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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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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孽貫已盈兩處香閨齊出醜禪機將發諸般美盡成空未央生臨行之際,走去辭別賽崑崙,把家中之事託與他,求他照管。

賽崑崙道:“託寄子的事,不是輕易任的,寄子容易,託甚難。劣兄只好替你料理薪水,不能替你防守閨門。”未央生道:“小弟所託之事單為薪水,不慮閨門。你弟媳婦是個過來人,比初嫁丈夫的不同。天下中用的男子不過像權老實,他尚且嫌他不濟,要跟小弟終身。料想男子裏面沒有第二個像小弟的,老兄不必過慮。”賽崑崙道:“也説得是,只要賢弟信得過劣兄,受託也不妨了。”未央生別過賽崑崙,就寫封密扎寄別花晨與香雲姊妹,又與豔芳綢繆了幾夜,方才起身。

不一,到了故鄉,走倒鐵扉道人門首,鼓了半不開。心上暗喜道,他門户這等森嚴,料想沒有閒人進去,我就再遲幾回來也不妨了。直敲到晚,方才有個人影在門縫裏視望,未央生曉得是鐵扉道人,就叫:“岳父開門,小婿回來了”鐵扉道人聽見,忙把門開,接他進去。

未央生走進中堂,見過了禮,就問起居。先候岳父的台安,後問令愛的清吉。

道人嘆道:“老夫身體倒還安,只是小女自賢婿去後,就生起病來,睡卧不安,飲食不進,竟成了憂鬱之症,不上一年就身故了。”説罷放聲痛哭。

未央生道:“怎麼有這等異事?”也就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又問:“靈柩在哪裏,如今葬了不曾?”道人道:“現停在冷屋裏,等你回來見一見才好安葬。”未央生就走到冷屋,伏在靈柩上又從新哭了一場。

你道這口棺木是那裏來的?原來是鐵扉道人見女兒跟人逃走,不好説得,一來怕鄉舍取笑,二來怕女婿要人,只得買口棺木回來,封釘好了,只説女兒病故,停在家中,既可掩人之耳目,又可免女婿之追求。

未央生因他平至誠,沒有虛話,所以並不疑心,反自怨不早回來,以至他憂鬱而亡。就請幾眾高僧,做叁叁夜好事,追薦亡靈,教他早生早化,不要怨恨丈夫貪戀女,在陰間吃起醋來,做活王魁的故事。追薦之後,仍以遊學為名,別了道人,往京師進發,要學滋補之方。

不一,到了京師,安頓行李,就去訪問佳人。訪着住處,就去登門拜見。誰想玉香數前被一個大老官請去,睡了數不肯放他回來。仙娘回覆了未央生,未央生只得回寓。

過了兩,又去拜訪,仙娘道:“小女昨有個話來,説今靠晚就到。”未央生聽了,就送嫖金叁十兩,還有幾件私禮,待他回來面送。

仙娘收了嫖金,又道:“如今天尚早,相公若有別事,且去一會再來,若沒有別事,就在這裏等。”未央生道:“我專為令愛而來,沒有別事。”仙娘道:“這等,到小女房中坐下,或是看書,或是睡覺。待小女一到就來奉陪。”説罷,就領未央生進房,吩咐一個小教他煎茶服事。又對未央生道:“老婦有俗事要去料理,不能相伴。”遂轉身出來。

未央生想要將養神,好到夜間幹事,就從午刻睡起,直睡到薄暮,方才下牀,取了一本書正在看,只見紗窗外有個標緻婦人把他張了一張,就慌忙走開去,卻像要躲避的一般。

未央生就問小道:“方才張我的人是哪一個?”小道:“就是我家姊姊。”未央生看見那些光景,怕他有拒絕之心,就出來求見。

玉香起先張了一張,認得是自己丈夫,只説有心來捉他,所以慌了手腳,要同仙娘商量去路。不想走到仙娘房前,還不曾説話,就望見未央生趕來,只得對仙娘道:“此人是接不得的,不可使他見我。”就跑入仙娘房裏,把門窗堅閉,聲也不則。

仙娘不知就裏,只想他心上不愛,所以不肯接他。就去對未央生道:“小女又有信來,就依舊被他留住,不得回來。卻怎麼處?”未央生道:“令愛回來了。怎麼是這等説?莫非怪我禮物輕微麼?”仙娘道:“真是不曾回來,並無他意。”未央生道:“方才明明在窗外張我,一張就躲避開去。怎麼講這樣胡話?就是有些怪我,也須與我想見一面,再把話辭我,我也是辭得去的。何須這等絕人?”顧仙娘只是照前話回覆。未央生道:“我剛才見一個婦人躲在你房裏去,若果然不曾回來,待我搜一搜,若搜不着,我嫖也不嫖,禮物也不取,竟自回去。”仙娘見他説得對針,恐他搜出人又不好意思,只得對他道:“不瞞相公説,來是果然來了。只是被個作孽的男子一連掏漉了幾夜,身子缺安,要將息一兩夜,才好留客的意思。相公既然執意要見,待我叫他出來就是,何須搜得。”未央生道:“這等,待我親身去請,省得説我來意不誠,又要推託。”就跟仙娘走到房門前一齊啓請。仙娘道:“我兒,相公要會你,你可出來會一會。”連叫幾遍,在不見則聲。未央生也叫一會,不見開門。

玉香看見勢頭不好,想起見面之後定要驚官動府。加起刑來,少不的是一死,不如死在未見之先,還省得一場沒趣。就解下束的帶,系在樑上自盡。

後未央生見門打不開,打開進去,人已吊死了。未央生看見出事來,要想身,那裏有心看吊死的人是何面貌,遂轉身竟走。仙娘見他死了人,一把扯住道:“往哪裏走?我和你無冤無仇,為甚麼把我養差的人活活死?”正在校問之時,只見許多嫖客走到,都是些公子,往常嫖過玉香的,連因人接去不得見面,聞他回來,大家不約而同都來看他。見被人死,大家怒髮衝冠,就吩咐管家一齊動手,把未央生按在地下,用青柴短打了上千,只有致命之處不曾受傷,其餘的皮沒有一處不被他打的烏青爛,打過之後,就把鐵練練了,鎖在死人旁邊。要等地方鄉保同來看過,好領户主報官。

未央生起先要逃走,不看死人。如今被打得損傷,又鎖在死人旁邊,料想不得身,就把死人面貌頭腦仔細一看,就大驚起來,想這面貌與我亡無異,難道天下的面孔竟有這樣相同?看了又想,想了又看,越看越像,越想越是。不覺疑心起來,焉知不是我跟人逃走,岳父不好説得,買口棺木騙我也不可知。況且這婦人若還沒有虛心之事,為甚麼見我就躲,躲到後面見躲不,就尋起自盡來。想到此處,已有八分明白,又想起子頂門裏有一灸疤,是不生頭髮的,我今何不驗個仔細。就把他鴉髻分開,裏面一看,恰好有指頭大的一塊,沒有頭髮,正是他無疑了。

忽見地方鄉保一齊擁進房來,查問致死來歷。未央生道:“吊死之人是我子,被人拐騙出來,賣與仙娘接客。自己還不曉得,走來嫖他。他虛心不敢見面,所以懸樑自縊。及致鎖在一處,細看面貌方認出來。我這冤枉少不得要到官伸訴,只求早些到官,就見天了。”眾人盤問仙娘:“這個女子是甚麼人賣與你的?”仙娘不知就裏,説:“他滿口胡言,總是支吾的話,我這女子現有一個丫鬟相隨,同時明買的。”眾人道:“吊死的人不會説話,可問這丫鬟就明白了。”仙娘起身去叫如意,誰想尋了半不見,只説他走了。那裏曉得竟躲在仙娘牀底下,被眾人看見,一把拖出來。

原來他也是看見未央生,慌了手腳,同玉香一齊躲入房中,看見玉香吊死,未央生又打進房來,知道沒有好處,所以鑽在牀下躲避。不想被人看見,拖了出來。眾人指着未央生問道:“這個人你可認得他?”如意心上還要不認,怎奈面上的顏,口裏的聲音竟替他遞起認狀來。眾人知道有些緣故,就把利害的話恐嚇他,他就把玉香在家與某人通姦,懷孕怕父親知道置於死地,只得跟了某人與自己一齊逃走,誰想某人負心,賣他下水的話,細細招了一遍。

眾人知道情節,就勸他兩下解,不必驚官動府。一個死自家子,料不抵命;一個明買婦人接客,料非拐帶。只是這個使女問原主還要不要,若要,便贖他回去;不要,還留在這邊。

未央生到了這個時候,只當是已死之人,連自家身子都可以不要,巴不得早死一刻也是好的,那裏還要他。就對眾人道:“論理起來定該到公堂上去,求官府替我追究一番,消消隱恨才是。但恐被人傳撥開去,聲名不雅,不如依列位,隱忍些罷。這個使女既然做過娼婦,也不便帶回,由他在這邊罷了。”仙娘見他説出真情料想沒有後患,就依眾人處分,開了鐵鎖,追還嫖金,打發他出去。臨去的時節還被那些嫖客罵了多少王八烏龜才走得身。

未央生回到寓處,瘡發作起來,叫天叫地,喊個不住。心下想道:“我起先只説別人的子該是我睡的,我的子斷沒得與別人睡的,所以終,討盡天下的便宜。那裏曉得報應之理,如此神速。我睡人的女,人也睡我的子;我睡人的子還是私偷,人睡我的子竟是明做;我占人子還是做妾,人佔我的子竟是為娼。這等看起來,姦之事,竟是做不得的。我還記得叁年前孤峯長老勸我出家,我不肯從,他就把姦的果報説來勸我,我與他強説姦之事未必人人有報。如今看起來這樁事再沒有不報的了。我又説一人之妾有限,天下之女無窮,若是了無限婦人,就把一兩個妾還債也就本少利多,不叫做吃虧了。如今打算起來,我生平所睡的婦人不上五六個,我自家子既做了娼,所睡的男人不止幾十個了。天下的利息那裏還有重似這樁的?孤峯又説這道理口説無憑,教從蒲團上參悟出來,方見明白。我這幾年,蒲團上的酸甜苦辣嘗得透了,如今受這番打罵凌辱也無顏歸故鄉了,此時若不醒悟,更待何時?不如寫一封懇切的書寄與賽崑崙,教他尋一個人家把豔芳打發出去,兩個孩子,隨他帶去也得,留與賽昆撫養也得。我自家一個竟至括蒼山尋見孤峯長老,瞌他一百二十個響頭,陪了以前的不是,然後求他指出津,引歸覺路,何等不妙?”主意定了,就要寫書,怎奈兩隻手臂都被眾人打傷,寫不得字。將養了一月,手臂好了,就要寫書,恰好賽崑崙有書寄到,拆開一看,説家中有急事,教他聞信之,即便起身,又不説緊急事是那一樁。

未央生心上疑惑,不知何事,遂盤問來人。來人道:“是二孃跟人逃走。”未央生又問:“他跟甚麼人逃走?”來人道:“莫説我家不知,就是府上的丫頭伴當也不曉得。只説未走之先,夜夜聽見牀上有些嫌詔。及至起來又不見有個人影。一連響了十幾夜,那一清早起來,只見重門開,尋覓二孃,竟不知哪裏去了。故此家主一面緝訪,一面着小人前來追趕相公回去。”未央生嘆道:“這個信來又是一番報應了。可見姦之債,斷斷是借不得的。借了一倍,還了百倍。焉知這兩個女兒不是還債的種子,如今也慮不得許多。”遂寫一封決絕書,回覆賽崑崙道:“姬私奔,不足為奇。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常理也。故鄉之事亦復類此。自知罪惡貫盈,有此報。魔障消除之,即道心發現之期,不當返江東,徑歸西土。所恨者禍胎未滅,猶存二孽於懷中,暫累故人,延其息,俟我見佛後,當借慧劍除之耳。單復不盡。”打發回書去後就起身,要把書笥帶在身邊,做個沙彌服事。後來想了一想,惟恐狡童在側,又起心,不如不見可,使心不亂。竟叫書笥跟了來人也發他回去。自己收拾行李,單身獨往括蒼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