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章鴻飛冥冥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新雨後草漸濃,是什麼鳥兒在低迴追逐,拂面清風微有涼意,角落裏的避風處,一簇
沐陽而綻放,
上
至。
蘇落依然着男裝,紫的窄袖長衫,外罩羅紗寬袖褙子,頭戴竹編斗笠,斗笠四周圍着長及肩下的白紗,飄飄渺渺若隱若現的遮擋住絕
容顏,腳蹬小羊皮的掐着雲錦的短靴,手牽馬口呼狗,這就要隨着商隊啓程,眼看貨物已經裝載上了駱駝,各個商人和他們的扈從也都是整裝待發,蘇落的心忽悠的一沉,低問一句:真的要離開涼州嗎?
茫然四顧,街上人來人往,於她面前視若無睹的漠然而過,她忽然發現,她不是天地的寵兒,沒什麼特權,至少有這麼多人可以對她無視,所以那些愛她的人理應心存,如此一想忽然就輕鬆,即使離開也不帶走一絲情緒,只是作為一種遊歷的方式而已。
商隊裏的某個商人,是這個商隊的領隊,此人姓高名長泰,四十掛零的年紀,據説是閲歷豐富、機智靈活、能言善辯而被推舉,他看了看等候在一邊的蘇落道:“告訴過你不能帶狗。”蘇落想把灰狗送出去的,苦於沒有合適的人來收養,於是湊過去高長泰身邊,從身上摸出一錠金子道:“拜託,我和將軍兩個相依為命慣了。”她從西域帶回的一些金子還沒有換成散碎銀兩,又怕人家不肯收留灰狗,唯有重賞,果然,高長泰立即眉開眼笑:“好説。”還背過腦袋偷偷咬了咬金錠,實在難以相信面前的這個水的少年如此富有,想着這一路或許還可以從蘇落身上榨出大把的油水,他更加心花怒放。
蘇落不免嘆這世上沒有用錢財解決不了的事情。生意如此,生命亦如此,殺人放火只要你有錢,都可以輕易抹平,不是有那句俗語麼: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
情也逃
不掉錢的左右,沒錢的男人夜夜期望的不是牆上的畫中美人能走下來,就是期望自己某些年前救過一隻狐狸的命,然後夜半讀書時,佳人來相伴。樹魅山鬼都不嫌棄,哪怕被對方
乾身子
盡而亡,手抄本上窮書生的故事大抵如此。假如他們偶爾遇到一個重
情不重錢財的好女子,如崔鶯鶯如織女,也還有好女子身後的諸如崔母和王母這樣的壞女人,當真是天上人間一般黑。
而有錢的男人就逍遙的很,整琢磨的是一次
付款娶個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如老黃牛的正室。再花些小錢納一摞花枝招展且不會爭風吃醋的偏房,然後再去
院按揭幾個風
放蕩的相好,有錢男人和沒錢男人的區別是,前者女人多,後者債務多,比如穀梁鴻。他若非因為太過有錢,為何有那麼多女人想攀附他,真的是隻愛他的本身嗎?即使如此。他那些風采也是由他的財富和地位帶來的光環,可自己除外,遇到他時
本不曉得他是富有還是貧窮,愛他的,只是他身上那種頂天立地的男人氣概。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躲在他的羽翼下。
呸呸!她吐了幾口,怎麼又想起這個人。還不如逗逗我的灰狗將軍,不過這灰狗長的有點怪,嘴巴比一般的狗尖長,尾巴總是直的下垂,也不像別的狗那樣汪汪叫,眼神凌厲,
格冷漠,或許灰狗和那個人一樣,都是因為與眾不同才被自己喜歡吧。
再次想起他,真是無可救藥。
高長泰也算是個講究的人,拿了蘇落那麼一大筆錢後,為她來一匹駱駝,蘇落不解的問:“我們這是去哪裏?為何要騎駱駝?”高長泰道:“關外。”蘇落吃驚道:“你怎麼不早説。”高長泰比她還訝異:“你也沒早問。”錢是斷然不能退還的,錢這種東西到了商人手裏就像美人到了
狼手裏,蘇落唯有打掉牙往肚子裏咽,自己神思恍惚的,竟然忘記問清這個,關外就關外吧,反正只要遠離他,忘記他,哪裏都一樣,聽聞關外土匪多而江南美人多,去關外其實也不錯,物以稀為貴,説不定我去了那裏會被隆重接待的。
只等領隊高長泰一聲喊:“出發!”各人翻身上了駱駝,一條線的排列,浩浩蕩蕩的出了涼州,蘇落把頭上的斗笠壓了壓,這樣的打扮冷不丁很難認出她到底是男是女,騎在駱駝上,後面跟着灰狗將軍。
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去看,走了一段路彷彿脖子是鐵後面的城門是磁石,終於還是慢慢回眸看去,古樸肅穆莊重大氣的涼州盤坐在那裏,那裏有我深愛的人,假如此一別成永訣,他會不會經常的想起我?會不會想起這個喜歡胡説八道的小姑娘?假如我有足夠的幸運此生還能再見到他,又該如何面對發生過的一切?一笑而過還是彼此真的成為陌路?
自己對自己説好的絕對不哭,好吧其實我沒那麼堅強,即使曾經有過堅強那也是為了輸人不輸陣而裝腔作勢罷了,此時淚水滾滾而落。
自己和自己説好的努力忘記他,好吧其實我的記憶實在是太好,並且這才過去短短的一天,所以我現在真的很想他,不過相信總會忘記的,一年不夠就用十年,十年不夠就用一輩子。
駝鈴陣陣,隊伍慢慢行進,幸好有斗笠四周的紗布遮擋着,她可以盡情的哭,哭的身子一抖一抖,就是不敢出聲。
“大叔,你在想我嗎?”——﹡——﹡——﹡——﹡——﹡——﹡——“落落,我在想你。”穀梁鴻頹然的獨坐房內,耳聽外面布穀崔,想起去年
天開始後蘇落的一切——是莽原上兩個人的初識,她生着一張疑為天人的面龐,手裏拿着一枚紅線穿結的銅錢仰頭看他:“大俠,
謝你的救命之恩,這枚銅錢是我帶了很久的寶貝,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他
相見,此物為憑據…如今這枚銅錢就擺放在面前的案頭,他用手來回摩挲上面刻着的名字,佳人不在,空留餘恨。
是敦煌附近的大漠,她假意醉酒對自己傾訴衷腸:初次見面我就想,我這輩子就賴着這個男人了,賴着讓他愛我養我,賴着不放手…他再次重温這些場景時,觸比當時還要深刻。摸摸自己的
膛被她依偎過,觸觸自己的臂彎被她倚靠過,眼睛鼻子嘴巴鬍子四肢心裏。哪裏都有她的痕跡,他喃喃自語,我願意被她賴着,賴一輩子,讓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讓她大把的花錢大肆的揮霍,讓她為所
為的做她想做的一切,假如,這一切還不遲。
是升山上的那次雪崩,她生命垂危時説:我之前和你胡鬧,説那些過分的話。都是想讓你明白,我喜歡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喜歡你…落落。我又何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喜歡你。
是去年冬天的一場誤會,她氣極了説:把我的心還給我…他摸摸自己的心口處,落落,如今你的心是否還在我這裏呢?
是大年三十夜的一吻定情,他問她:你知道什麼是害怕?她答:就是以為此後再也見不到你…落落。我現在又害怕了,怕以後見不到你。
他不敢再回憶。何謂一寸相思一寸灰,他覺自己正在慢慢變小變無,落落不在身邊,目光所及,四周一片虛無。
蘇落離開後張初五和好也搬出去住了,屋子也着實空蕩蕩的,他信步來到對面蘇落曾經的住處,張初五和
好的東西已經拿走,蘇落的東西卻還在,他過去逐處的撫摸,牀、幔帳、繡墩、擋風屏、書案…突然,他發現書案上是蘇落親手製作的那柄玉扇,上面題着墨黑的大字: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落落!”他覺心口堵得慌,憋了半天終於那堵在心口的東西化作淚水從眼角溢出,在穀梁鴻的記憶力,父親過世時他都沒有哭,唯獨母親臨終前拉着他的手道:“兒啊,四兄弟中你最讓娘擔心,娘不怕死,娘怕的是死了沒有人來疼愛你。”那次,他哭了,今
,是他第二次
淚,前者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後者是自己深愛的女人。
噹噹噹!有人敲門,他把玉扇收入懷裏,深呼一口,拭乾眼角的淚,然後道:“進來。”是楊二郎,彙報的情況是,尋遍涼州依然沒有蘇落的蹤跡,他頓了頓道:“不過老爺,我想蘇姑娘大概已經離開涼州,她心情不好出去遊走一番散散心也説不定,並且我在一貨棧打聽到,之前有個少年想隨着他們的駝隊一起出關,按對方描述的樣子,那少年應該是蘇姑娘喬裝。”得知蘇落健在,穀梁鴻
覺自己可以正常的呼
了,聽聞她離開涼州,這也是好事,不過她一個姑娘家在外總是讓人不放心,關外無論是瓦剌之地還是韃靼之地都非常亂,所以他又眉頭蹙起。
楊二郎和好真是絕配,都是長的非常敦實,但又都是外貌憨厚心裏聰明的人,典型的內秀,或者是另類聰慧吧,他道:“老爺,又是
天了,去年我們往西域購貨,今年或許可以去關外,瓦剌韃靼都可以,關外可有不少寶貝。”穀梁鴻看了看他,眉頭終於舒展,微笑道:“好,你去準備,我們今年就去關外。”楊二郎領命而出,剛好遇到竇瓔來找穀梁鴻,他對竇瓔尊了聲:“五夫人。”竇瓔心裏就樂開了花,這個稱呼真不錯,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揮揮手以五夫人的姿態讓楊二郎走了,她進來問穀梁鴻:“你不給我一個
房花燭夜,是不是還想把我休掉?”穀梁鴻一直冷淡她,她不能不問。
穀梁鴻冷笑道:“親也成了,我怎麼會把你休掉,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總該有個回報,我給你的回報就是,你這輩子都是獨守空房。”竇瓔突然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怕嗎,我是你的五夫人,我非常高興。”穀梁鴻本來想走,卻突然旋身而問:“不過,我此後是叫你柳離離還是該叫你竇瓔?”竇瓔掃了眼房中的一切,明白穀梁鴻在睹物思人,嘴角勾起一個愜意的笑,那個可惡的蘇落終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道:“柳離離已經隨着那副面孔不復存在,我就是竇氏,穀梁竇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