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魂歸故里官儀送葬秋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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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白英正在大汶河底部,指揮着河工們打木樁。一排燒了黑皮的木樁,下面削成尖,上面拴着繩子,河工們有的扶着木樁,有的拽着繩子打夯,木樁向下一點點鑽到河底的淤土裏。
白英看着一木樁,一會兒對這邊喊道:“歪了,歪了,向右一點兒!”一會兒朝着另一組打樁的人喊道:“又歪了,向左一點兒!我們還要在木樁上面建石頭大壩,一點兒也馬虎不得!”瞎子白明和克俊來到了白英身邊。
白英看見了,不由得連連跺腳,説:“克俊,你怎麼把你大爺帶到這裏來了!克振發完喪了嗎?”白明一聽,氣得咆哮起來:“虧你還知道今天克振發喪,你看看天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家給孩子照料後事,他還是你的孩子嗎?”白英強忍住悲痛,轉過臉説:“我原來準備忙完這裏就去的,可是,你看,這裏一點兒也離不開!”白明又氣又急:“過去村裏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兒,都是你主持,自己的孩子走了,你卻不管不顧,忙,忙,這裏的活兒就不能等一等啊?”也許是太動,白明説完這些話,接着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白英走過來給哥哥捶捶背,説:“哥哥啊,我不僅僅是咱們村裏的鄉官老人,是克振的父親,更是這大運河工程的總師,一分鐘也不能耽誤啊!”白明生氣地一下子把白英的手撥拉開,説:“克振這孩子,從小就沒了娘,如今,他為了救軍民,被炸死了,多好的孩子啊!誰都心疼啊!你卻不為他發喪,你對得起誰啊?我,我不認你這個兄弟!以後,我和鄉親們説好,不允許你再回彩山村!”看到白總師被人圍攻,附近的河工們都紛紛圍了上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當聽説白總師的兒子為了救一個開山打石頭的河工,不幸被炸死了,白英卻不能回去發喪時,河工們都動得哭了。他們跪在地上,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白總師,弟弟是為了救我們河工死的,我們要去給弟弟發喪,為弟弟去助威!”瞎子白明説:“這麼多人啊,走,願意去的,都跟着我走,去給那可憐的孩子助助威!”河工們站起來,跟着白明、克俊要走!
白英淚滿面,大喊一聲:“誰也不能走,都給我回來!聽我的號令,下葬——”河工們都聽暈了,問道:“白總師,怎麼喊下葬啊?”白英説:“我,我喊錯了,重新準備,下樁——”河工們一起使勁,向下砸木樁:嘭,嘭,嘭,嘭!宋尚書、周都督、潘叔正聽到河工們的報告,一起趕了過來。
宋禮腳步踉蹌,他走到白英面前,拉住他:“嗨,孩子去世了,還是為了救人去世的,你怎麼不早説啊?我們可是結拜的兄弟啊!”白英大義凜然地説:“孩子去世了,是我一個人、一家人的損失,可是,如果這治河工程耽誤了,就是千萬個家,是朝廷,是國家的損失啊!”宋禮擺擺手,打斷白英,説:“別説了,好兄弟,克振是你的兒子,也是我宋禮的兒子啊!你在這裏帶領大家打樁吧,我去送送他,用我的全副儀仗,去送送他!”白英慌忙説:“他是一個平民的孩子,您可是朝廷命臣,工部尚書,用您的儀仗去送他,他能承受的起嗎?”宋禮説:“克振這孩子,可是好孩子啊!他是為了救人,為了大運河工程而死的,是國家的功臣,重於泰山,我去送他,應該!他承受得起!”傍晚,彩山村村外“哐,哐,哐——”傳來中央官員才有的十三聲開道銅鑼聲,意思是“大小文武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
肅靜、迴避的牌子在前面威風凜凜,五顏六的旌旗在風中飄舞。
緊隨其後的隨從吹響了嗩吶、長號以及笙等樂器,器樂喧天。後面兩排則是二十名前導的護衞,騎着高頭大馬,神威之氣,讓閒雜人等不敢靠近。
威武的儀仗之後,一羣身穿孝服的軍民抬着棺材。
宋禮、周長、潘叔正跟在棺材的後面,默默垂淚。
他們後面,彩山村的村民和治河的軍民們哭聲震天。
人們向一片新挖開的土坑緩緩走去。
七月火,九月授衣。
又是一年秋風起,白秀蘭已經懷有身孕,但是,她還是要到工地上,去給爹爹和丈夫送寒衣。婆婆不放心,要陪她一起去,秀蘭覺得婆婆年齡大了,身體不好,最終還是一個人去。她告辭了婆婆,揹着一個大布包袱,蹣跚着上路了。
一路上,為了解悶兒,她哼唱着一首《送寒衣》的古老歌謠:“季裏來是新
,家家户户點紅燈,別人家夫
團圓敍,奴的丈夫去造長城。
夏季裏來熱難當,蚊子叮在奴身上,寧願叮奴千口血,莫叮我夫萬喜良。
秋季裏來花菊黃,丈夫一去信渺茫,終朝思夫千萬遍,深夜不宿我淚兩行。
冬季裏來雪化飄,孟姜女千里來送寒衣,途中受盡千般苦,但願夫要兩相依!”白秀蘭來到工地上,這次她學
了,先是向河工們打聽爹爹白英在哪裏,經過河工們的指點,很快就找到了爹爹的工棚。
白秀蘭看到爹爹正在和宋尚書等人一起商量事情,不好意思打攪父親,就在一旁站着等,可是一等二等,也不見他們結束,十分着急。
都督周長警惕高,看到有一個鄉下女人在旁邊站着,就問:“那邊有人好像在等我們,誰認識?”白英回頭一看,高興地説:“那不是我妮兒秀蘭嗎?她怎麼來了?”宋禮呵呵一笑:“是女兒來了,難得啊,你去陪女兒吧,我們回頭再商量事情。”白英走過來和秀蘭見面,領她到工棚裏,秀蘭解開包袱,給爹爹拿出棉衣來,幫助爹爹穿上。她看到爹爹又瘦了,也蒼老了許多,十分心疼,生氣地説:“爹爹,您是不是太累了啊,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白英
手,嘿嘿笑道:“不可能吧?我在這裏
好呢!”秀蘭責怪地説:“還不可能?您自己看看,頭髮也白了不少!”白英笑着説:“我哪能看得見自己的頭髮?別傷心了,這當官還真不是好事兒,真是累死了。不過,我給宋尚書有言在先,治完河,我就回家!”秀蘭轉過身,從包袱裏拿出一個酒葫蘆,説:“爹,我給您帶來了一葫蘆酒,您想喝酒的時候,就喝上兩口。”白英樂呵呵地説:“還是我閨女疼我,可是,自從當治河總師的那天起,爹爹就已經發誓戒酒了!這一葫蘆酒啊,我要好好放着,等運河工程結束了,再放開了喝!”秀蘭着急問:“爹爹,老大在哪裏啊,我也給他送棉衣去?”白英放下酒葫蘆:“河工們現在都在挖小汶河,挖完一段就轉移,我也不知道在哪裏?”秀蘭又着急起來:“那怎麼去找啊,這麼多人,我找不到啊?”白英擺擺手説:“我還真不能去陪你去找,這樣,你按照縣、鄉、村去找,先問汶上縣的河工在哪裏,再問白石鄉的河工在哪裏,再問李屯村的河工在哪裏,就能找到了。”秀蘭低着頭,不好意思地説:“那好吧,爹爹。我還要告訴您一件事,你快要添小外孫了!”白英驚喜地説:“是嗎?那太好了,要是你娘活着就好了,就能照顧你了,爹爹也幫不了你的忙,老大又在工地上,你回家以後,和婆婆互相照顧吧!”白秀蘭點點頭,給爹整整衣服,拉拉衣服遮住自己懷有身孕的肚子,背上包袱,去尋找李老大。
白秀蘭走近一羣在平整河岸的河工,她上前問道:“大哥們,請問一下,汶上的河工在哪裏?”一名河工問道:“大姐,您要找誰呀?”秀蘭説:“我要找我的男人,他叫李老大。”河工又問:“那可是不好找,您不在家裏休息,找他幹什麼?”秀蘭説:“天冷了,奴家給他送寒衣。”一名河工給她向前面指了指,説:“大姐,汶上的河工還在前面呢,您到前面去找吧!”另一名河工嘆氣説:“身體這樣了還到河上來給男人送寒衣,真是一個好女人啊!”一個河工哭起來:“是啊,多好的女人啊!我這次離開家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媳婦在家裏怎麼樣了?”大家都是一片唏噓。
白秀蘭和河工們招招手,繼續艱難地向前面走去。
河邊的大路上,一輛騾子車向工地這邊馳來。車裏,宋用手捂着頭,説:“我在這車上暈死了,真難受啊,能不能停下來啊?”女兒小蠻在給娘捶背。他們腳邊,也放着一個彩繡包着的大包袱,不用説,她們也是專程來給宋禮送寒衣的。
小蠻脆聲説:“娘啊,不讓您來,您偏要來,你看看,多受罪啊!”宋都直不起
了,
着氣説:“大牛找不到,你爹爹他也不回家,我在家裏還不憋死啊?”小蠻問道:“哥哥大牛現在找不到,只能給爹爹一個人送寒衣,我們帶來的大牛哥哥的寒衣,怎麼辦呢?”提起寶貝兒子,宋
又嗚嗚咽咽起來:“能找到大牛,就把寒衣給大牛穿上,找不到大牛,老身我就不走了,咱們全家一起,就在這裏找大牛!”小蠻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騾子車來到宋禮和白英辦公的工棚前,宋小蠻利索的跳下車,鑽進工棚,看到爹爹在和白英、潘叔正、周長討論事情,大大方方地説:“爹爹,伯伯,叔叔,你們好!”白英和潘叔正看到小蠻,都十分高興。
白英誇讚道:“姑娘長得這麼好啊,大眼睛真有神!”潘叔正也誇獎説:“還透漏出那麼一股英雄氣,真是一位巾幗英豪啊!”宋禮説:“還真叫你們説對了,我這女兒啊,喜歡舞刀槍的,一點兒也不安靜!還是白秀蘭懂事,那孩子,是真好,真懂事兒!”白英呵呵説:“這女兒怎麼啦?這才是大家閨秀,見多識廣的,多讓人放心啊!”宋禮搖搖頭,口氣滿是愛憐:“我這女兒啊,平常是一百個好,沒讓我
過心,可是啊,最近這兩年,我也是真發愁啊!”潘叔正問:“令愛怎麼啦?”宋禮連連嘆氣,説:“我這女兒還沒有婆家,我們老兩口,就為她的婚事發愁呢!”宋小蠻聽到爹爹在説自己沒有婆家的事,生氣了,説:“爹,看你説的!我娘還在車上等着呢,快去接我娘吧!”宋禮、白英、潘叔正這才一起出來
接宋
。小蠻扶着娘下了車,和爹孃一起去爹爹的工棚。
工棚裏,宋給宋禮試棉衣。小蠻説:“爹,這是孃親自給你做的,多合身啊!”宋
拿出大牛的棉衣,一下子哭開了:“這是我一針一線給兒子做的棉衣,可是,怎麼送給我那可憐的兒子啊?”一聽
子又提起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宋禮氣不打一處來,不耐煩地説:“就給別的河工穿吧。”宋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説:“大牛他沒有死,他一定在哪裏還活着,你一定要把兒子給我找回來!找不回來,我就不活了!”宋禮垂手而立,依然看着棚外,默默不語,一陣風吹過,誰也沒注意他滿是滄桑的臉上飄過幾滴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