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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清風天花香入夢影明月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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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方御風婉拒了顏夫人的盛情挽留離開顏家莊之時,天卻已偏黑。

此時正是夏初,暑氣未盛。一路上清風拂面,當真是説不出的暢快。然而,方御風的心裏卻沒有絲毫放鬆。

——越是安靜的時候,心底裏的很多事情往往便會一起湧來。

他的腳步卻並未因此而放慢。

街上行人逐漸稀少,一輪圓月也漸漸東昇。白裏,這本是一條極其繁華的街市,然而此刻,多數商販已經收攤回家,只剩下寥寥幾個攤子,猶自擺賣。

又是一陣風吹過,帶來了陣陣香氣。方御風留神一看,原來街邊的這兩個攤販,有一個是賣香的,另一個卻是賣花的。

——怪不得這麼香。

那賣香的攤主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見方御風向自己的攤子看來,便道:“公子,請些香麼?”方御風見他的香攤可着實不小,物品種類也很齊全,什麼線香、盤香、塔香、香丸、香粉、香篆、香囊…應有盡有。

他旁邊便是一個花攤,看攤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這時便也向他招呼:“這位公子,買點花兒吧!”方御風向他二人笑了笑,走過去道:“兩位時常在這裏擺攤子麼?”那老者道:“可不是!幾十年嘍…公子不要看我這香攤不大,可頂得上一個香鋪呢!”方御風又向那小姑娘問道:“小妹妹,你多大了?”那小姑娘見他走近,才發現這位貴介公子居然生得如此俊俏,不由得紅了臉,磕磕巴巴地答不上話。

那老者卻道:“這個小姑娘是老頭子的鄰居,家裏只有母女二人,這個攤子原本是她娘看着的,這幾她娘病了,這才讓她出來。”方御風拈起一朵花,放到鼻下嗅了一嗅,笑問:“小妹妹,你這花要多少錢?”小姑娘的臉紅紅的,仍是不答,那老者卻道:“頭都落了,咱們也快收攤回家了,公子看着值多少,便給多少吧!”方御風見那花攤上不過稀稀拉拉的用水養着幾枝石榴、幾枝蘭花和幾枝茉莉,便道:“既如此,便都賣給我罷!”他將花盡數拿起,又從老者的攤子上取了兩個香囊,自懷中摸出兩塊銀子遞與二人。

那老者慌道:“公子,老頭子可找不開這麼大一錠銀子!”方御風將銀子到他手上,又把另一錠遞給了賣花的小姑娘,笑道:“不用你找!”他一手捧着花,另一手拎着香囊,就這麼走了。

地權堂內院之中,居然異乎尋常的安靜。方御風心道舒念已經被放出來了為何居然這麼老實?正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個窈窕人影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這人是一個女子,一個很美的少女。

——唐橘。

方御風一見是她,微笑道:“你來了。”唐橘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方御風臉上這種笑容,但是怕見到的也是這個笑——這種笑,能要人的命。

方御風見她呆呆的站在院中,順手便將手中的一捧花遞到她面前“送給你了。”唐橘怔住了,在如此温柔的一個夜晚,每深閨夢中出現的那個英俊男子含着笑,遞給自己了自己一捧花兒——這是不是夢?

唐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沒敢使勁兒,但仍然很疼——疼?那便不是夢了。

這時,方御風已經走進了屋內。他一進屋就愣住了。

讓他愣住的是一個人——舒念。

此時的舒念正坐在椅子上,確切的説,是被綁在椅子上。非但如此,他的嘴裏還被人進了一顆麻核桃。

舒念本來正在椅上掙扎,見到方御風進來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卻掙扎得更厲害了,口中還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時,唐橘也已經走了進來,她見到舒唸的樣子和方御風的表情,卻是“撲哧”一笑。

方御風看着唐橘,疑惑道:“你綁的?”唐橘笑着點了點頭,道:“他這半幾乎鬧翻了天,古堂主他們大人大量不和他計較,我卻實在煩得不成。”方御風見舒念實在被綁得難受,便走上前去,將他口中的麻核桃取了出來。

不料,舒念卻趁機咬了他一口。

方御風吃痛,斥道:“舒公子!方某好心幫你!你倒反來咬我!當真是‘狗咬呂賓,不識好人心’!”舒念怒道:“你算什麼好人!只會仗着武功高強欺負我!要不就是把我關起來!你們乾坤堂裏沒一個好人!”唐橘亦怒道:“臭小子你説什麼!方公子待你這麼好!你還反過頭來罵他?!”舒念大聲道:“還有你!唐家堡的臭丫頭!唐家堡武功稀鬆平常,光靠着一些暗器毒藥來暗算人!算什麼英雄!”唐橘雙手抱在前,悠然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武功稀鬆平常又如何?整治你這個臭小子已經是綽綽有餘了!”二人槍舌劍,一時間幾乎將屋頂吵翻。

方御風看着這兩人,心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孔聖人當年會説出“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這句話用在眼前這兩個人的身上,倒是再也貼切不過。

內院的侍女僕從為了怕被戰火波及,自然早已遠遠躲開,方御風見四下無人,只得自己倒了杯茶。

他坐在一旁,聽他二人吵了半天,不由道:“你們累了麼?是否要喝口茶,歇息一下?”不料這二人聽了這話,同時轉臉,一起向他説了兩個字;“不累!”方御風以手扶額,忽道:“八小姐今到此,究竟所為何事?”唐橘聽了這句問話,猛然醒悟,當下再也不理舒念,向方御風道:“方公子上次説的那件事情,我已經查出來了。”方御風眼前一亮,道:“哦?那就請八小姐速速告知在下。”舒念卻道:“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唐橘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只向方御風道:“你上次問我,風月染和斷劍門的關係…”話才説道一半兒,舒念又道:“風月染?她不是你娘麼?你怎麼敢直呼其名?!哼!唐家堡果然是個沒規矩的地方!沒大沒小!沒老沒少!”唐橘再也忍不住了,她衝到舒念面前,手一揚,照着他的臉上就是一巴掌,誰知這一掌尚未落下,手腕卻已被方御風擒住。

唐橘怒道:“方公子你放手!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這小子一番不可!”方御風淡淡道:“他不過是個小孩子,從小被大人寵壞了,説話不知輕重…再者説,你方才不是已經教訓過他了麼?”唐橘仍不甘心,道:“那算什麼教訓!不過是被綁着不能動而已!”方御風嘆了口氣,道:“你是唐家堡的八小姐,金枝玉葉,怎麼能和他這麼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呢?”唐橘自然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她只得憤憤地放下手,坐到了一邊。

方御風向舒念道:“舒公子,風月染乃是這位唐八小姐的繼母。她的親生母親,早在幾年前就故去了。你卻不要再來胡説。”舒念聽了這話,張了張嘴,似是要説些什麼,但見到方御風一臉嚴肅,只得乖乖將嘴閉上,再也不説話了。

方御風向唐橘道:“八小姐,請繼續。”原來,風月染乃是斷劍門掌門人的養女。她因自幼父母雙亡,被斷劍門風過影夫婦收養,並且傳授了一身好武藝。

她人生得既美,又甚能討二老歡心,因此風過影便有在百年之後將斷劍門傳給風月染之意。

誰知,風月染得知此事後,卻執意不受。

斷劍門上下原本因風月染的養女身份而對她頗多歧視,然而,她拒絕接受掌門一事,卻又令眾人對她刮目相看。

這時,風月染由於年紀漸長,不少門派的弟子都喜愛她的妖嬈嬌媚,因此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

——她卻一個都沒有看上。

風過影夫婦見她拒絕了每一個求親之人,卻不知她究竟是何用意。

直到有一天,武林四大堡之一,唐家堡的堡主唐遠峯也派人上門求親——他夫人過逝已近三年,亟待續絃。

那時的唐遠峯已經年近五旬,而風月染卻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妙齡女子,二人之間的年紀幾乎相差了三十歲。風過影夫婦見唐家堡的媒人上門,不由得暗暗皺眉。

由於唐家堡在蜀中勢力極大,遠勝斷劍門,因此風氏夫婦既不能得罪唐家堡,又不忍讓女兒嫁給一個和父母一般年紀的老頭子,正在一籌莫展之際,風月染居然自行請願,表示願意嫁給唐遠峯。

方御風聽唐橘説完,沉思片刻後才道:“風月染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你大概剛滿三歲罷?”唐橘點了點頭。

“轉眼已是十五年了…”二人都沒有再説話,房間中的氣氛因而顯得有些沉重。

過了許久,舒念卻有氣無力地説:“你們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把我放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