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茫然失措地過了一個月,這由於皇帝急召,他不得不奉旨進宮,來到太素殿。
太素殿臨水,又因是用錫打造,在夏季時殿內尤為涼通風,舒適宜人,號稱是避暑涼殿。
可今這殿內卻是氣氛肅煞,隨侍的太監和宮女個個熱得大汗淋漓,形容狼狽。
一隻官窯胎白玉瓷盞驀地用力砸下來,在地上敲出令人驚心動魄的聲響。
“該死的劉瑾!”隨着皇帝這聲怒吼,一羣太監和宮女當場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朱佑睿擺擺手,示意他們都退下,確定周遭都清場,只剩他和皇帝獨處時,他才低聲揚嗓。
“皇上息怒。”朱厚照狠狠剜他一眼,兀自發火,氣得面鐵青,連嗓音都發顫。
“要朕如何不怒?你瞧瞧劉瑾這奴才,真是反了天了!你知道從他家裏搜出多少金銀珠寶嗎?抄家的冊子整整裝了幾大箱!他一個人的私產抵得上朕數十個國庫!”朱佑睿聞言亦是暗暗心驚,縱然早就知曉劉瑾權勢滔天,各地來的孝敬源源不絕,私底下也貪了不少,可也沒想到這數字竟是這般驚人。
怪不得這位少年天子會如此盛怒,原本查出劉瑾的謀反證據,他還不怎麼願意相信,只想着這位老太監或許是身陷官宦漩渦,難免沾了一身腥,看在他從自己年幼時便隨侍自己,一直盡心盡力的分上,倒也不必置於死地,只把他眨去守太祖皇陵就是了。
只是沒想到抄家的清冊送上來,竟是這樣一座金山銀山,令人怵目驚心。
“朕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調皮,每每騎在他的肩頭上,吆喝着他帶我四處玩耍,真想不到他會…”朱佑睿一凜,聽聞小皇帝連自稱都換了,顯見心情是如何盪,瞥他一眼,似乎連眼眶都隱隱發紅。
“皇上,外頭天晴好,不如讓臣陪您縱馬奔馳一場,舒活舒活筋骨吧!”小皇帝沒應答,許久,終長嘆一聲。
“也好。”君臣倆來到西苑校場肆意奔馬,連跑了幾圈,朱厚照總算覺得一腔憤懣稍稍消散了幾分。
君臣倆梳洗過後,又上了一艘緻妍麗的畫舫,遊覽太
池風光,宮女們跟着送來酒水、點心,朱佑睿就陪着小皇帝喝酒解悶。
湖面上開滿了荷花,蓮葉田田,花蕊映別樣紅,幾隻蜻蜓點水而過,一派夏
閒情好風光。
小皇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心情卻是鬱郁的,漸漸的有了些醉意,低聲咕噥。
“佑睿你説,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什麼情分是不變的嗎?是不是一個人換了位置,就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朱佑睿默然凝望着天子。
其實皇帝即位至今也有五年了,堪堪是弱冠之年,説不上是個小孩子了,可在自己眼裏,總覺得他跟當年自己初識的那個小太子沒兩樣。
他依然是那麼直率,那麼毫不掩飾,在自己面前想説什麼就説什麼,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自己從未深切地體會過。
其實天子也需要朋友,也渴求一份真誠的情,一直視為半個親人的劉瑾如此背叛他,難怪他會傷心。
他會不會從此再也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情分了?
想着,朱佑睿不由得難受,想勸勸這位情真意切的小皇帝,卻又不知從何説起。
“罷了!不談這些糟心事了!”倒是朱厚照揮揮手,起身來到畫舫圍欄邊欣賞湖光水,任涼風習習輕拂髮鬢,一時興起,便回頭對朱佑睿笑道。
“咱們來釣魚吧!”朱佑睿怔住,望着那道憑欄而立的身影,腦海驀地閃過一串文字——1519年,寧王朱宸濠於江西叛亂,正德皇帝以御駕親征之名,巡遊江南,後於返京途中,學漁夫撒網嬉戲,失足落於水中,病重而亡…
“皇上不可!”他下意識地奔過去,差點便想拉住朱厚照的衣袖,總算頭腦尚餘一分清醒,急急止住。
小皇帝訝異地看向他。
“怎麼了?瞧你急成這樣?”他蹙眉,連自己都不曉得這股衝動從何而來,但那段文字帶給他的衝擊太劇烈,似乎是他在離魂時看到的後世史書記載…
“皇上,您以後離水遠一點吧!”
“怎麼提起這個來了?”朱佑睿苦笑不語,那段文字究竟是真是夢,他實在分辨不清,而且即便那段文字是真的,他也不該直言,若是漏了“天機”改變了歷史,怕是會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你這是什麼表情?”小皇帝觀察他的神,眉頭一擰。
“朕看你自從醒來後,心情好像一直沒有好過,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壓在心頭?你跟朕説,朕能幫你排解的一定幫。”皇帝自己都因為安化王之亂和劉瑾謀逆的事而焦頭爛額了,卻還有心思關懷他。
朱佑睿無法不動,情緒在
臆間翻騰。
“皇上,其實臣…作了個夢。”
“夢?”小皇帝愕然。
“什麼樣的夢?”
“一個很長的夢,是臣在昏期間作的夢。”他字斟句酌地説道。
“臣一直想跟您説,可擔心您覺得內容太荒誕…”
“怎麼會呢?你知道朕最愛聽故事的。”小皇帝興致,瞳眸星亮。
“是什麼樣的夢?你儘管説來,朕恕你無罪!”
“不僅要請皇上恕臣無罪,還得請您保密,否則事情被別人聽去,把臣當成瘋子,到時請道士來收妖就不好了。”
“瘋子?收妖?”小皇帝愈來愈有興趣了,霎時忘了自己正為劉瑾的事苦惱,一迭連聲地追問。
“好好好,朕絕對替你保密,你快説!究竟是怎樣的夢?”
“臣…”朱佑睿深口氣,打量小皇帝好奇又興奮的神情,終於下定決心,悠悠道來。
“臣夢見自己去到了五百年後…”正當朱佑睿在宮裏對皇帝講故事時,香雪戴着帷帽,走進城裏一間店面緻的商坊。
這家店專賣海外貿易得來的奇珍異寶,有瑪瑙、珊瑚、水晶等珠寶,還有西洋琉璃瓶、描金粉匣等用器皿,也有諸如胡椒、蘇木、龍腦等各種香料。
而香雪想尋的,便是能調製咖哩粉的香料,像是荳蔻、桂、小茴香粉等等,之前她曾來過幾回,可掌櫃的總説沒有現貨,這次有個東南沿海的行商來京城,帶了不少私貨,聽説君王府的貴人在尋,便主動表示要進獻。
香雪得了幾樣香料,順便又問了那人調製咖哩的配方,那人竟也侃侃而談,教她喜出望外。
“小人姜越,只求夫人能代小人引薦,小的素聞郡王爺睿智機,文武全才,若能見上一面,實是不虛此生。”原來是想借着她巴結上朱佑睿啊!香雪自嘲地尋思,她在郡王府充其量也只是個姨娘而已,當不起“夫人”這個敬稱,不過看在此人雖是有求於她,作態並不諂媚,她也沒多説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好,我會找個機會在郡王爺面前提上一句。”
“如此便多謝夫人了!”姜越大喜。
她帶着香料離開,沒注意到姜越在目送她上了郡王府的馬車後,便悄悄鑽入一道窄小的衚衕,進了一扇偏僻不起眼的小門後,和屋裏一個面蒼白憔悴、身材略顯瘦削的青年男子低低地説話。
“她收下香料了?”
“是。”
“哼!”青年冷冷哼氣,眼眸焚火。
“竟敢和楊一清勾結給王爺使絆子,若不是有人密報朱佑睿寫信給仇鉞,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這事究竟是被誰給攪黃的!”
“公子打算如何做?”假冒行商的姜越此刻早已斂了一身商人的銅臭氣息,鷹眸鋭目,神態凜冽,竟是隱隱散發殺氣。
青年公子眼陰沉,狠狠掐捏雙拳,許久,才勉強壓制心海起伏,冷冽説道。
“王爺對我一家有重恩,若是此仇不報,我到九泉之下也無顏面見他。”姜越聞言,當即有所領會,鋭眸閃了閃,不再多言,安靜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