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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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她能再追到地下库房去，她不可能在这人生地不的大楼里头上下闯，这位雄赳赳的女组长也不肯放的。又像小时候在斜坡上追皮球，愈追，那球就愈远。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挫败，这壮硕得像座山的女人，看她半晌，还是面无表情，但她回过身，挤进门里在电话上按了几个键。

“老罗，”她对话筒喊。

“新庄厂的业务员在不在库房？”她听了片刻。

“好，谢谢。”她放下话筒，回头对约说:“抱歉，小姐，人走了。”约怏然返家。

位于木栅的三房公寓，对一户只剩两口人的人家来说，是宽敞有余了。当年，把风城老家近二十年的独门院落实了，移居到台北来，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约主张买两房公寓，母亲却坚持得备有三房才行。

“以霏住哪儿？”她这么问。

于是以霏有了自己的房间。她的衣裙手帕，书籍画册，和那把六孔梆笛，全一如她生前的摆设，井然地各置其位。她边依然悬着一副古古香的莲紫双联结，那是她念高二那年，母亲为她打的中国给，她佩在际做饰，去参加生平第一场舞会，不知煞多少人。她们把她的黑谱架立在窗前，琴谱翻到第十四页…她生前练的最后一首笛曲。这幢公寓不同于老家，很寂静，没有音乐，没有笑声，如果约不在，甚至灯也不开。

“妈，我回来了。”她进了幽暗的客厅。

屋里然的回音，客厅不见人，母亲房间也不见人，约的头皮开始发麻，手脚打起抖来。噩梦，噩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十秒钟内找不到人，那种歇斯底里的惊慌就会冒上来，疯狗似的。

她眼瞄着浴室，人往以霏的房里冲。

“妈！”她在那儿。

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把一只圆盒子在桌上。

“你回来啦，”她母亲抬头轻声说，出个小小的笑容。

“今天以霏生，我给她买了盒蛋糕。”在窗口的暮光下，月凌的脸庞显得出奇的年轻秀丽…弯眉，大眼睛，桃尖似的下巴劣邬，和以霏简直同一个模子打造的，只是她的身子骨太过单薄，一套米白家居服穿在身上，空地像只袋子。

约没来由地一阵心酸。

她放下皮包，走向前去。

“今天是以霏生，我都忘了。”她喃喃道。

这可真像小说情节，不偏不倚在姐姐冥诞这天，碰上害死她的人。但是小说情节不会在见飞七楼嘎然而止，如果由她来安排，她会让自己在大厅截下那个人，啐他头口水，再把他推入那部电梯，让电梯一路坠下十八层地狱。

月凌把蛋糕盒子打开来给约看。她收回思绪，凑近去端详。

“是在巷口买的吗？”才只一瞥，便嚷了起来。

“罗斯福路？你到罗斯福路去买蛋糕？”她母亲接着双手，解说道:“巷口那家没有布丁夹层的，以霏喜布丁夹层的。”

“妈，”做女儿的一脸不以为然。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让我从外面买回来呢？外头又是风又是雨，一个大意，身体又闹出病，很麻烦的。”

“看着今天神还不错，老在家坐着也闷的，这才出门，不碍事的。”约叹口气，瞄瞄璧钟。

“不早了，我换个衣服就去晚饭，吃过饭，我们再…”她喉里一阵哽。

“替以霏庆生。”于是，约淘米炊饭，清炒一把绿椰菜，母女俩就一锅汤，简单吃了晚饭。饭后，约装作致问道:“我们在哪儿切蛋糕呀？”她们决定还是到以霏的房间去。她们帮她上三支腊烛。

烛光亮了，母女俩却沉默下来，气氛变得低沉。

约陡地一跳，喊道:“我们不唱生快乐歌了，以霏老说这条歌怪聒噪的。”以霏没这么说过。

约代把腊烛吹了，顷刻即灭的烛光，飘出一抹烟白，约心里有点痛，也不敢有任何表。匆匆切了四份蛋糕，两份摆在空位子前，看来更凄凉。

她一口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