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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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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步走向靈前,心,就像蜿蜒的海岸,有一波湧上來,輕輕拍打,又退下去,再湧上來…

凝視着靈前那張童知行的照片,他眼裏漸漸沉落暗湧,原本柔和的輪廓有一瞬堅硬,但轉而間,捻起三支香,恭敬地行了三個禮,再一絲不苟地把香上。懶童一念在前,領着小媽和一菱,在整個葬禮的第三位客人前跪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們三個女人會站成這種隊形,按理説,應該是小媽在最前面才是…

賀子翔拔地立於她面前,一改平裏略帶玩世的笑,知此時説什麼也無益,索連那句慣常的客套語“節哀順變”也沒説,節哀?若親者果真哀,又豈是一句“順便”能安得了的?

於是,只點了點頭,一縷碎髮隨之落在額前“下葬那天,我會來。”童一念微覺驚訝,她和賀子翔的關係,只能算是認識,他能在這風口上來看爸爸就已經讓她覺得極為難得了,還會在下葬那天來?而且,他説的還不是一個疑問句,不是詢問她,下葬那天,需要我來幫忙嗎?而是紮實堅硬的一個陳述句,我會來!?

抬眸之際,正好遇到他的眼神,他也低頭看着她,他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她想説“謝謝,不用了。”因為她覺得他們的關係沒到這一步,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賀子翔就邁步走開了,空留她,微張了嘴,一臉茫然和不解…蟲眼看着賀子翔黑頎長的身影走了出去,她還沒反應過來,總覺得賀子翔這一趟來得好奇怪,甚至有來去如風的覺,若不是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會以為是幻象…

“念念,起來吧。”有人攙住了她的胳膊。

她側目一看,是康祺,亦盯着賀子翔的背影“念念,他怎麼會來?賀家的人,你還是少接觸為好。”她懂他的意思,賀家和童家一樣,都是“不夠乾淨”的…

她沒有答應好抑或是不好,童家和賀家一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説?若賀子翔不可接觸,那他們又還來接觸自己幹什麼?自己不也一樣髒嗎?

再者,正義之士她沒見過?陸向北不是身披陽光閃着金光的英雄嗎?那又如何?她只問她的心,誰傷她最深…

當然,她不會怪康祺説了這句話,康祺,永遠是為她好,這她知道…

這幾來,康祺一直寸步不離地伴在她左右,期間沈夫人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他回去,他都沒走,後來索把手機給關機了…

是怎樣的情意,才能讓他——一名代表正義和光明的解放軍戰士,在這麼的時候還對她不離不棄?這份情意,她懂…

對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安,讓她在最無助的時候,最疲憊的時候,想到就算倒下了,也還有一個康祺在身邊,他會照顧她,會送她去醫院,就什麼也不怕了…

只是,她已不敢奢求太多…

童知行的遺體焚化的時候,康祺和傑西都勸説她回家休息,然,無論他們怎麼勸,童一念都沒有答應。

媽媽走的時候,她就沒送,那是因為不懂事,現在,爸爸走了,已經長大成人的她,怎麼可以再逃避?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曾親眼看着爸爸的遺體換上壽衣,那一條長長的解剖線如此強烈地刺着她的眼睛,好像有人用刀在她身上也這麼劃開一條線一樣,皮膚撕裂,鮮血淋漓,而這一刀,卻等同於是她親手給爸爸劃上去的啊…都説人死了,身體會縮小。

童一念看着曾經高大魁梧的爸爸,如今靜靜地躺在那裏,身體乾癟枯槁,她才知道,那些爸爸總對她暴跳如雷的子是多麼的幸福…

身後的小媽哭得驚天動地的,一如戲裏演的那樣,哀號聲抑揚頓挫“老頭子——你怎麼這麼狠心——你怎麼可以就這麼丟下我們娘幾個就走了——你叫我們可怎麼辦啊——”她的哭喪真的很誇張,每一句話都拖了長長的尾音,或許她真的很悲痛吧…

不管怎麼説,小媽這番哭喪裏所説的話,確實也是她想問爸爸的,為什麼,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連最後一點點盡孝的子也不給她?

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對着他的遺體説,爸爸,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心裏的痛楚一陣一陣爆開,她閉上眼,多想像小媽那樣痛哭涕一番,只要哭出來是不是就好受很多?然而,無論她怎麼用力,她身體裏竟似水分蒸發了一般,眼淚恁是不下來…

後來,他們把爸爸的遺體推進了那個恐怖的房間,門一開一合間,她看見了那個恐怖的爐子,而爸爸就要在那裏化為灰燼…

突然之間,她產生了一種幻覺,彷彿看見爸爸活生生地在火裏掙扎的樣子,滿身是火,發出火焰炙烤着皮膚的劈啪聲,空氣裏全是焦臭味,爸爸在火裏翻滾,在火裏痛苦地扭曲,在火裏撕心裂肺地斥責她“念念!為什麼要燒死我!念念!救我!救爸爸!念念…念念,你為什麼要害死爸爸——”她忽然瘋了一般衝向那道門,瘋了一般地嘶喊“爸!爸——對不起——對不起——是念念害了你——念念來救你——念念帶你回家——爸——”她前進的步伐被阻止,兩隻胳膊都被人抓住,兩個聲音同時在她耳邊喊“念念!念念!你清醒點!”她無法清醒!她也不要清醒!她只要爸爸!只要爸爸活着回來!

“放開我!爸爸在叫我!在叫我去救他!你們聽見了沒有!?是我!是我害死了爸爸!”她在康祺和傑西的桎梏中掙扎,已是失去了理智,瘋了般只想掙他們,奔向那扇合上的門,在掙扎和使力的過程中,她整個人往地下墜去。

“念念!你不要這樣!你還懷着孩子!這樣會有危險的!”第一次,沈康祺用孩子作為控制她情緒的武器,儘管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唯一喚醒她,她回到現實的辦法…

童一念怔住,孩子,她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想到這個孩子了…

可是,為什麼要有孩子?為什麼?

她無力地軟倒在地,雙手/入自己的頭髮裏,然後曲起手指,揪住了自己的頭髮,嘴裏念着的只是一句話“陸向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念念!”康祺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從地上提起來“我説過什麼?你都忘記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傷害自己!你這樣子,不是在我們所有關心你的人心上刀嗎?一個陸向北,到底有多重要?你到底是痛苦童伯伯的去世,還是痛苦陸向北的欺騙?念念!你不能這麼自私!”自私?她抬起茫的眸子,之前有鶯鶯説她自私,現在連康祺也説她自私了嗎?這話出自誰的口裏都可以,可不能出自康祺口裏啊!他可是是她最後的岸…

連傑西都看不下去,不斷給康祺使眼,要他別説了。

但康祺置之不理,他今天非要把她給叫醒不可!

“是的!自私!就是這兩個字!你明明知道,我和傑西把你當親人一樣疼,你痛的時候,我們比你更痛!可是,你在乎我們的痛嗎?你只是活在自己的痛苦裏,只是想着陸向北怎麼怎麼傷害了你,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你被傷的時候,我們也承受了和你一樣的傷!可是你呢?本就不在乎我們對不對?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只是你自己的受!只是…陸向北!”他極不情願地提起這個的名字…

她怔住了,委屈頓生,她怎麼會不在乎康祺和傑西?她也把他們當親人啊!咬了咬,小聲道“我在乎你們的,當然在乎…”

“如果你在乎我們,就活出個人樣來給我們看!你自己説的,伯父走了,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可是你打算怎麼去做?每天想着陸向北能做成什麼事?”陸向北這個名字,永遠是一針強心劑,會讓瀕臨死亡邊緣的她忽然活過來,她眼裏光芒漸漸凝聚,恢復了生機與活力,雖然這活力更多的是憤恨“誰想他了?我才不要想他!”

“好!”康祺滿意她這樣的反應,點着頭道“你説你不想他,那我問你,如果童伯伯的被捕與陸向北無關,你會是這樣生不如死的樣子?你自己也説過了,不會!所以,童一念,你心裏打不開的結其實只是陸向北,而不是童伯伯!你這不是自私還是什麼?”

“我…”雖然事實如此,但是她還是不願意去承認,她明明更悲痛的是自己害死了爸爸,怎麼會是想念陸向北?她永遠也不會想念陸向北那個混蛋!

“説不出話來了?是不是想否認?好!如果你説你不想陸向北,就證明給我看!證明的方法就是,彩彩地活着,活給他看,活給我們每一個人看!你知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去做?墓地選好了嗎?安葬師傅找到了嗎?墓碑怎麼刻談好了嗎?童一念,這些事情你以為有誰會替你做?只有你自己去!你現在就給我正常起來,如果你不想童伯伯死無葬身之地的話!”沈康祺一邊説着一邊握住她的肩膀,防止她繼續往地上滑落。

傑西看着沈康祺,暗暗嘆息,所謂的墓地墓碑安葬,這些事,其實康祺都已經做好了,這時候這麼説,也是為了童一念,有時候,人是要靠的,不過,可憐康祺的良苦用心,也不知道,這一番付出,童一念是不是還會給回報的機會…

童一念懵懵懂懂的,然後了一口氣,才想起自己這幾天一直沉浸在悲傷裏,真的忘記了這件大事,眼見爸爸遺體都已經送進去火化了,自己連他的身後之地都還沒找到…

“對不起,康祺,我一時糊塗了…”看來長大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她要好好地學,快快地學,絲毫也不能鬆懈…

見她終於清醒,沈康祺也舒了一口氣,將她擁進臂彎裏,語氣温柔了許多“這還差不多,這才是我們大家的念丫頭。念念,不要自責,童伯伯的離世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你真的想讓童伯伯安息,現在就跟我回去好好睡一會兒,休息好了,我開車帶你去談下葬的事宜,但你首先得保證自己有充足的力,嗯?”這一回,童一念沒有反對,回頭看了一眼那扇封閉的門,雖然心裏仍狠狠地痛着,卻緩慢地在康祺的攙扶下離開,經過小媽身邊時,請她帶骨灰盒。

小媽卻出害怕的神情“念念,你走了,我們可是會害怕的…”童一念被這句話擊得眼前暈暈乎乎的,只得代了傑西,留在這裏陪着,才和康祺離開。

轉身之時,聽見一菱在低聲和小媽説“媽,再怎麼説,爸爸靈前姐夫也該來看一下的,畢竟還沒和姐姐離婚呢,就算是警察,也不用這樣吧,有罪的是爸爸,又不是我們,現在,我們家一個男人也沒有…”——————————————還有一更,不過可能要到晚上了本作品來自,大量品小説,永久免費閲讀,敬請收藏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