃”之事,这宝钗愣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回话。好半,再偷眼瞧瞧弘昼神,却已经不敢坐着,下来跪了,才轻声细语回道:“主子……主子这话,实在让钗儿有些心惊了。其实园中位份,是主子恩典赏赐,凭是加封、贬斥,其实都在主子一念之间,不过是增添主子兴趣的玩意儿罢了。我们做……奴的……不该有多的想头。只是主子有问,钗儿不敢不回,凤姐姐自来是个妥当人,打理园中事务,上上下下最是繁琐,园子里除了两位……昔里的太太……再没人可和她相提并论了。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其实都是只知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不知柴米油盐、金银铜铁的,凭主子怎么恩怜宠,却到底不晓世务,难登大雅之堂。自然,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若问我的心,我以为或者就以凤姐姐一个人处置,便最好了。凤姐姐必然更加恭谨处事,园中姐妹也能相安,很是妥当的……实在……需要……需要再有一位妃子……我倒有个不晓事的想头,举荐一位,就不知主子中意与否?”

“哦?哪个?”

“元姐姐……或者也合宜。”弘昼竟是不动声,好似早就料到她这番举荐,又用一口杯中物,似乎是等她说下去。那宝钗也果然接着婉婉道:“原本,这实在不是钗儿该想的。但是若细论起来,主子封妃,原是情姐姐和凤姐姐,不介意她们前头是妾少,那取的,就该是三层,一层自然是样貌风,一层是身份贵重,再一层是擅理世务。元姐姐……是曾经……伺候过天子的,论颜,其实两府四族小一辈里再没及得过她的;若论昔里身份地步、园中女儿至了不起是侯门千金、大家子少,哪个能和元姐姐曾是天家妃子、后嫔妃相提并论?这一层,便是凤姐姐,也有所不及的。元姐姐在里……做过妃子,是极尊贵的人儿,昔必然料理过众多后事务,主子若只要折辱她来玩儿……也就罢了,若要用她和凤姐姐一起打理俗务,安和园中规矩,作养好姊妹们灵供养主子乐,怕再是适合不过了……自然,元姐姐尚未伺候过主子……这也不值得什么,主子哪里高兴……去蓼风轩里受用就是了。这是……钗儿一点荒唐想头,主子一时问,我也不及细想,却也不敢瞒主子,还请主子宽恩,不要放在心上……”她其实自己越说也是越是心惊胆战,知道这番话十有八九要带来园中天翻地覆,偷瞧弘昼,似乎面无表情,知道瞒不得,竟实在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主子……钗儿是个小姑娘家,到底不懂事,得主子恩典,赐了小主身份,其实却是不知进退、不敢僭越的。主子若以为钗儿敢妄想……妃子什么的……钗儿实在不敢。便是人道‘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只若是……若是……若是……”

“嗯……?”

“若是……主子只为逗我们玩儿,有心搅和忌、颠倒名位,作些刻薄凌辱,要钗儿怎么样,钗儿就怎么样……磨成粉、化作灰,乃至姊妹反目、亲伦缭,钗儿也一定好好体味,替主子着意做来,自供主子悦目赏心……”弘昼听到这里,也不由“噗嗤”一笑,倒拧了拧宝钗雪腮,先笑骂一句:“小妮子难为你倒能说得四面光鲜……只是到底是闺阁里人,信口胡说八道。什么‘穿了龙袍不像太子’,这村话,外头人说说无妨,我们天家,反而说不得的……”。

论起来,宝钗这话到这里,其实已是说尽,题中应有之意也是甚明。这大观园内如今只有凤姐一人独大,怕不是弘昼所愿,就算只是为了看园中女儿家争宠献媚、相互凌辱争斗百紫千红,也不可任由凤姐一人独掌。这一条,旁人小姑娘家不懂,这宝钗却不敢装作不懂,所以举荐“凤姐姐一人即可”也只能点到为止。若论尊卑先后、位份宠、玲珑剔透、样貌身子,宝钗自然已是顺理成章要晋位,今儿又举荐小妹宝琴,有心取悦主人,安不知是她为了自己“封妃”之布局,弘昼只怕也是有心试探,她也不敢不婉转求告。再是举荐元,却道理上也是明了,以元凤藻尚书、内帷贤德妃的位份,和凤姐分庭抗礼打理个大观园是绰绰有余,若论玩亵渎,糟蹋凌辱之滋味,这元身份尊贵,更是有趣;若论园中俗务,而今可卿已逝,却如宝钗所言,园子里大多是些小姑娘,除了王夫人、薛姨妈等寥寥数人,哪个能及得上凤姐?但是若封了元,她昔里周全六之中,怕不是更知进退冷暖,细琐俗务,想来也是牛刀小用,必然妥当。何况题中还有一层意思,也是若隐若现,元即是后嫔妃出生,论男女之事,伺候人小意,只怕比园中处子要懂得多些,自然百般温柔,千般娇媚,万般风……只是这宝钗多少竟也想到。弘昼今儿虽然玩宝琴得趣,却多少也有心疑心她机巧太过,有些邀宠滋味,所以最后她竟也要彻头彻尾表说两句,实在是又委屈又惶恐,自有一番由得自己琢磨的心意。

果然,弘昼听她回得妥当,也是喜,便也拉着她起来,笑道:“唬着你了?”有心安她,倒是就手上去轻薄一下她身子,隔着衣裳捏捏她头,才又道:“你放心……这等事体,自然是本王天马行空,自说自话,也是白问问你……你倒不用不安……若是不安……还是晚上好好有些羞意,给本王得快活些,玩些新鲜玩意才是正经的……”倒顿时羞得那宝钗无地自容,却也温婉啼泣,柔声应个“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