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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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4番外2.1未亡人董事長的蛇自(本番為獨立番)何大鋼這是幾年以來第二次進城。

他黢黑的臉膛佈滿蛛網般的皺紋，身體已經有些佝僂，看上去矮小蒼老。佝僂不只是因為他常年在養豬場打工的職業病，也是因為他從小就老實巴走路都縮着脖子的習慣。

只是他的後脖頸也因常年45度角彎曲而在陽光下暴曬，顯得比他臉還黑，像個車軸。

今天他穿了一件咖啡的大格子紋西裝，西裝是大紋的布料，看上去最遲也是九十年代初的產物。裏面是白襯衫和黑領帶，白襯衫和西裝之間還有一件暗紅雞心領線衣。這麼穿不是因為他覺得冷，相反他很熱，只是他覺得多穿一件能讓他枯瘦的身軀顯得富態一點，也顯得有文化一點。他記得電視上許多知識分子就愛穿這麼一件棉線馬甲，要是再戴個眼鏡就更完美了。

當然，他不會戴老花鏡出來的。

最讓他覺得能直起脖子的還得説手腕上的那塊北京牌腕錶和頭上嶄新的前進帽。當然與北京牌手錶對應的還得有一個上海牌的手提皮包。何大鋼當然沒有什麼文件要裝，但在他的印象裏，西裝皮包這就是標配。皮包也不是完全沒用，除了裝飾之外裏面還裝了飯盒，這樣就省了下館子錢。

腳下大利來皮鞋雖然有點舊但擦得鋥亮，鞋面上是經典的m花紋。這雙鞋算一算也有二十多年曆史了，何大鋼不怎麼捨得穿，沒想到今天再拿出來穿還沒踏上去市內的大巴車鞋底竟然裂了，他只好在車站附近心疼的花了十塊錢補了膠皮底。

他倒不至於心疼十塊錢，他只是心疼這麼好的鞋沒保存好，就穿了兩次就裂了。

“恁這鞋是假滴。”修鞋的邊用銼刀磨着鞋底邊説道。

“俺這咋是假滴膩?俺買的時候花了三百多塊膩!那時候賣了一瓣豬才買的哩!”何大鋼不樂意道。他穿着修鞋攤的拖鞋，紅襪子裏的腳趾頭不滿的抖着。他的腳因為常年穿靴子已經變形，大拇指與三拇指已經直接相碰，二拇指摞在上面把襪子頂起個包。

他也不是故意穿紅襪子，但今天出門他發現竟然找不到一隻沒有破補丁的襪子，只有這一雙是前幾年本命年時買的還完好，所以也只好穿着這雙。

“三百多?恁知不道，這鞋當年真的要一千塊哩!正宗西德進口的，三百多都是温州進口的!不一樣，差多着哩!當年我就修鞋，知道着哩!”修鞋老頭道，説着他指着鞋面對何大鋼道:“恁看這花邊的眼，差着哩。”修鞋老頭跟何大鋼細説着大利來鞋的真假區別。

“啥啊!温州來那能叫進口?”何大鋼挑出修鞋匠語言病道。

“誒……説恁老趕了不?恁養豬的知不道，當年工商局管市場收費的就這麼説，温州鞋那就叫進口，跟進口鞋收一樣的管理費。”修鞋匠面得的瞟了何大鋼一眼，讓何大鋼的老黑臉脹得有些紅。

那修鞋的也是跟他年歲差不多的老頭，戴着一副老花鏡、藍帽子，老手黑跟他有一拼。何大鋼不是爭強好勝的格卻是個要強有志氣的人，這樣吃癟難免不快，於是道:“還管理費?早就不收管理費哩!都啥年月哩?現在政府搞那個……那個……貧……攻堅，還有……內個……內個內個……”何大鋼在嘴邊的名詞一時想不起來，內個了半天才如鬧肚子一般猛然想起來:“還有內個優化營商環境!不爛收費哩!俺這回進城就是要跟城裏人合作在俺們村搞大買賣哩!”何大鋼一口氣説出來。人家修鞋匠可沒問他要去哪、要幹啥，純屬他為了找回面子自作多情臭顯擺。

“恁不是欄溝村的何豬蛋麼?不好好在養殖場伺候豬，恁能做啥大買賣?也開個養豬場?恁孫兒不上學校了?恁哪來的錢?”車站就在鄉里，那修鞋匠認識他，一下揭了他的老底。

何大鋼今年週歲六十有四，家裏只有他和一個上小學的孫子兩口人。

説來他也是個苦命人。

年輕時候因為太老實，就喜歡研究幫人家配牲口所以耽誤了結婚。好不容易三十好幾才娶了一個婆娘生了兒子。兒子長大，花了光了積蓄給兒子蓋房結婚，也有了大孫兒，可誰成想，一場車禍要了兒子兒媳的命。老伴也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只剩下他和五歲的孫子相依為命。

為了供孫子唸書，他只好去養殖場打工，伺候豬。累死累活的也算能掙幾個錢。平時除了生活費學費之外不捨得花，指望着幹不動之前能給孫子攢一筆結婚錢。

他有個綽號叫何豬蛋，是因為他從年輕的時候就擅長養牲口，尤其練就了一手給牲口夯蛋的本事，其中夯豬蛋的活最多，所以就得了諢號何豬蛋。

何大鋼被揭老底並不以為忤，道:“啥養豬!那……那……那……那叫現代化……呃……綜合……呃……生……生生……態環保養殖!”何大鋼雖然記不差，怎奈何那些城裏的名詞兒太難記。

“啥?生態養殖?生態養殖還綜合?能用恁?恁可敗扯哩!恁老闆兒都木這個實力的哩!”

“切，恁一個修鞋釘掌的能懂得個啥?恁懂牲口嗎?恁懂養殖嗎?恁知道啥叫生態嗎?”何大鋼反問道。他雖然老實，但脾氣比較倔，跟別人槓上了就是沒完沒了。

“我咋兒不懂捏?恁別看我平時在這修鞋，我趕集的時候可還給大牲口修蹄子!我咋兒不懂牲口捏?”説着修鞋匠從箱子裏拿出了一把修蹄子的剷刀。

“呵……你不就是修個牛蹄子驢蹄子嗎?修那玩意能有啥大出息?還説俺?”何大鋼不屑的道。

“恁一個伺候豬的能有啥出息?黃土都埋到肩膀頭子嘞!”修鞋匠道。農村人也是樸實，雖然二人不，但也是認識了幾十年，互相拌嘴也並沒有真的生氣，只是那種農村人之間攀比的心態在作祟。

“啥出息?!俺不瞞你，城裏有大公司要給俺投資，俺今天就是去籤合同去!要不俺咋能穿成這樣讓恁修鞋?”何大鋼終於攤牌了。

“啥?成立大公司能給恁投資?啥大公司?恁就胡咧吧!”修鞋匠不信。

“君媛公司恁聽説過沒?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