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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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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要瞒着皇上!”醇王在病中一直叮嘱“别让他惦念,别让他为难。”一直瞒了一年多,皇帝始终不知道醇王的病情。而这一年多的吏治,也就象醇王的病一样,坏一。皇帝亦微有所闻,却不是在书房里得自师傅们的陈述,而是从珍嫔口中打听到的。

“你那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奴才是听人说的。”珍嫔笑道“他们都当奴才不懂事,说话不怎么瞒奴才。”

“原来如此!”皇帝悚然动容“你可要当心,你听到些什么,除了我,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

“奴才知道。奴才除了跟皇上密奏以外,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到处说,自己招祸。”

“对!你懂就好。”皇帝很欣地“你说的‘他们’是谁?

是太监?”

“是!”

“是那些太监?”

“这,”珍嫔娇憨地笑着“奴才可不能跟皇上说了。说了是奴才造孽。”她又正一正脸说“皇上要想听这些新闻,就别追问来源,不然就听不到了。”皇帝料知珍嫔决不肯明说消息来源,也就不再多问。不过自此后,便对慈禧太后下来的名条,或者口头代:某官某缺叫某人去,都持着戒心,召见的时候,询问履历,格外详细。言词明白,文理清通的固然也有,而资历不相当,语言无味的却真不少。尤其是旗人,特别是内务府所属的司员,象这样子的更多。不言可知,是走了门路的。

这是怎样的一条门路?皇帝决心要个明白。在内,自然是李莲英经手。外呢?李莲英不常回家,而走门路的又不能径自进来跟李莲英谈,可知外必有一个人居间。这个人又是谁呢?

慢慢地皇帝看出端倪来了,有个道士名叫高峒元,是西便门外白云观的住持。白云观建于辽金,本名太极,元朝改称长,因为供奉着长真人邱处机的塑像。到明朝正统年间重修,改名白云观。万历末年刊行一部五千四百余卷的“道藏”由主持在虚子撰著《道藏目录详注》。这比以符篆丹炉唬人的方士,高明得太多,实在不愧为道家北派之宗。

道家派系繁多,共有八十六派。但大别为南北两宗,北宗全真教,南宗天师道,以白云观与江西贵溪龙虎山上清为两派之宗。但是,明朝的皇帝,虽都崇尚道教,嘉靖尤其着,可是近在咫尺的白云观道士,却远不如来自江西龙虎山的道士吃香。因为全真教不饮酒、不吃荤、不畜家室,是“出家道士”而天师道与俗家无甚分别,有有子,非斋戒之期,亦可进酒,是“火居道士”这些道士讲修炼合药,讲长生不老,讲房中术,真是富有四海的天子所梦寐以求的事。

到了清朝不同了。鉴于前明之失,摒弃方士。乾隆做得最痛快,认为“正一真人”张天师,虽为世袭,但绝不能与世袭的衍圣公相提并论,因而将张天师的品秩由一品降为五品,相形之下,无荣无辱的白云观道士的地位,反见提高了。

白云观从明朝中叶以来,便是游观的胜地。最热闹的一天是正月十九,这天称为“燕九”节,或者叫做“宴邱”又叫“阉九”因为邱处机跟自愿投身中的太监一样。他的自,或许是为了“斩断是非”以坚问道之诚,但太监却不暇细考其故,只因为邱真人也“净”了“身”便隐隐然奉之为祖师,当白云观是太监的“家庙”到了正月十九白云观开庙,大小太监都要参谒,呼朋引友,络绎不绝,久而久之,成为习俗。于是而有好些引人入胜的离奇传说,最著名的是“会神仙”据说燕九节的前一天,必有神仙下降,或化为缙绅,或化为乞丐,也许是老妪,也许是孺子,唯有有缘的方能相遇。其中当然也可能“化”做风跌宕的白面书生,遇见“问道心诚”的‮妇少‬幼女,成就了“仙缘”的“韵事”亦时有所闻。

因为白云观品混杂,所以在士大夫心目中,它的地位远不如崇效寺、龙树寺、花之寺这些古刹来得高尚。然而近年却不同了,达官贵人的高轩,亦往往出现在白云观前,就因为是高峒元当了主持的缘故。

高峒元字云溪,说得一口山东话。有人知道他是山东任城人,家境孤寒,幼年在一家商店当学徒,不知道怎么用亏空了经手的帐款,无法帐,遁入城西吕仙庙做了道士。但那家商店的主人放不过他,不得已只好出走。中间不知隔了几多年,也不知他是何手腕,竟一跃而为白云观的主持。这还在其次,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高峒元与李莲英义结金兰,而且居长,为李莲英叫做“高大哥”

“高大哥”习知前朝掌故,每每为李莲英谈些前明大珰冯保、魏忠贤等人如何煊赫,以及前明帝后如何礼遇道士的故事。当然也谈到前明道士如何通法术,能上致神仙,为凡夫俗子祷请延年益寿,降福延麻的灵异事迹,听得多了,李莲英不免心动。恰逢慈禧太后归政以后,颐养多暇,千方百计在找寻消遣,李莲英认为让高峒元跟慈禧太后谈谈神仙,也是破闷的好法子,因而举荐入。高峒元的辩才无碍,兼以善窥人意,只拣慈禧太后听的话,旁敲侧击地恭维。所以一番召见,大有好。不久,便有人传说,慈禧太后将高峒元封为“总道教司”大清会典上只有“道录司”的官职,而掌理道教的职权,则归于世袭的“正一真人”张天师。纵然慈禧太后真个封了高峒元为“总道教司”也是个黑官。但是,高峒元因为,而有卖官鬻爵的真门路,却是无可怀疑的事实。皇帝也就是因为每一次高峒元被召入不久,慈禧太后便有升官授职的示谕,而猜想到这个道士大有花样。

然而要查高峒元的劣迹,却很困难。因为他的靠山太硬,手段很高,不但好些太监受他的笼络,帮他遮掩,更因为卖官鬻爵的是慈禧太后,投鼠忌器,动弹不得。

因为如此,高峒元越发肆无忌惮,而狗苟蝇营之徒,亦不愁问津无路。高峒元每次进城,必住杨梅竹斜街的万福居。这是一家馆子,原以滑鳝出名,后来又增加一味拿手菜炒丁,鲜无比,据说是高峒元所秘传,这味菜就叫“高丁”万福居偏东有个院子,就是高峒元会客之处,论缺分的肥瘠,定价钱的高下,昌言无忌。这天来了一个客,生得肥头大耳,穿一身簇新的缎子衣服,大拇指上套一个碧绿的玻璃翠板指,手里捏一具“古月轩”的鼻烟壶。光看他这一身装饰,便知是内务府来的人。

果然,他是靠内务府发的财,是西城一家大木厂的掌柜,叫玉铭,承包颐和园一处工程,赚了二三十万银子。

玉铭来见高峒元,自然是有人穿针引线的,此人名叫恩丰,是内务府造办处的一个笔帖式,专管料帐,与玉铭是换帖弟兄。他跟高峒元是下围棋的朋友,棋力在伯仲之间,而且识得眉高眼低,口舌谨慎,很得高峒元的赏识,有时指挥他奔走传话,总是办得妥妥帖帖。久天长,成了高峒元很得力的爪牙。

玉铭之所以钻营,其实是受了恩丰的鼓动,他本人除了会做本行生意以外,一无所长。应酬更非所擅,因而道三不着两地恭维了一番以外,不知如何道入正题?少不得还是恩丰为他代言。

“二哥,”恩丰使个眼“你请外面宽坐。若是有兴,上西边去喝一钟,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好!我在外面坐。等老弟台的回话。”玉铭拿过一个鼓了起来的“护书”便待打开“我把银票先点给你。”一听这话,高峒元便皱了眉,恩丰赶紧说道:“不忙,不忙!二哥,沉住气。”

“是,沉住气。”等他一退到外面,高峒元便发话了:“恩老弟,你那里搬了来这么个大外行?”

“人土气,心眼儿不坏。”恩丰陪笑问道:“道爷,你老通麻衣相法,看此人如何?”

“憨厚有余,一生衣食无忧。”

“官星呢?”

“难说得很,要仔细看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