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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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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特林尼只是個老罪犯,竭力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以保住自己的老命。可要是這樣,那些定位器的事兒就解釋不通了。特林尼把這件機密給了托馬斯·勞,上百倍地增強了勞的力量。現在,那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自動化器材已是遍佈各處,連他的指關節這會兒都沽着一個一一或許只是一點汗跡,但也可能是個定位器。這種粉末大小的東西能報告他的胳膊的準確位置,他的幾手指頭在哪兒,他側着腦袋的角度。勞的監控器材無所不知。

但這些功能,艦隊數據庫裏隻字未提,即使以最高權限進去,這些情況也搜索不到。也就是説,範·特林尼知道來自青河遙遠過去的某些機密。甚至不排除這種可能,他之所以向勞透這些秘密,是為了掩飾…掩飾什麼?

伊澤爾苦思冥想着定位器的事,卻什麼都想不出來。還是想想這個人吧。範·特林尼。是個老油條,又知道級別甚至高於青河艦隊司令、來自遙遠過去的秘密。既然知道了這麼古老的秘密…奠定現代青河基石的歷史事件發生之時,可能就有特林尼這個人。那是範·紐文、蘇娜·文尼和大裂隙委員會完成他們壯舉的時代—而特林尼在場。真要那樣的話,按客觀時間計算,特林尼肯定非常非常老了。這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甚至算不上非常罕見。航程極長的貿易可以讓一位商人消耗一千個客觀年。他父母就有一兩位雙腳曾經踏上過古老地球的朋友。但就算他在那個時代生活過…類似這種位於青河自動化系統最底層的絕密,會讓隨便哪個小人物知道嗎?

不可能。如果特林尼真的如伊澤爾癲狂的腦子所想,那他必定是個在歷史上留下過姓名的大人物。是誰呢?

文尼的手指敲打着鍵盤。勞給他的任務正好為尋找答案提供了掩護。任何事情,只要與青河有關,勞都有莫大的興趣,這種興趣永無膺足。文尼正在替他準備的是一份打算給聚能者研究的概要。無論勞的態度多麼親切圓滑,伊澤爾早已認識到,那個人的瘋狂程度甚至遠遠超過布魯厄爾。勞的所有研究只有一個目的:為了以後更大規模的統治。

小心呀。他真想查詢的內容必須用他的報告隱蔽起來。最重要的是,要不斷查詢無關緊要的項目,讓監控者看不出他的真實意圖。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讓那些搞監視的調查去吧!

他需要一份名單:青河人,男,生活在現代青河草創之初,在帕克司令的貿易艦隊離開特萊蘭時尚未確定死亡。其中有些人已經遠赴這部分人類活動空間以外的區域,排除這部分人以後,名單縮小了許多。他提出又一項查詢條件:布里斯戈大裂隙事件時在場。名單再次縮小。這一切本來很簡單:以布爾邏輯為基礎,一串擊鍵,或者幾道語音命令,馬上會顯出結果。但伊澤爾不敢走捷徑直奔主題。每一項查詢必須隱藏在許多搜索之內,必須跟他準備提的報告有關。結果分散在許多項目中,這裏一個名字,那裏一個名字。飄浮在天花板附近的行星計時器表明,再過十五千秒,房間的四壁便會亮起曙光…名單終於到手了。真的會有什麼意義嗎?寥寥幾個名字,還有一些不太清楚,或者可能不大。他提的查詢條件本身就過於模糊了。青河星際網無比龐大,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結構體系。上面的內容全都是過時的,有的過時了幾年,有的長達許多個世紀。另外,青河人彼此之間也時常以謊言為武器,特別是在相隔不太遠、把水攪渾可以使自己在貿易中佔上風的情況下。幾個名字。是誰?為了不引起暗藏的監視者注意,他連看看這份名單都得萬分小心,慢得讓人心焦。他認出了幾個名字:特蘭·文尼·21,蘇娜·文尼的曾曾孫,文尼家族伊澤爾這一支的父親祖先;金·申·03,蘇娜在布里斯戈大裂隙的首席戰鬥員。申不可能是特林尼,他的身高只有一百二十釐米,寬度也差不多有這個數。其他名字的主人不是什麼名聲赫赫的大人物,榮格,特拉普,帕克…帕克?

文尼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驚奇。如果布魯厄爾的聚能監控員審查記錄,肯定會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該死的定位器,連脈搏都查得到,説不定還有血壓呢。發現我大吃一驚…好吧,乾脆鬧得更大點。

“貿易之神啊。”文尼吹了聲口哨,光明正大地把圖像和生化數據調人所有視窗。確實像是他們這位s·j·帕克,開關星貿易艦隊司令。他回想起自己童年時代見過的帕克,那時他還一點兒都不顯老。很像。不過,這份生化數據很多地方不清不楚,dna記錄也和後來的帕克不一致。唔,難怪勞和雷諾特沒有察覺。他們沒有文尼那種家庭關係,沒有接觸過那時的帕克。在布里斯戈大裂隙的s·j·帕克—兩千年前—是一位飛船船長,最後加人了拉科·文尼的艦隊。還有傳言説,他跟拉科本來打算聯姻的,後來沒成功。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

文尼跟蹤着一兩條顯而易見的查詢線索,繼續查了查帕克的事,然後便罷手了—發現一件有點意思卻並不重要的事時,一般人都會這麼做。名單上還有幾個名字…花了一千秒,他才把名單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沒有一個眼的。他的思想不住轉回s·j·帕克,最後簡直恐慌起來。敵人窺視對方思想的手法到底高明到什麼程度?他看了看幾幅特里克西婭的圖片,悉的痛苦重又湧上心頭。模糊的淚眼下,他拼命轉着腦筋。如果他關於帕克的猜測是正確的話,他一定出生在非常、非常遙遠的過去。難怪父母那麼尊重他,從不把他當成一個年紀輕輕的普通簽約船長。老天,他甚至可能參加過範·紐文組織的前往人類活動空間另一端的遠征。布里斯戈大裂隙之後,紐文的財富達到了頂點,他組織了一支規模宏大的艦隊,遠赴天涯。這是典型的只有範做得出來的事。人類空間遠端至少在四百光年以外,等他們抵達目的地時,有關那個區域的商業情報早已成為遠古歷史了。他計劃的航線將穿過人類這個種族最早殖民的某些星系。艦隊出發後幾個世紀中,青河網絡不斷報道着這位堪培拉王子的事蹟:他的艦隊擴大了,艦隊縮小了。然後,報道開始不明確了,傳來的消息時常沒有確證。這個無比漫長的航程,紐文最終或許連一半都沒走完。童年時代,伊澤爾和夥伴們經常扮演這位失蹤的王子。可能的結局多種多樣:充滿冒險神的輝煌結局,悽慘收場,最有可能的是年老、貿易連續失利、數十光年以外的破產導致無法繼續航程。總之,艦隊一去不復返,再也沒有返航。

部分船隻或許回來了。時不時回來幾個人,可能是由於對這次將使他們永遠告別自己時代的遠航喪失了信心。有誰會知道哪些人回來了,哪些人沒有?s·j·帕克很可能知道。s·j·帕克很可能清楚範·特林尼的真實身份,並且採取一切可能的措施保守這個秘密。來自布里斯戈大裂隙的人中,誰會如此重要,真實姓名又是人人皆知…居然讓s·t·帕克從那個時代直到現在一直對他忠心耿耿。誰?

就在這時,伊澤爾想起自己聽説的一件事:艦隊旗艦的名字是帕克司令親自選定的—範·紐文號。

範·特林尼。範·紐文。失蹤的堪培拉王子。

我真的徹底發瘋了。數據庫裏保存着資料,一秒鐘內就能推翻這個結論。就算這樣也否定不了。如果他的想法是對的,數據庫的相關材料本身肯定就是一個心編造的謊言。得了吧,得了吧。這正是那種他必須小心提防的由絕望導致的幻想。只要把自己的期望值抬升到一定程度,你就會開始自欺欺人,最後把自己的幻想視為事實,並且深信不疑。這麼做倒也有個好處,心裏燒灼似的痛苦受消失了。

太晚了。他久久凝視着特里克西婭的圖片,將自己淹沒在悲傷的回憶中。心裏漸漸平靜下來了。今後,類似的幻覺還會出現。但他的時間還長,他有一生的時間耐心搜索。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發現這座牢籠的裂縫,而且不會懷疑那是自己的想像造成的錯覺。

睡眠降臨了,還有夢境,混合着和平常一樣的憂傷,又加上了新的羞愧,還有剛剛的瘋狂。最後是寧靜,拂過他的艙室。意識漸漸消退了。

又一個夢。如此真實,直到結束,他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夢。小小的光點在他眼前閃爍,但他的眼睛是閉着的。坐起來,睜開眼,房間裏一片漆黑。躺下,合上眼睛睡去,光點又出現了。

這些光點在向他説話,跟用小鏡子反陽光打信號一樣。還是個小孩子時,他時常玩這種遊戲,看着光點一閃一閃,向門外,從一塊岩石跳到另一塊岩石。今晚,光點形成一個固定模式,不斷重複着。在文尼的夢境裏,他幾乎沒費一點力,但它的含意卻漸漸浮出水面:“如…果…聽…懂…點…頭…如…果…聽…懂…”文尼吃驚地呻了一聲—光點的模式變了:“別…出…聲…別…出…聲…別…出…聲…”良久,模式再次改變。

“如…果…聽…懂…點…頭…如…果…”這太容易了。文尼的頭動了動,只有一釐米。

“好。假裝睡着。裹住手,手指掌上擊鍵。”這麼多年彈竭慮,到頭來搞陰謀卻如此簡單。假裝手掌是塊鍵盤,跟你的同謀擊鍵就行。以前怎麼沒想到!雙手藏在被單下,沒人看得見!真是好主意。要不是不符合地下活動者的身份,他非高興得笑起來不可。救星是誰現在已經很清楚了。他弓起右手,敲出一句話:“啊,聰明的王子。為什麼耽擱這麼久才來?”光點消失了很長時間。伊澤爾的意識更深地沉人睡眠。

接着:“你今晚之前就知道了?我真失敗。”長長的停頓“抱歉,還以為你垮了。”文尼衝自己點着腦袋,頗有點自豪。或許有一天,奇維會原諒他,特里克西婭也會重獲生命,還有…

“對了,”伊澤爾擊鍵“我們有多少人?”

“秘密。只有我知道。人人可以傳出信息,但誰都不知道其他還有誰。”停頓“除了你。”哈。簡直是地下活動的範本。成員彼此可以合作,但除了王子本人,誰都不可能出賣其他人。現在,一切都簡單了。

“嗯,我現在太累。想睡。我們以後再談。”停頓。他的要求是不是太奇怪了?晚上本來應該睡覺嘛。

“好,以後談。”意識終於完全消失。文尼在鋪位上動了動,臉上掛着滿足的笑容。他不再孤單了。這麼長時間,秘密卻就在眼前。真想不到呀。

第二天一早,文尼醒了。神飽滿,心裏洋溢着奇怪的幸福。嘿,他做了什麼,竟會如此幸福?

他灌滿淋浴袋,準備好沐浴。昨天是那麼絕望,那麼羞愧。現實的痛苦再次爬上心頭,但來得很慢,慢得奇怪…對了,他做了個夢。做夢沒什麼不尋常,但他的夢通常是讓人傷心絕的噩夢,文尼從來不願回憶。他關掉淋浴蓮蓬,進人乾洗狀態,在迴旋的氣中待了一會兒。可昨天的夢似乎不一樣,是什麼?

對了!那是個幻想式的美夢,以前也做過這類夢。但昨天不同,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變成噩夢,勞和布魯厄爾沒有在最後關頭從藏身處猛撲出來。

嗯,這次夢見了什麼秘密武器?想起來了,跟一般的夢境一樣,沒什麼邏輯可言。出現了某種魔法,讓他的雙手變成了可以聯繫地下活動領導人的通訊鏈接。範·特林尼?伊澤爾格格地笑出聲來。有些夢真是荒謬絕倫。奇怪的是,他仍舊因為這個荒唐大夢備覺安

他套上衣服,沿着營帳通道飄行。動作是典型的零重力姿勢,推,拉,拐彎時輕輕一彈,不時旋轉,避開速度較慢或跟他方向不一致的過路人。範·紐文。範·特林尼。以範為名的人肯定有幾十億,叫範·紐文的旗艦也少説有上百艘。但他漸漸想起了,昨天在數據庫的查詢,想起就寢前自己的那些瘋狂念頭。

帕克司令的事不是做夢。他的速度越來越慢,來到娛樂室。

伊澤爾頭前腳後飄了進去,向門邊的亨特·温打了個招呼。這裏的氣氛比昨天緩和得多。他很快便發現雷諾特已經讓她倖存下來的聚能者重新上線了,沒再出什麼意外,也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件。房間另一頭的天花板處,範·特林尼正在高談闊論,就事故原因以及危機是如何渡過的發表自己的高見。還是過去那個範·特林尼。自從與易莫金人的戰鬥之後,每次值班都有好幾千秒和這個老傢伙重合。突然間,夢境和數據庫的查詢清清楚楚展現在他的眼前,出了真面目:徹底的荒唐,不可理喻。

特林尼準是聽到了他向亨特打招呼。老騙子轉過身來,片刻間,視線越過房間,向下望着文尼。什麼話都沒説,連頭都沒點一下。就算這時正有一台易莫金監視設備沿着文尼的視線看過去,看到的情況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對伊澤爾·文尼來説,這一刻彷彿持之永恆。就在這一瞬間,小丑似的範·特林尼消失了,那張臉上沒有半點輕狂,只有高高在上的寂寞、平靜,還有對昨天夜裏那場奇特的對話的認可。不是夢。昨天夜裏的聯繫不是魔法。還有,眼前的老人的的確確就是那位失蹤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