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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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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这个叫桑叶的女人在大队出现的第一天,李欣就注意到了。

在乡下闲得无聊,工作组几个后生常常到处转,寻访漂亮妹子。

都说“林深有好鸟,山深有好女”几个人来了许多子,竟无从证实。见到的所有女人,要不拙手笨脚,要不瘦骨伶汀,面则一律像是山里熏的烟熏出来的,不知给本来枯燥无味的子又添了几多空虚寂寞,乃至饥渴。几天下来,他们遍访公社至各大队的医院、商店、学校,终无所获。偶有一个引起注意,却经不起观察,稍作讨论,便否决了。疲力竭时,几个人很哀伤,高一声低一声地唱着当地山歌回来:远望大姐一枝花,近看大姐一脸麻。

走起路来风摆柳,跨里夹只癞蛤蟆。

没有想到,最后那回,却在回来的路上有了意外的惊喜:先前因为放了寒假而冷冷清清的大队小学里,忽然真的冒出一个他们踏破铁鞋寻了多时没有寻到的“好女”让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一回大队,就晓得了,那个女孩子叫桑叶。在县中学初中毕业。是本大队人。因为要跟富农家庭划清界限,毕业后不肯回生产队,在县城跟一个亲戚学了几个月裁手艺。亲戚是远房亲戚,住不长,便回来,向大队了决心书,希望大队支持她的革命行动。殷道严就答应了。一个大队这么大,也实在需要一个做裁的,何况人家是要革命。这件事,听说黄帽子保留了看法,但因为毕竟是大队的内政,黄帽子当时不便过多干涉。

李欣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有些充实,有一丝说不清道不白的甜甜的味道。隐隐觉得暗沉闷的子有了一线光亮。

李欣不止同一个女孩子谈过恋了,每回都是这样,一旦成功,马上就觉得意思不大了,心里像装着全世界美女似的,总难有个足的时候。情绪老也稳定不下来,真正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也晓得这样不好,又拿自己没有办法。

但这一次,李欣相信自己是发现最后的目标了。桑叶有一种泉水一样的清纯,一旦把他现在的女朋友,那个县剧团的花旦小同她相比较,便立刻显出了小城镇长大的女孩子的俗气。桑叶又一点不像乡下人,说话举止倒像是一个资本家出身的上海知青。脸和身材也实在太好看了,让人恨不得眼睛里伸出手去。

假如要把她到手,李欣是有十足信心的。桑叶是富农女儿。富农活着的时候,给她说过一门亲,她嫁了那一家,那一家就把一个女儿嫁给她哥哥六指头。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小学。后来富农死了,后来她又上了中学,晓得了要划清阶级阵线,就不肯再认跟富农老子有关系的一切事情,包括自己住过的屋,屋里的娘,以及人们叫“六指头”的哥哥,当然更包括了那个从来没有情基础的未婚男人。何况对方的家庭成份也很高,是上中农。这样一个女孩子,有一个李欣这样的县级机关干部做丈夫,怕做梦也不敢想的。问题在于李欣下不下得了决心。真要把这情实行起来,不晓得会有多少障碍,也不晓得要作怎样的牺牲,那牺牲对他来说,怕同自杀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值不值得做这么重大的牺牲呢?对于他一生的幸福,桑叶是不是真的就是唯一的、最后的目标了呢?这之前的每一回恋,一开始不都认定了是最后一次的么!桑叶就真的比他先前好过的女孩子都值得他去作牺牲么?世上的事就是这样难得圆!桑叶人出众,但社会条件却又糟。李欣很叹自己的命运。看起来尽是机会,却没有一个机会是十全十美的。

李欣迟疑着,难于走出接近桑叶的步子,却又反而发了由桑叶引起的冲动。终于有一天,李欣毅然踅进了桑叶做裁的屋子。

“您好。”桑叶打招呼很城市化。她正在案上裁剪。见李欣进来,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轻轻拂着身上的划粉:“也来做衣服?”

“是,”李欣的脑子灵“我这风衣的下摆嫌长,想麻烦你改短些。”这个理由在踏进门槛前一脚还没有想出来。

“我手艺不怎样的,只怕…”

“可以的。”李欣已经下了风衣“明天来取,行么?”

“不用的,我就给您改好。”李欣有些失望,明天还有什么可以裁短的呢?

桑叶很仔细地剪裁完了,伏到纫机上。李欣站在侧面俯看着她乌黑的头发,头发没有掩上的粉红的耳朵、面庞和在领口上的如脂的脖子。进一步想象着领口以下,想象她果真赤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样子。清醒的时候李欣晓得自己这习惯有些不雅。但是一旦见到自己喜的女孩子,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又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很难控制住自己走神。

桑叶却似乎是一眨眼就完成了改风衣的一切事情,忽然转过脸,抬起眼睛,看见了李欣的出神,原先粉红的脸一下子充了血,似乎立刻就要绽放出来。

李欣及时捉住了这羞涩,很锐地定定看住了她。那一刻时间是凝固住了。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声以及心跳声。再有几秒钟,李欣就会伸出手去。

外面忽然一声发喊:“李同志,你在这里,那边找你开会!”李欣打了个冷噤。发喊的是殷道严。进了门,殷道严的面倒是和善,催李欣说:“民兵都集合好了,等工作组的同志上台去坐。你先去,同杨组长说一回,我钉几个扣子,马上就到。”李欣看一看殷道严口那一片酱赤,心想,他什么时候开始也晓得要文明了呢。

殷道严也看他,眼睛里的光有些狡黠。看得李欣心虚。

李欣尽量端平了肩膀走出去。

那天下午是参加冬季集训的基干民兵大会。李欣走进大队礼堂的时候,民兵们正在拉歌子:“一排唱得好不好?”

“好!”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们等得很着急!”

“…”闹哄哄的声音在屋顶着瓦片、门窗全无门扇窗扇、用一些土砖土瓦代替坐椅的空空的礼堂里回。民兵会要比社员会热闹得多。第一因为基干民兵多是后生家;第二——这是主要的,因为大家都晓得,同样是后生家,不是哪个都能当基干民兵的。乡村里的头面人物除了各级干部,就该是基干民兵了,就有了优越,就很亢奋。

李欣心里糟糟的。那闹哄哄的声音迫得他有些不过气来,他走上台去,凑到老杨的耳朵边上,说:“开大会,没有我什么事,想请假,去看看女朋友。”老杨正低着头在,一边一边吃力地回答:“好,好。”李欣出了会场,直奔小学桑叶做裁的屋子。殷道严没有到会场来,他肯定留在桑叶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