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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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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热水里,一眼一眼看着经过前方的女孩子的股,心想这些与男孩没其它区别的股上也看不出什么好和特别之处。总浸泡在热水中使他十分不耐烦,真实的念头是:不要看了,我今天看的股够多的了。但仍忍不住一次次抬头,像是得了强迫症,连自己也到沮丧和厌恶。

陈南燕从他眼前跑过去,这是他有所期待的一个目标。那只股瘦小结实,有两个凹陷像一对酒窝,在跑动时也纹丝不颤,分得很开,像两条大腿更浑圆壮的顶轴。

我没发现他当时有什么思想活动,池热水已经把他的身体泡得十分麻痹,脑子也昏昏沉沉,即便有所触大概也被瘫气般捂脸斥鼻的热冲淡了。我想他觉得这是个相当好看的股,非同一般,因为他记住了,像摄像机把这一画面记录在磁带上,只要他愿意就能将其一遍遍重放如同陈南燕刚跑过去。这是一个冷冷的印象,或者说是一个纯洁的烙樱假使说后这一印象在他心目中有了一些秽的味道,并引发了什么,在当时至多也只算是被狂犬病狗咬了一,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症状。

一柱热水滋到他脸上,方扭头一看,张宁生高晋一干人挤在一起看着他嗤嗤笑。

真无聊。他獭懒地想。

会写自己名字了。一笔一划歪歪扭扭,但写出来心里总是痛快,知道这三个字就是自己,一想起自己,不是那张圆脸而是这三个字。这种简化有时还会产生错觉,以为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在自己笔下。

大一班的孩子明年就要上学了,阿姨提前给他们上一些小学一年级的课,教他们认汉字掌握1十1=2这种复杂的计算方式。有时下雨,不能出去玩,我们大二班的孩子也跟着蹭听几节大一班的课,赶上什么是什么,这就全凭各人造化了,有心的孩子可以由此早

我照猫画虎学会了很多平时常说的话怎么写:桌子、椅子、吃饭、劳动什么的。还有一些蛮象的字眼:社会主义、共产、国家、革命,因为总听,习以为常,也当作有实物形状的名词不假思索地认识了。写的时候脑中一概浮现出一尊高大魁梧的男人身影,以为这都是关于这男人的不同称呼。知识的大门这就等于向我们开了条,新词汇瀑布般倾泻在我们这些孩子头上,从黑板、书、歌、阿姨和大孩子的嘴里一进而出。那是一个神奇的过程,纷纷扬扬的世界被笔划繁复的文字重组,每一件形象分明的物体都有一个单线条的缩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念头都有命名,一提便知。那时我才知自己有多渺小,在人类活动中所占的份额之少,一些词完全与我无关,写出来望而生畏,每个字都认识,联在一起不明就里。有这个词存在,必是有那么一种行为。特别是一些动词,所指一定在每个人的能力内,为什么对我们来说那么陌生,我们到底还能干什么?这起了我们极大的好奇心。

我们会唱的第一首长歌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首歌,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通篇宣读11条军纪,一句废话没有,完了就完了。据说这是主席当年为改造红军战士煞费苦心想出的高招:谱成免费歌曲。

李阿姨最听我们唱这首歌,一旦有人违反了纪律,她就让我们全体唱这首歌,违者锥心,闻者足戒,一副药治百家玻这首歌很好听,曲调简单,歌词易懂,这不许那不许跟不论我们小孩干的事区别不大。只有一条,我们都没干过,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所用动词十分象,第七条。

每当我们唱到“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时,都把重音落在“调戏”这词上,边唱边用眼睛互相询问,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都有点不好意思。很多女孩红了脸低下头,男孩也像自己真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一种内疚油然而起。

唱完这歌,我们就怀着强烈的求知,坐在一起对这“第七条”东猜西猜。

我认定这是个单一的明确行为,像摔一跤、打一嘴巴那么只能用一个动作完成。这就很难猜了。打一下不对,骂一下也不对,这都有其它条规定了。抱一下呢——我问大家。

也不像。高洋说。必须妇女还得不高兴。你妈妈是妇女,你抱她一下,她高兴。

那撞一下呢?张燕生问,不打光撞。

大概吧。高洋是我们大二班里学问最大的,已经认了700多字了,都能看报了,什么都懂,我们有问题问他,全有答案。我们也都情他,既然他说是,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走走,调戏妇女去。我们很兴奋地去找正在扔沙包的女孩,一个推一个往她们身上撞。

女孩们齐声骂我们讨厌。我仍很得意,果然她们不高兴。对她们说:我们调戏你们呢。

杨丹号召女孩们:他们调戏咱们,咱们也调戏他们,于是女孩们也成群结伙地冲过来撞我们。我们男一行女一行靠在墙上互相撞,彼此调戏、十分带劲,乐成一团。

大一班的张宁生高晋看着我们冷笑,相当不屑地教训我们:别无知了,你们那不叫调戏,还美呐。

怎么才叫调戏呢?我们这帮小孩走过去虚心向大一班的学长请教。

那是看——懂吗?张宁生倔傲地说。

光看看就调戏了?我们嘻嘻笑起来,互相看:我调戏你了。

要不说你们这些小孩什么也不懂呢。张宁生对我们嗤之以鼻,我让你们瞎看了?得挑地方,看不让看的地方。

看见那边马路牙子上坐着的那个小班阿姨了吗?她里边什么也没穿,我们刚才已经去调戏过她了,现在你们可以去。

我们假装打打闹闹经过那个阿姨身边,在她面前接二连三跌倒,往她白大褂底下迅速瞄了一眼,飞快爬起来跑了。除了她的两条大腿谁也没看见更多的东西,但都欣喜若狂。那种紧张、略有些羞、极怕被人逮住的滋味的确十分刺,是违反军纪应该产生的觉。还要强一些,更令人惶恐、罢不能,像明知道馒头烫手还要伸手拿,现在我知道那叫犯罪

犯罪大概和冒险差不多,都是一种能使人亢奋、有所创造的情绪,都有置常规公理于不顾,舍本逐末的特征。成年人也许能区别这两种东西的界限,而在儿童那里这两样往往是一回事,都给他们循规蹈矩的常生活带来意外的快乐。

学会了如何调戏妇女,男孩们乐此不疲,经常像离了拐的断腿人猛地摔倒在女孩子的裙下。

女孩子们很快知道了男孩子在玩什么把戏,也变得扭捏,躲躲闪闪。那时这还不太令她们反,毕竟不疼不,没什么损失,谁也不认为目光是一种侵犯,只是男孩们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非得她们也显出一副受袭扰的样子。大家都认为这是一种新游戏,谁多想谁才心理不健康,下次就不带她玩了。当男孩像撬狗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悄悄靠近,她们背站背站成一圈,很多人脸上带着微笑期待着,只要某个男孩一弯,她们立刻尖叫着大笑着像一群惊飞的麻雀一哄而散。

有的女孩向阿姨告状:阿姨,男孩调戏我。

阿姨也说:胡说,这个词怎么能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