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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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您就通宵枕在我的胳膊上好罗。”

“可不许耍赖，回头或者跟他搭话呀。”

“当然罗。”有田老人预料这次打赌定会输的。老人心想即使输了，子还是让自己通宵枕着她的胳膊的。可是，自己入梦了，谁知道还是不是枕在她的胳膊上呢。老人苦笑着走进了卖男服布料的布店里。目送着子和跟踪她的男人，老人心中不可思议地着青的活力。这不是忌妒。忌妒是不容许的。

老人家里有个美人，那是以女管家的名目雇来的。她比子大上十几岁，是个三十开外的人。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分别枕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胳膊。对老人来说，惟有母亲才能使他忘却这个世界的恐怖。老人告诉女管家和子，她们彼此的存在。老人吓唬子:假使她们两个相互嫉妒，老人在恐怖之余，也许会变得狂暴，从而加害于她们，或是引起心脏麻痹，猝然暴死。这么说是信口开河，老人还是有一种妄想被害的恐怖症，至于心脏衰弱的事，子早已知道，在老人必要时，用柔软的掌心安详地给他摩挲口，或把美丽的脸颊悄悄地贴在他的间。这个叫梅子的女管家不见得不忌妒。子凭经验不由地觉察到有田老人刚进子的家，讨好子的子，就是被梅子嫉妒之时了。年轻的梅子对这样的老人还会有忌妒心吗？子觉得无聊，产生了一种厌世的情绪。

有田老人常在子面前夸奖梅子是“家庭式”的，所以子有时也到老人是想从自己身上寻求一种娼妇式的东西。不过，对子也好，对梅子也罢，很明显老人渴望的是母的温存，有田两岁时，生母就和父亲离婚了，接着来了继母。这个情况，老人对子反复说了好几遍。

“就说继母吧，如果也能像子或梅子那样，到我们家来，我该有多幸福啊。”老人对子娇声娇气地说。

“这谁知道呢。我嘛，您要是继子我就待您。您一定是个可恨的孩子吧。”

“是个可的孩子呐。”

“为了弥补继子受待，您这把岁数，还招来两位好母亲，您不是很幸福吗？”子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说。

老人却答道:“的确是啊。我很谢哩。”有什么可谢的！子似乎动怒了。但对于这年近七旬的劳动者这般情形，她不又觉得可以从中悟到一点人生的哲理。

有田老人是个劳动者，他对子慵懒的生活万分焦灼。子一个人呆着无所事事。每天过得似等非等老人的生活，青的活力也逐渐消失了。女仆阿辰干嘛这般神百倍呢？子有点不可思议。老人出外旅行，总是由子陪伴。阿辰给她出主意，让她虚报房费。就是说，在帐单上多开帐目，将多收部分退回子。即使有旅馆给办这种事，子也觉得自己委实太凄惨了。

“要不就点茶钱和小费，请太太到隔壁房间去算帐吧。老爷是讲究体面的，让他多给点茶钱和小费，他一定会给的。去隔壁房间之前，从中头，比如给三千圆就一千，藏在带里或者罩衫间，人家是不会知道的。”

“唉呀，真叫人吃惊，这太小气，太琐碎了…”然而，算算阿辰的工资，恐怕就不是琐碎了。

“可不是琐碎呀。要攒钱嘛，得积少成多。像我们这种女人…要积蓄点钱，就得积月累啊。”阿辰极力地说“我是同情太太的，怎能忍心眼看老头子白白地太太的青血呢。”有田老人一来，阿辰连声调都变了，简直好像烟花女一样。对子来说，刚才阿辰那番话实在有点令人骨悚然。子不寒心。但是，比起阿辰的声调或话语更使子寒心的是，有如积月累的贮钱或与其相反，时光的迅速逝，子的青年华也就消逝了。

子和阿辰所受的教养不同。战败以前，子是在所谓蝶花丛中抚养成长的孩子，她的确没想到连付旅馆费都要从中捞取油水。她觉得似乎可以证实出谋划策的阿辰，在厨房里零零星星地小偷小摸过了。就拿一剂冒药来说，阿辰去买同差使幸子去买，价钱就相差五圆十圆的。阿辰就是这样积少成多的。她究竟积攒了多少钱呢？子出于好奇，也曾起过一个念头:从阿辰的女儿幸子那儿探听探听吧。看样子阿辰没有给她女儿零花钱，大概连存折也没给她女儿看过。反正数目有限，不屑一顾。然而对阿辰积少成多，犹如蚂蚁般的秉又不能等闲视之。总之，阿辰的生活是一种健康的，而子则无疑是一种病态的。子年轻美貌，似乎是一种消耗品；相形之下，阿辰活着却不需消耗自己的什么东西。子听说阿辰曾被阵亡的丈夫得吃尽了苦头，油然生起一种轻松的觉。

“得你哭了？”

“当然是哭了…几乎没有一天不把眼睛哭得红肿的。他甩过来的火筷子，扎在幸子的脖颈上，如今还留着一块小伤疤呢。在脖颈后头呢。您瞧瞧就明白。那伤疤是再好不过的证据啦。”

“什么证据…”

“还问什么呢，小姐。不明白的，要说也说不出来啊。”

“可是，像你阿辰也会受人欺侮，可见男人还是了不起的啊。”子佯装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不过，唉，要瞧你怎样看罗。那时候，我上了我的丈夫，简直就像被狐狸住了，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啊…如今狐狸已不附身，太好啦。”听阿辰这么说，子不又回忆起自己的少女形象来，那时由于战争，自己失去了初恋的情人。

子是在富裕家境中成长的缘故吧，在某些地方，她对金钱是恬淡无的。二十万圆，对如今的子来说，虽是一笔巨款，但已经失去的东西，与最近失去的二十万圆是不能同而语的。当然，子是无法赚到二十万圆的。由于需要才从银行提取这笔钱，因此子对此一时大惑不解。二十万圆巨款，如果捡钱人把钱送回来，也许是会见报的。银行存折也放在里面，失主的姓名和住址都写得清清楚楚。是会由捡钱人直接送到失主家里，或是由警察前来通知的。子三四天来都很留意看报纸。她觉得跟踪她的男人也是会知道她的姓名和住址的。还是那男人偷走的吧。要不然那男子捡到了手提包，或者即使没有捡到，他不是应该紧紧跟踪上来才是吗？还是挨了人家用手提包打，吓得逃跑了呢？”子丢了手提包，是在银座让有田老人买夏天白衣料以后刚过一星期的事。在这一周内，老人没到过子家中。老人是在发生手提包事件之后翌晚才面的。

“唉呀，您回家啦。”阿辰兴冲冲地相，把被打了的伞接过来，又说:“您是走路来的吗？”

“啊，真是倒霉的天气。可能是梅雨天哩。”

“您觉痛吗？幸子、幸子…”阿辰呼喊幸子。

“对，对，我让幸子洗澡去了。”阿辰说着就赤着脚，迈下去给老人鞋。

“如果已经烧好洗澡水，我想洗个澡暖和暖和。森森的，像今天这样气候骤冷，就…”

“有点不舒服了吧。”阿辰说着皱了皱那双小眼睛的短眉。

“哎呀，我干了一件不合适的事了。不知道您回来，我让幸子先洗澡去了，可怎么办呢？”

“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