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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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平静中,娄红对父母宣布:她要上班去。
她并没有在父母面前过分显示出相信自己的样子。她平静甚至有点无所谓似的望着父母,她的表情仿佛在告诉父母,别阻挠我也用不着问我,在我的脸上你们看不见答案吗?!
母亲的目光在女儿的脸上睃巡着,她要看女儿脸上的伤,面痂落后它们是一道道红赤赤的疤痕,但又怕看见它们,进而触动女儿的神经,其实,她想提醒女儿,这样是不能出门的。
父亲拦住了要说话的老伴儿。他似乎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的目光果断地向女儿的目光,传达的是鼓舞和理解。他从女儿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决心和对待生活的那种态度。他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女儿真正悟到了什么,所以她才会如此从容面对父母。她甚至不想表白和强调什么,这让做父亲的百分之百相信了她。他想女儿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对未来生活的选择,而不再是试探,好像女儿是从这一刻才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父亲对女儿点点头,女儿报以微笑,然后走出了家门。
"她会做什么?"母亲多少还有些不放心。
娄红的父亲没有马上回答子,他来到窗前,看见女儿慢慢地走出院子。他这时对
子说:"她现在干什么,我们都得接受和承认。"他停了一下又说,声音有些异样,"你没看见女儿长大了?"
子发现丈夫的眼里盈
了泪水,她懂了,于是,自己的眼泪先无声地
了下来。这是父母心头一种说不出的
情,女儿带着疤痕抬着头走了出去。他们为女儿的勇气骄傲,但女儿表现出的勇气却让他们心疼。
娄红来到街上,正是早上上班时间。她原想招呼一辆出租,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像往常一样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她穿了一件高领的真丝衬衫,脖子上的疤痕被遮挡了一部分。她顺着自行车车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心情突然很昂扬。街上一切运动着的车辆和人
为她注入了活力,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愿意积极地生活。因为生活中总是有
引人的东西。她高兴自己不再躲在家里,而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跟别人一样的人。
路边的杨柳树有时垂得很低,偶尔就把喧闹的车声削弱了一下。娄红忍不住伸手去拨几下那些低垂的柳枝,她的心情也随着
漾起来。她想起她曾去过的许多好玩的地方,想起几个她喜
的朋友,想起可以买时髦衣服的商店,想想以后还可能认识更多更有意思的人,想起周末还可以跟气派的父母去高级饭店大吃一顿…
娄红很得意地出笑容。
她走到了公共汽车站,已经有好多人等在那儿。刚有人匆匆瞥瞥娄红,一辆小公共汽车开到了近前,娄红随着上去了。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娄红只好站在门边。车厢里没有人互相认识,所以谁也不谈,只有站在娄红身边的卖票小伙一劲儿嚷嚷,让刚上车的人买票。
娄红扭头看到司机开车,偶尔也通过司机的前窗看看外面。她到了几缕目光萦绕着她,但刚刚被生活小小麻痹了一下的娄红,并不是很
。当她扭回头重新看着车厢内的时候,她
到从侧面
过来的一束目光十分粘滞,久久地停在她的脸颊上,甚至让她觉得疤痕又发
了。
她循着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中年妇女,她没有躲开娄红探寻的目光,皱着眉头,好像在替娄红觉疤痕带来的疼痛,她的目光里有着本能的怜悯,更多的是不解。好像她永远也不能想象,一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被人挠成这样。
"你认识我吗?"娄红问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愣,但仍然没有把目光移开。
"你不认识干吗看我,你的眼珠儿是死的?不会转?"娄红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中透出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决心。
"真是不识好歹,都被人挠成这样了,还…"那个女人像一座发的火山,伤人的话语夺口而出,但她还嫌不够力量,继续寻找更能点中要害的话,最后她说,"要是有能耐去对付挠你的那个人!"车这时停下了,娄红转身跳了下去。在她伸手打车时,眼泪
了下来。"我连被谁挠了都不知道。要是那个女人现在从我旁边过去,我也认不出来。"娄红这么想着,擦把眼泪,坐进了一辆停在她面前的出租车里。
娄红走进办公室所在的那幢大楼,完全不再是走在大街上的心情,她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用更尖厉的目光挡回另外那些或胆怯或好奇的目光的巡视。她突然有了力量,不是因憧憬未来,而是看清楚了对手,它刚刚揭去了虚幻的面纱。娄红觉得面前的一切无形力量都在迫她就范,要她向自己承认她错了,而且现在甘心接受所有的惩罚。
娄红走出电梯时已经像一个武装好的战士,力充沛决心战斗到底。她没有去办公室,而且径直走进总经理乌伟的外间。秘书看见娄红低声惊叫了一下,起身拉住娄红的胳膊,脸上显出一种真正的通过心疼传导出来的同情和关切:"你怎么了,娄红?"她
着嗓子问,带出一点儿哭音儿。
娄红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心突然被女秘书真切的关怀动了,她强忍着往上涌的泪水,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没什么,出了一点儿事。我能见见总经理吗?"女秘书立刻懂事地对娄红点头,然后回到座位上,打开对讲电话:"经理,娄红有急事要见您。"她说。
没有回音。
"她现在在这儿。"女秘书在加力。
"让她进来。"传出乌伟的声音。
娄红站到乌伟面前时,乌伟故意摆出来的镇定还是受到了破坏。他欠欠身,刚想询问娄红,娄红立刻截回了他的话:"您不用问我,我会告诉您的。"娄红说话时不卑不亢,却有震慑力,"我出了一件事,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您不继续问我是什么事,我会非常谢您。同时,我也想请您原谅我在请假的事情上撒了谎。如果您现在还留用我的话,我可以今天就开始工作,但想求您一件事。"娄红一板一眼地说完了这些话,好像她多年前做过跟敌方谈判的代表,这也许是她从父母那继承来的一点禀赋。
"说说看。"娄红再一次引起了乌伟的兴趣。
"我想再做一段您从前为我安排过的临时工作。"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不想回办公室上班。以我现在的脸容会打扰我的同事们。她们肯定好奇得要死,但又得小心翼翼,怕伤害我等等。"
"在我这儿工作你也得见人啊!"乌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