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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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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最後兩句話,頗為費解;就連胡雪巖這樣機警的人,也不能不觀察言,細細去咀嚼其中的意味。

看到左宗棠那種成竹在,而又詭譎莫測的神態,胡雪巖陡然意會;所謂“要緊要慢、收發由心”是指入閩剿匪的軍務而言。換句話説,殘餘的長,他不但自信,必可肅清;並且肅清的子,是遠是近,亦有充分的把握,要遠就遠,要近就近。

這遠近之間,完全要看他是怎麼樣一個打算?勤勞王事,急於立功,自是窮追猛打,剋可以肅清;倘或殘餘的長有可以利用之處,譬如藉口匪勢猖獗,要餉要兵,那就必然“養寇自重”了。

想到這裏,就得先了解左宗棠的打算;“大人,”他問“預備在福建做幾年?”

“問得好!”左宗棠有莫逆於心之樂;然後反問一句:“你看我應該在福建做幾年?”

“如果大人決心辦船廠,當然要多做幾年。”

“我也是這麼想。”

“做法呢?”胡雪巖問“總不能一直打長吧?”

“當然,當然!釜底遊魂,不堪一擊;遷延久,損我的威名。不過,也不必馬到成功。”説到這裏,左宗棠拈髭沉思;臉上的笑容盡斂,好久才點點頭説:“你知道的,廣東這個地盤非拿過來不可;兵事久斬,只看我那位親家是不是見機?他肯急勇退,我樂得早克敵致果;不然就得多費些餉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胡雪巖説“我就是要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才可以為大人打算。”

“那末,如今你是明白了?”這是提醒胡雪巖該作打算了。他神抖擻地答説:“只要廣東能聽大人的話,事情就好辦了。我在想,將來大人出奏,請辦船廠,象這樣的大事,朝廷一定寄諭沿海各省督撫,各抒所見。福建、浙江不用説;如果廣東奏復,力贊其成。大人的聲勢就可觀了。”

“正是!我必得拿廣東拉到手,就是這個道理。南洋沿海有三省站在我這面;兩江何敢跟我為難?”

“兩江亦不敢公開為難;必是在分攤經費上頭做文章。説到辦船廠的經費,由海關洋税項下撥,是天經地義的事。北洋的津海關,暫且不提;南洋的海關,包括廣東在內,一共五大關:上海的江海關;廣州的粵海關;福建的閩海關跟廈門關;我們浙江的寧波關。將來分攤經費,閩、廈兩關以外,粵海關肯支持,就是五關佔其三;浙江歸大人管轄,馬中丞亦不能不賣這個面子。這一來,兩江方面莫非好説江海關一不拔?”

“對了!你的打算合情合理;其間舉足重輕的關鍵,就在廣東。雪巖,我想這樣,你把我這個抄本帶回去,參照當年購船成例,好好斟酌,寫個詳細節略來;至於什麼時候出奏,要等時機。照我想,總要廣東有了着落,才能出奏。”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胡雪巖説“好在時間從容得很,一主面我先跟德克碑他們商量;一方面大致算一算經費的來源。至於籌備這件大事,先要用些款子,歸我想辦法來墊。”

“好極!就這麼辦。不過,雪巖,江海關是華所在;總不能讓李少荃一直把持在那裏!你好好想個法子,多挖他一點出來!”

“法子有。不過,”胡雪巖搖搖頭“最好不用那個法子!”

“為什麼?”

“用那個法子要捱罵。”

“這你先不必管。請説,是何法子?”

“可以跟洋人借債。”胡雪巖説“借債要擔保。江海關如説目前無款可撥,那末總有可撥的時候。我們就指着江海關某年某年收入的多少成數,作為還洋債的款,這就是擔保。不過,天朝大國,向洋人借債;一定有人不以為然。那批都老爺羣起而攻,可是件吃不消的事。”這番話説得左宗棠發楞;接着站起身來踱了好一回方步;最後拿起已在胡雪巖手裏的“抄本”翻到一頁,指着説道:“你看看這一段1指的是恭親王所上奏摺中的一段,據李泰國向恭王面稱:“中國如用銀,伊能代向外國商人借銀一千萬兩,分年帶利歸還。”可是恭王又下結論:“其請借銀一千萬兩之説,中國亦斷無此辦法。”

“大人請看,”胡雪巖指着那句話説:“朝中決不準借洋債。”

“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説到這裏,左宗棠突然將話鋒扯了開去“雪巖,你要記住一件事;辦大事最要緊的是拿主意!主意一拿定,要説出個道理來並不難;拿恭王的這個奏摺來説,當時因為中國買船,而事事要聽洋人的主張,朝中頗有人不以為然;恭王已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所以才説中國斷無借洋債的辦法。倘或當時軍務並無把握,非借重洋人的堅甲利炮不可;那時就另有一套話説了;第一、洋人願意借債給中國,是仰慕天朝,自願助順;第二、洋人放債不怕放倒,正表示信賴中國,一定可以肅清洪楊,光復東南財賦之區,將來有力量還債。你想想,那是多好聽的話,朝廷豈有不欣然許諾之理?”這幾句話,對胡雪巖來説,就是“學問”;心誠悦服地表示受教。而左宗棠亦就越談越起勁了。

“我再你講講辦大事的秘訣。有句成語,叫做‘與其待時,不如乘勢’;許多看起來難辦的大事,居然順順利利地辦成了,就因為懂得乘勢的緣故。何謂勢?雪巖,我倒考考你;你説與我聽聽,何謂勢?”

“這可是考倒我了。”胡雪巖笑道:“還是請大人教導吧!”

“有些事,我要跟你請教;有些事我倒是當仁不讓,可以教教你。談到勢,要看人、看事、還要看時。人這勢者,勢力;也就是小人勢利之勢。當初我幾乎遭不測之禍,就因為湖廣總督的官文的勢力,比湖南巡撫路秉章來得大,朝中自然聽他的。他要參我,容易得很。”

“是的。同樣一件事,原是要看什麼人説。”

“也要看説的是什麼事?”左宗棠接口“以當今大事來説,軍務重於一切;而軍務所急,肅清長餘孽,又是首要,所以我為別的事説話,不一定有力量,要談入閩剿匪,就一定會聽我的。你信不信?”

“怎麼不信?信,信!”

“我想你一定信得過。以我現在的身分,説話是夠力量了;論事則還要看是什麼事?在什麼時候開口?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言聽計從。説遲了自誤;説早了無用。”左宗棠笑道:“譬如攆我那位親家,現在就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