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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天下亂,禍起蕭牆現狼煙 第一章 你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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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無來到狄無功駕着的馬車旁,只見拉車馬的肚子下躺着兩個頭髮篷亂,身披獸皮,疑似野人的人形物體。

其中一個滿臉大鬍子,看不出年紀的“野人”,正抱着另一個看似已經昏了過去,依稀是女的“野人”,怪聲呻着。

宋無和狄無功對視了一眼,狄無功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説:“不關我事,是他們自己突然從路邊衝過來的,硬往馬蹄子上撞的。怕什幺,不過是撞了兩個野人而已,又沒把他們撞死,隨便給點傷藥就沒事了。”頓了頓,接着説道:“這兩人沒有武功,應該不是殺手。”宋無點點頭,對於狄無功的眼力,他自然是相信的。

“孤直公”狄無功號稱“鷹眼”,一雙眼睛不僅目力過人,且誰人會不會武功,他也能一眼看出。

宋無翻身下馬,準備親手把那兩個“野人”自馬肚子下拖出來,誰知道手剛一碰上那雄野人,那野人便啊呀怪叫起來:“痛死了!啊呀,痛死了啊!哎喲我的妹啊,你怎幺就不醒了呢?難道你一縷芳魂,已然魂歸天外?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啊~~~(此處用顫音)你們,你們這羣無良之輩,在小路上飆車,簡直就是草菅人命呀!謀害忠良啊!”宋無一愣,心道這兩人原來會説人話,看來不是野人。不由苦笑道:“這位兄台,不知你傷在哪裏?可否讓宋某檢視一番?宋某長年浸醫道,對療傷頗為通……”

“免了免了。”那雄野人不耐煩地打斷了宋的話,抬起頭,伸出一隻黑乎乎的手,用熱烈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眼角浮出絲絲笑意。

宋無初時見這雄野人兩鬢斑白,原以為他年紀頗大,還尊稱了他一聲“兄台”。誰知道現在一看這野人的眼睛,那眼神和眼角的紋路,分明是個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人的。當下不由心中暗悔,心道我好好地叫這小傢伙兄台幹什幺?雖然他鬍子是比我長了一點,頭髮也是白了一些,可是年樣子起碼也比我年輕個四十多歲啊!

這時那野人把黑乎乎的手遞到宋無面前,笑嘻嘻地説:“你這位老先生貌似忠良,應該不會是壞人了。這樣吧,給點小錢我就可以了,我自己去抓藥。”宋無一愣:“什幺?”那野人頓時不樂意了,笑意一斂,蠻不講理地道:“怎幺,撞傷人不用陪錢嗎?醫藥費、神損失費、營養費等等加起來,你就給個萬把兩銀子就行了。我這人厚道,也不想多要,但是給少了你也不好意思是吧?”狄無功在一旁聞言大怒:“老宋,這小子好沒道理,分明就是存心劫道的!”野人陰陽怪氣地道:“喲,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我有劫道嗎?我手上帶刀了嗎?我説過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了嗎?別看你老,你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狄無功氣得哇哇亂叫,跳下馬車舉着馬鞭作勢要打。

馬鞭還沒落下,那野人便驚呼一聲,兩眼一翻,叫道:“打死人了!”頭一歪,詐死過去。

宋無和狄無功面面相覷,兩人知是遇着了無賴,不由全都苦笑搖頭起來。

宋無人在旅途,加上嶺南又兵荒馬亂,不願多惹是非,從褡褳裏掏出幾張銀票,道:“這位小兄弟,老夫如今也是落難途中,知道落難人的苦楚。你要的一萬兩銀子,我這便給你吧!”那野人頓時睜開眼睛,手腳輕便地爬了起來,一把接過宋無手中的銀票,點了點數,道聲:“謝了!”然後對那躺在地上的女野人道:“小雪,拿到錢了,可以起來了。”那女野人頓時活蹦亂跳地從馬肚子底下鑽了出來,兩個人一起閃到路邊,那男野人手舉銀票對着宋無和狄無功揮了揮,笑道:“一路順風,旅途愉快!還有,你這老人家出手太豪了,多少也要跟別人討價還價一番嘛!要是你每撞到一個人,都出手這幺大方,恐怕還沒到你們要去的地方,身上的錢都沒有了。”宋無苦笑着看着兩個全身上下沒半點異狀的野人,連連搖頭。

狄無功嘴一歪,對宋無道:“我就説吧,碰上劫道了的。孃的,老宋,咱得把銀票奪回來啊!要不然讓別人知道,在你老宋和我們五怪都在的場合,讓倆小賊騙了銀子,咱們以後就不用混了!”宋無苦笑道:“能從我手上騙到錢也算他們本事。再説了,我老宋送出去的銀子豈能再收回來?一萬兩而已,區區小數,也不值什幺了。”兩個人在談話間,一個上了馬車,一個跨上了馬背。

狄無功坐在馬車駕座上,一手扯起鞭繩,一手揚起馬鞭,威嚇似地朝那男野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要不是看你小子連衣服都沒得穿可憐,爺爺我早一鞭子死你了!”那男野人笑嘻嘻地説:“你我下試試?不怕告訴你,少爺我見你們出手這幺大方,知道你們身上有不少銀子,本來是動了歪心思的。嘿嘿,你們幾個老頭子難道當真打得過少爺我?看看我這胳膊腿兒,不比你們壯多了?一打六不成問題,要不是看那個宋老頭人品好,那可真是要動手硬搶了的。”説着,又賊兮兮地瞄上宋無背後的那方木盒,道:“宋老頭,出門在外小心點,錢財可不能隨便白哦!還有,你那盒子裏裝的是件寶貝吧?你可要留意了,別讓歹人給搶了去啊!”宋無目光一寒,滲着絲絲殺氣望向那野人。打他錢的主意不要緊,可是敢打他背上盒子裏“龍”主意的,那可是一個都不能放過!

誰知那野人在宋無殺氣森然的目光注視下,竟然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揮了揮手,道:“走好啊,少爺我就不送了!”宋無頓時收斂殺氣,心道難道我看錯了?這年輕的野人並未動甚歪心思?嗯,一定是了,他雖不會武功,但身體頗為強壯,要是真是壞到透頂者,説不定真會動手硬搶。宋無等人雖然個個是大高手,但是在不會武功的人眼中,也不過就是六個滿頭白髮白鬚的老頭子而已。

當下也不再多説話,踢馬向前行去。狄無功等三人也都紛紛驅動了馬車。

那野人目送着由宋無在前開路的三輛馬車魚貫離開,將銀票胡亂進懷裏,拉着那女野人的手,便向與宋無等相反的方向行去,邊行邊大聲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鴻圖霸業談笑中,不似人生一場醉。”豪邁中帶着些許淒涼,又有着無比豁達的詩調傳入宋無耳中,宋無不由暗暗心驚,心道這野人看似不起眼,想不到竟有這等情懷!

而坐在第三輛馬車中,起先並未聽到那野人與宋無、狄無功討價還價的宋清,在聽了那野人的唱之後,突然嬌軀一震,那蒼白如紙的臉變得更白,眼中卻放出異樣的神彩。

她忙不迭地大叫起來:“靳叔叔,停車!快停車!”趕着這輛馬車的五友之一,“寒松叟”靳歸閒聞聲停住了馬車,而車內的宋張氏則帶着驚喜的意味問道:“清兒,你……”她本打算説你終於肯説話了,細想之下覺得又不妥,改口道:“你有何事?為何要急着停車?”宋清這時迅速鎮定下來,她看了宋張氏一眼,道:“娘,您可知剛才那詩是誰人唱的?”宋張氏道:“為娘也是不知。”敲了敲車門,隔着門板問靳歸閒:“靳大哥,清兒想知道剛才那詩是誰人唱的。”宋張氏自然也是聽到了那詩的,心中也奇怪,心想難道清兒僅憑几句詩便看中了那未謀面之人的文采?

這時靳歸閒在外説道:“是個野人唱的,剛才還敲詐了宋大哥一萬兩銀子來着。”宋清急道:“那野人現在在哪裏?煩請靳叔叔把他請過來,侄女想問他幾句話。”宋張氏勸道:“你一個大家閨秀,怎可見一個敲詐銀兩的野人?還是不要了吧!”宋清卻固執地搖了搖頭,道:“娘,那野人文采飛揚,又豈會是一個敲詐勒索的小人?定是遇上了什幺難處。女兒今天非見他不可,否則女兒會一生不安的。”宋張氏無奈,對這女兒她向來是百依百順,而且在她看來,一個會念詩的野人,怎樣都不會野到那裏去的。

“靳大哥,煩請替清兒把那野人請來,清兒有話要問他。”靳歸閒應了一聲,對剛剛趕到這輛馬車前的宋無道:“老宋,清兒要見那野人,想是聽了那幾句歪詩,動了惜才之心。”宋無是在靳歸閒趕的馬車突然停下後過來查看的,現在聽靳歸閒這一説,不由嘆道:“清兒向來眼高於頂,能入她耳的,又豈會是歪詩?罷了罷了,凡事都要遂了清兒的意,即便他只是個劫道的小賊,清兒要見,便讓她見吧!”説罷策馬朝那兩個已行出數十丈開外的野人追去,邊追邊道:“兩位請留步,宋某有事相商!”兩個野人停住了腳步,那男野人牽着女野人的手,回望宋無,笑道:“怎幺,難道你現在反悔了,想要回那一萬兩銀票不成?”宋無趕到兩野人身前,停住馬步,道:“這位小兄弟誤會了,宋某……咳,那個,宋某的女兒想請這位小兄弟前往一敍。”説這番話時,宋無那才真叫老大不樂意。老宋家的大家閨秀,要見一個不修邊幅的野人,傳出去成何體統?

但是宋無也是無可奈何,眼見女兒便要奔上二十大坎,這人生是越來越短,她有甚心願,還是儘量滿足了吧!

而那野人在聽了宋無的話後,疑惑地道:“你女兒要見我做什幺?莫非你女兒知道少爺我英俊瀟灑,風倜儻,玉樹臨風,天下無雙?”説着還頗為自戀地摸了一下他那滿臉的大鬍子,“只不過瞧你這年紀,你女兒只怕也是四十多歲的老女人了吧?嘿嘿,少爺我對四十歲以上的女人不興趣,就此別過,不勞相送啊!”説着竟轉身就走。

宋無聽他滿口胡言亂語,心中有氣,沉聲道:“這位小兄弟,宋某以禮相待,你何必如此口不擇言?小女宋清年方十七,卻不是什幺四十多歲的老女人!”那野人聞言又轉過身來,拉着女野人就往馬車方向行去,邊走邊道:“十七歲的小姑娘,那還是要見一見的。正是花樣年華,即便長得不行,可是年輕,就已經是最美了。”這野人説了這幺多話,就最後那一句還可入得宋無法耳。只不過宋無就納悶了,我女兒明明是嶺南最有名的美女兼才女,又豈會長得不行?你小子毫無見識,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見識!

宋無帶着兩個野人來到了宋清的馬前旁,道:“你上去吧。”男野人拉着女野人就往馬車上爬,宋無道:“我是叫你上去,她留下。”那男野人看了宋無一眼,淡淡地道:“要嘛就我們兩個人一起上去,要嘛,就一個也不上去。”宋無氣苦,卻聽宋清的聲音傳了出來:“爹爹,就讓他們兩個一起上來吧。”連續七天沒跟他説話的女兒突然肯説話了,宋無不由受寵若驚,再不敢阻攔兩野人。

兩野人登上馬車,宋無説了一句:“我們就在外面,你要是敢對我女兒不利,哼哼……”男野人翻了翻白眼,懶得理他,徑直推開車門,與女野人低頭鑽進了車廂。

男野人一進車廂,掃了車廂內的宋清和宋張氏一眼,笑嘻嘻地道:“兩位晚上好啊!不知是哪一位要見小弟啊?嗯,這位姑娘看上去比較年輕,想來是你要見小弟了。不知你見小弟,有何要事啊?”一邊説着,一邊拉着那女野人大刺刺地往宋張氏身旁一坐,瞪着兩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宋清。

宋張氏只覺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往自已鼻子裏撲,不由皺眉道:“你……”那男野人看了宋張氏一眼,打斷了她的話:“這位夫人可是想説小弟毫無教養?誠然,小弟不請自坐實在不怎幺合禮數,可是我也沒辦法啊!你們看我個子這幺高,總不能一直彎着跟你們講話吧?小弟為人雖然不怎幺地,但是寧折勿屈還是懂的。再説了,是你們請小弟來説話的,這座嘛,當然是應該主動讓小弟坐的。現在小弟主動坐了下來,倒免了你們一道手續,替你們省了幾句口舌。”宋張氏又道:“我……”那男野人馬上又打斷了她:“夫人要是想對小弟道歉倒也不必了。小弟這心還是很豁達的,很多事情,都是不會往心裏去的。好了,閒話少説言歸正傳,小弟時間緊得很,沒多少時間廢話,有什幺話就儘管説吧!”宋張氏氣苦,她哪裏説過半句廢話了?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這野人在説話,現在他反倒要別人不要廢話,這是哪門子道理來着?

宋張氏卻是不知,這兩野人過了三年與世隔絕的生活,兩個野人之間雖然時常説話,但其中一位才五六歲的智商,另一位又如何能過足説話的癮頭?

加之那男野人本就是天生一張賤嘴,一天不説話都會憋得難受的,偏偏又不能跟女野人口不擇言亂説。因此今天一旦重見天,又碰上了幾個大活人,自然要大説特説,過足這三年的癮頭了!

不消説,這兩個野人便是秦仁跟葉映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