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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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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千黛大酒店位於古蘭江的江邊,一場陣雨過後,西天斜抹着一片晚霞。

當我料理完爸爸吃完晚飯,又安頓他睡下之後,再趕到酒店時,已經是星火點點了。酒店門前是明亮的,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它像是粉黛叢中的嬌小姐,它的明亮程度和熱鬧程度遠比離之不遠處的其他酒店來明亮得多,熱鬧得多。我掠過門前小姐們一張張熱情的笑臉,直奔三樓而去。

當我走進提前預訂好的房間時,李諾和客人早就到了那裏。我有些不自然,我連忙向李諾解釋着,她並沒有怪罪我的意思,接下來便把我介紹給了客人。三位客人都是女,年齡與李諾差不多。看上去都有一定素質,打扮得也很得體。在場的還有一位近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他是公司一個部門的部長,我不知道他是哪個部門的。白天開會時,我見到過他。我主動與他點了點頭,並沒有説什麼。

晚宴很快就開始了,菜是我還沒有到這裏時,早就有人點好了的。在李諾的提議下,我們一起喝了起來,在場的人全都喝酒。幾個女士喝的是同一種洋酒,我叫不上來酒的名字。李諾讓我陪着楊部長喝點白酒,這時我才知道中年男人姓楊,是國內業務部部長。楊部長像是很有點兒酒量,我一再解釋説不會喝酒,尤其是不能喝白酒。他卻説:“什麼叫會?什麼叫不會?誰一出生時什麼事都會做?”他那麼人化的語言,説得我心裏暖暖的。可我還是沒有動手的意思,李諾的目光投向了我“一個大男人,喝點兒酒算什麼?”我終於舉起了酒杯。我對白酒一向就不興趣,幾乎就沒有過喝白酒的記憶。在李諾的授意下,我向在場的每一個客人都敬了酒,又分別向李諾和楊部長敬了酒。我實在是不勝酒力。當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時,已經明顯有了覺,一種糊糊的覺。我聽到了李諾與客人們談着關於生意上的事,像是對方手裏有訂單,又像是在向李諾討價還價,我聽不太懂那些東西,也有些無所適從。

當他們再碰杯的時候,我也跟着湊着熱鬧,卻再也不讓酒下肚,只是將酒杯在嘴上輕輕碰一下而已。可我還一直是醉着的覺。漸漸地我彷彿覺到李諾也有點兒像我這樣了。她説話時的舌頭多少有些變化,我也顯得興奮了許多。我覺到李諾最終也沒有將生意敲定下來。

走出酒店時,我們一起送走了客人。楊部長坐進了自己的車裏,車上還有一個司機在等着他。李諾當然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她讓我坐進了她的車裏,我坐在了李諾司機的後邊。李諾的司機是一個比楊部長還大的五十歲開外的男人。李諾坐在我的身邊,不時地與我聊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與工作沒有任何關係。她又問起了我會不會開車,我説會開,只是沒有考過票。她告訴我想辦法考一個。

司機將車停在了李諾家的樓下,那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區,小區內都是別墅樣的建築。李諾走下車,我也禮節地跟着下了車,她的身子有些搖晃,我的覺顯然比她好多了。正在她的身子搖晃的一剎那,我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扶了她一把,她並沒有反,相反我卻覺到她像是順勢向我的一側傾斜着。我沒有鬆開手,扶着她向門口走去。

她掏出了鑰匙去開門,半天也沒能將鑰匙送進鎖眼,我意識到她確實是喝醉了。

她怎麼會這樣呢?

這是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裏的想法。她畢竟與我是不一樣的,她畢竟見過世面。再説今晚又沒有任何喝醉的理由。

我從她手裏拿過鑰匙,將門打開,把她送到了樓門的裏側。我轉回身來,正準備離開,她回過頭來,説了聲“不送我上樓嗎?”我有過片刻的猶豫,馬上重新扶着她朝裏面走去。

這是一棟二層小樓,顯然整個小樓都是她自己家的。我還是沒有送她上樓,只是把她送到了一樓的客廳裏,轉過身來,向外走去。

她原地看着我,笑着向我擺了擺手,有幾分醉意,還有幾分嫵媚。

回到車上,我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我有意識地與司機聊了起來。開始時,我先問起了公司的情況,最後,才慢慢地繞到了李諾的身上,我問到了李諾的私人問題。司機告訴我,她是一個單身女人,一直就是一個人住在這裏,自從他給她開車到現在已經兩三年了,一直就是這樣。司機把我送到了醫院門口,我下了車。

一路上,我開始懷疑起李諾的真誠來,我聯想到了那些服裝尾貨,又聯想到了今天晚上的所謂談判,尤其是今天晚上的所謂談判,有我與沒有我,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我越發懷疑起她的用意來。

此刻,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50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彷彿突然間覺得我變得特別有女人緣。回想起多少年前,不知道是因為我忙於學習而對異無暇一顧的原因,還是那時我原本就沒有贏得那麼多異多情的一瞥。反正這段時間內,我彷彿真的覺到了我的被“青睞”爸爸的手術做得很成功,手術是從大腿的動脈血管處開始的,原本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恐怖。醫生的手術技術是嫺的,爸爸也少了很多痛苦。做手術那天,辛然正好是白班,她曾經兩次走到了手術門前安我,不讓我緊張。手術做完的那天晚上,我在爸爸的身邊呆了一夜。

第二天晚上八點多鐘,辛然來了,她並不值夜班,顯然是特意來找我的。

我們來到了病房外邊的走廊上,站了一會兒之後,又去了走廊盡頭的天陽台,爸爸的病房就是走廊的盡頭,我們站在陽台上,實質上只是與爸爸的病房隔着兩道門而已。我們背靠在天陽台的欄杆上,平行地站着,誰也看不到誰的表情。我的心裏卻是緊張的。彷彿將會有一種我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儘管那不會是暴風雨,可還是讓我覺到了緊張。我又一次做好了拒絕的準備,我也做好了仍然不傷害她的準備。

“能和我説實話,你為什麼會突然回國嗎?”辛然打破了沉悶。

“我説的都是實話。再説什麼叫突然回國?我不明白。”我確實不解。

“你本來是不打算回國的,這一點兒,地球人都知道。”辛然不無幽默。

“噢,我還沒有想到我回不回國,會有那麼多人關心。”

“至少我是關心的。如果你早一點兒回國,局面可能就不是這樣了。”辛然是坦白的,她坦白得如此率真。

我當然明白辛然的意思,可是我不想與她這樣的話題,理智再一次告訴我,我們之間,決不應該有什麼事情發生。即便是她真的愛過我,哪怕是愛得死去活來,我都不能,決不能。我不能夠容忍自己對我和星之間的那份愛有任何褻瀆。

我直截了當地表達着我的想法“辛然,我很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我的幫助。可是請答應我,我們不談這樣的話題好嗎?”辛然愣愣地站在那裏,什麼也沒有説。幾秒鐘後,她的身體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轉向了陽台外邊的方向,眼睛向着遠方。我知道我已經傷害了她,我不知道應該對她説點兒什麼,是抱歉?是勸?抑或是其他。我沒有更好的選擇,我茫然着。漸漸地,我聽到了她的哽咽聲…

我任憑她哽咽着,就是一句話也不肯出口。我知道,此刻我在她的心裏或許是殘酷的,可是我依然不能給她這樣的機會,我知道人的弱點,當一個人的善良成了你生命中的主旋律的時候,別人完全可能認為那是你對她敞開了懷。而我的懷是緊閉的,至少對辛然是緊閉的。即便是我還沒有與星相愛,我對她也沒有過那種衝動,我曾經平靜地從她的身邊走過,那是一道在我來説最普通的風景。不是因為她形象的平庸,氣質的欠缺,抑或是其他,而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那種覺。

現在想來,如果真像她説的那樣,我對她來説是曾經有過機會的話。而對於我來説,她確實是從我的身邊再平常不過地走過了。當年,哪怕她是一件時裝,讓我遠遠地就能覺到她的特殊,哪怕她是一件水墨畫,讓我頓時便可以悟到她的虛無與淡雅,哪怕她是一塊鵝卵石,讓我覺到她擊入水中濺起的漣漪,還哪怕她是一朵飄着暗香的小花,讓我覺到那無奇的芬芳…可能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這一切,我都不曾有過。真的不是因為她的形象,她雖然已近三十,或許是職業的優勢,或許是心理的原因,她的臉上依然泛着年輕女孩兒內在的光澤,她眼下的形象與氣質,足可以讓一個個男人們用心靈去追逐,用行動去超越。

有人走到了陽台上,看到我們站在那裏,彷彿意識到了他的到來是那樣地不合時宜,便迅即離開了那裏。辛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目光迅速移開,她已經不再哽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這樣殘酷,就連一個傾訴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我對你來説,像是洪水猛獸。”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是因為星迴國的。除了她,我心裏再也裝不下別人。”其實,上次我們單獨會面時,我已經這樣告訴過她,她始終不相信這是我回國的唯一理由。

她挪動着腳步,向走廊走去。我跟在她的後邊,有一種説不出來的滋味,有幾分不安?有幾分自責?好像還有幾分同情與憐憫。可是我下意識中,還是不時地提醒着自己,不需要知道辛然的過去,更不要讓辛然誤解她的過去是我想知道的秘密。

理智告訴我一定要這樣做。

我走進了爸爸的病房,看了看爸爸已經平靜地睡着,我又走了出來,與辛然平行地走出了住院部的大樓,我不想再往前走去。她回過頭來,眼睛裏又一次湧上了淚水,她輕聲地告訴我,她忘不了在高中讀書時,上完夜課的一天晚上,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往回走時,路過了一條車如梭的馬路,我們躊躇在馬路的一側,目睹着車的兇猛,我的手勾起了她的手,匆忙地穿行於斑馬線上的情景…

她承認那是我下意識之中對她的呵護。可是那一刻,我並不知道我的行為會在她愛的心底皺起眉紋。

51直到辛然來過我爸爸病房後的第二天晚上,我終於接到了星的電話,她在電話中告訴我,她三天以後將會返回秦州。她本沒有在電話中談及我發給她的最後一封電子郵件的事。我便主動地提起了這件事,她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話。當我再一次問起此事時,她才慢慢地説道:“你為什麼要去找餘大勇?為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了,我明白了,自從我給她發過第二封電子郵件之後,就杳無音訊的原因了。她顯然是生我的氣了。我傻傻地站在那裏,一下子不知道説什麼才好。我去找餘大勇有什麼錯?我不就是不放心她才那樣做的嗎?

“你不覺得你活得太累了嗎?”我的心涼了半截,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確實是做錯了什麼,還是我又一次冒犯地闖入了星的空間?她的私人空間究竟有多大?

我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星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去了哪裏?你的手機打不通的那一刻,你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我需要找到你,真的需要找到你。至少那一刻,我並沒有產生什麼別的想法。”星半天也沒有再説什麼,我能夠猜得出她的手裏一直是擎着電話,眼睛一定是呆呆地注視着遠方。也許,那一刻,她的眼睛裏已經湧進了淚水。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去了海南?是不是真的出差了?什麼事情我都能夠接受,”我有些説不下去了,我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説了下去“我卻不能夠接受你又有什麼事瞞着我。”也許她是被我的真誠打動了,她慢慢而平靜地説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在電話裏一半句話是説不清楚的,我們還是回去再説吧。”我沒有再説什麼,她接着説道:“我把電話掛了。”她卻一直沒有將電話掛斷,彷彿像是在等着我將電話掛斷。也許那樣她的心裏會好受一些。

“掛了吧。”我輕輕地説道“我等着你回來。”最終還是我將電話掛斷了。

這天晚上,我的腦子裏不斷地想起與星通電話時的情景,我還不時地想起我們在慕尼黑時的一個個夜夜。

我記得那是在星與我正在商討是否回國的時裏,我們也曾經產生過小小的摩擦。不想回到祖國發展,那是我最初的打算,星出現在我生活裏的最初那段時,我從來沒有想過學成之後回國之事。當我覺到星已經融入到我生命裏的時候,她提出了回國的想法,我本就不想與她分開,我無法想象與她分開之後,我會怎樣度過沒有她在我身邊的時光。我拼命地想把她留下來,留在德國,留在我的身邊,清晨我們就伴走,傍晚我們一起歸。我沒有能力説服她,她最終還是決定回國。我服從了她的決定,就在她離開德國之前,我在她面前鄭重地表示,當我完成學業之後,也同樣回國,回國去找她。

就在星離開德國,離開我之後,一個叫漢娜的德國女孩兒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星迴國後,我搬出了與星同時居住的出租房。去了一個更便宜的德國人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漢娜竟然注意到了我。那時,她也是一個大學生。

一天清晨,當我走出住宅之後,她站在不遠處等着我的到來。她主動走上前去,向我介紹了她的身份,也説明了她的用意。這時,我才知道她是我房東的鄰居,是和她的媽媽住在一起,她是想讓我教她學漢語。

我當時就答應了她,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們就坐到了一起。我們達成了協議,我每週教她三個晚上漢語,她付給我報酬。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最初她是怎樣付給我報酬的,反正當時對我來説,我非常滿意。

後來,她在跟我學漢語的同時,我還不時會被她邀請到她的家裏,她教我學起了鋼琴。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鋼琴,她讓我漸漸地對鋼琴產生了興趣,也讓我重温了上初中上高中時的音樂夢。

後來,我們一直接觸着,她給了我許多關照,我卻從來就沒有在她面前越雷池一步。那時,我真的深情地愛着星,連做夢都是與星在一起。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在星面前隱瞞什麼,我在此後與星的通話中,偶然地提起過漢娜。我沒有想到,這讓星異常地。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向我發問,我原本想留在德國,是不是為了漢娜?她甚至懷疑過我,在她與我相愛的同時,我的心裏是不是同時裝着漢娜?

那時,我難堪極了。那身居兩地的猜疑,讓我們的心理備受折磨,也讓我們的愛最終承受住了考驗。

當我離開慕尼黑之前,漢娜來為我送行,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作為女孩兒,星此前的並不一定沒有一點兒道理。可是我最終還是用我自己的行動證明了我的無辜。

此刻,我與星的愛已經跨越了時空的漫長與遙遠,正所謂“千萬裏,我追尋着你…”這些天來,我從來就沒有像星出差以後這段時間這樣不安過。我一夜幾乎都沒有真正地入睡。我的腦海裏不斷地出現着星的形象。星,你能與我當年一樣,用你自己的行為證明你的無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