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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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瞪着他道：“羅星，説話！”羅星的臉無力地抬起，他的瞳孔儼然已經沒了焦距，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沒看我。

我又狠狠發力，掐住他脖子的手暗暗使出了一股勁，羅星被我掐得呼不暢，被鮮血染紅的面龐頓時變得鐵青起來。

接着，我的另一隻手抬手就是一個耳光照着他的臉扇過去：“裝死是吧？羅星？你他媽給我裝死是吧！”一耳光下去，羅星還是毫無反應，他的嘴巴動了動，卻仍舊是一言不發。

我將他這張了張嘴卻又不説話的動作，視為對我的一種蔑視，於是我更加憤怒了，又是幾個耳光照着他的臉扇過去。

羅星還是毫無反應。

“裝死？好，可以啊羅星。”我氣得牙直癢，鬆開了他，抬起脖子環視了一圈他的房間，緊接着，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東西。

我猛地一下站起身來，抓起書架上放着的一個銀質獎盃——那是我們一同贏得年級籃球對抗賽的獎盃，也是我們曾經友情的證明。

然而此刻，我們的友情已經不復存在，這個獎盃也不應該再保存得如此完好。

我抓起獎盃，高高抬起手臂，照着他的腦袋便揮了過去——“小明！你在幹什麼！”身後驀的傳來一句呼喊，我那抓着獎盃的手臂也硬生生地懸在了空中，猛然回頭一看，只見媽媽急匆匆地向房間奔過來。

“小明！停下！”媽媽奔到我的面前，抬手奪過我手上的獎盃，接着一把將我推開，我腳下一個趔趄，便被媽媽給推搡到了地上。

被推開之後，媽媽看到了靠坐在牆壁，渾身佈滿血痕，已然奄奄一息的羅星。

媽媽趕忙在羅星面前蹲下，放下獎盃，她伸手摟着羅星的後背將他扶着，低頭急切地道：“主……羅星，怎麼樣，有沒有事？”羅星也聽到了媽媽的聲音，他終於艱難地抬起了頭，看媽媽一眼，嘴巴動了動，氣若游絲地説了聲：“袁姨……我沒事……”我從地上爬將起來，在牀邊坐下，冷笑着看向羅星，説了句：“能沒事嗎？沒被我打死算我媽來得快。”看着蹲在地上，扶着羅星的媽媽，媽媽來得顯然非常匆忙，她還是扎着馬尾，穿着剛才鍛鍊的那身黑緊身運動內衣，一雙長腿依然被運動緊身褲包裹着，小腳光着踩在地上，甚至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從樓下衝上來了。

媽媽聽了我的話，突然轉過頭來瞪着我，吼道：“小明，你瘋了？你怎麼把人打成這樣？”我無奈地一攤手：“媽，我這是給你報仇啊。”然而媽媽卻似乎本沒明白我的意思，她瞪着眼睛問我：“報仇？報什麼仇？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媽媽蹲在羅星面前，扶着他，眉頭緊皺地瞪着我，臉上的憤怒好似要噴薄而出。

我想起那段監控視頻，視頻中的羅星對媽媽如此地肆無忌憚，也許現在，媽媽還有些懼怕羅星，所以她才不敢把話説明，故意裝出這副樣子。

羅星已經被我打了個半死，有了這次的教訓，他應該不敢再對媽媽怎麼樣了吧？

想到這些，我便對媽媽道：“老媽，不用怕，羅星怎麼對你的，你應該比我清楚。説説吧，你和羅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滿以為媽媽會我，會意識到我這個兒子是她最堅強的後盾，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我卻完全沒有預料到。

只見媽媽憤怒地站起身，抬手就是一耳光給我扇來：“小明！你怎麼跟我説話的，你是在質問我嗎？我可是你媽！”媽媽這一耳光重重地扇在我的臉上，此刻的我毫無徵兆用臉接下媽媽這一巴掌，有些被打懵了。

媽媽為什麼會打我？凌辱她的是羅星，我打的是羅星，我是在幫媽媽啊！

我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媽媽的這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卻痛在我的心裏。我現在只覺得一陣悽入肝脾，心裏的憤怒已經被湧上來的悲傷給淹沒了。

我有注意到此刻還躺坐在地上的羅星，看到我被媽媽扇了一耳光的樣子，羅星那佈滿血痕的角似乎微微一動，勾起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媽媽的這一巴掌讓我沉默了好久，我瞬間六神無主，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着我就聽到媽媽又對我吼了一句：“小明，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回去，滾！”媽媽抬手指了指房間門口，我順着媽媽手指的方向看去，羅姨正站在門外，扶着門框，着大肚子望着裏面，臉上是一副畏畏縮縮的神情。

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正要開口解釋，媽媽見我不動，又抬起了手臂：“滾不滾？還想我再扇你一耳光嗎？”我被媽媽的動作嚇得身體一顫，坐在牀沿立刻彈了起來。

當我站起身的那一刻，才猛地意識到——對媽媽的恐懼，這麼多年來已經深深植在我的心裏了。

我就像是那頭被細繩拴着的大象，大象還是小象的時候，就被一細繩拴着，只能在繩子範圍內活動。隨着時間過去，小象長成了大象，但它卻依然沒有勇氣掙那細繩，哪怕試一試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繩子雖然早就困不住大象，然而繩子化做的枷鎖，卻早已深深植在了大象心中。

而我也是一樣，從小被人前冷豔高貴的媽媽帶大，雖然現在的我已經上了高中，身高也達到了跟媽媽一樣的170，但我的內心卻依然是那個對媽媽唯命是從的懦弱男孩，媽媽的命令對我來説就是聖旨，本無從反抗。

我緩緩地邁開腳步，一言不發朝房間門口走去。

見我動了，媽媽便不再看我，繼續蹲下去扶着羅星，關切地問道：“怎麼樣羅星，需不需要打120？”門口的羅姨見我走出來，也許是我的手臂依然青筋暴，憤怒仍然寫在臉上，羅姨戰戰兢兢地側過身子，為我讓出一條路來。

出了羅星家門，我順着樓梯下樓回家，一進屋子，就看到爸爸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走過來攙住了我。

“兒子，你剛才急匆匆跑出去幹什麼了？羅星他媽媽下樓來敲門，説你要把羅星打死了，到底怎麼回事？”爸爸攙着我來到沙發坐下，坐下之後，我抬頭看到爸爸那張對我百般關切的臉，我在心裏無奈地笑了一聲：果然是一副標準的老實人嘴臉啊。

我淡淡地開口道：“爸，你還不知道吧？羅星給你戴綠帽子了。”爸爸聽了，臉上先是一怔，緊接着便抬手撫摸我的額頭：“兒子你在説什麼啊，什麼綠帽子？你為什麼要打羅星，你們不是好朋友嗎？”呵，老爸居然説出了跟媽媽剛才一樣的話，他也覺得我腦袋出問題了。

我沒有答爸爸的話，只是搖了搖頭，既然爸爸這樣，那我跟他也沒什麼好説的。

覺我似乎沒有發燒，爸爸便放下了手，見我一言不發，他又問我道：“你有沒有把羅星打成什麼樣？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有什麼矛盾不能好好説的？”我抬起眼瞼望了爸爸一眼，眼裏全是蔑視。這是普通矛盾嗎？常人都説朋友不可欺、奪之恨不共戴天，羅星欺負的是什麼？那可是我的親媽！

我除了搖頭還是搖頭，我確實是無話可説了，爸爸這副態度，我本沒法跟他。

爸爸見我緘口不言，只是不住地搖頭，便又接着説道：“你媽呢，她剛才不是跟着羅星他媽上去了嗎？現在她人呢？”我開口道：“我怎麼知道？她讓我回來，可能現在在樓上打120，給羅星他媽賠禮道歉吧。”

“唉，小明你怎麼跟人羅星打起來了，你以前不是這樣意氣用事的孩子啊。”爸爸搖了搖頭，接着才又想起來，問我道，“你們到底是什麼矛盾？”見爸爸一個勁地問個不停，我有些不耐煩了，便開口道：“老爸，我告訴你吧，羅星把媽媽叫到他家裏欺負了，我知道這事怎麼忍得住？我衝上去打他，媽媽還護着羅星，還讓我滾！”本來我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麼，只是生氣。但現在把這些話一股腦地説出來，一陣委屈便頓時湧上心頭。

是啊，羅星欺負媽媽，我教訓了羅星，媽媽不僅不謝謝我，還護着羅星，還叫我滾？

我就像是在戰場奮勇殺敵的戰士，我拼了命地將敵人擊倒，回過頭來，卻毫無防備地吃下了一顆友軍來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