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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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預定的程,大軍在第十天中午到了巴東;也就是到了巴楚分界的最前線了。
巴東縣的南岸,是個負山面江小鎮市,縣城在北岸東溪之西,為了怕驚擾居民,劉光乂下令,部隊仍舊住在船上,統帥部也依舊設在原來的中軍坐艦上。
第一個來謁見的是巴東縣令,報告了地方的情形,隨即陳訴,就是縣小民貧,忽遇大軍蒞境,不知如何供應?為此已急得好幾天睡不着覺。連召集地方士紳集議,張羅了五百頭豬,兩千瓶酒,一萬斤蔬菜,報效大軍。另外又湊了三千兩銀子,奉獻各位將帥。説完,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大紅全帖的禮單,雙手捧上,誠惶誠恐地説:“伏乞將軍笑納,賜諒微衷,不以菲薄見責。”在五代藩鎮,殘民以逞的時候,這張禮單,確嫌非薄了!這個縣令,僻處邊睡,還不知道現在的軍隊,已非從前的軍隊,所以聽説有上萬大軍開到,會急得幾天睡不着覺;劉光乂覺得有些好笑,轉臉看着曹彬問道:“如何?”
“我的意思,早跟副帥報告過了。”在出發之前,曹彬就跟劉光乂説好了的,恪遵上諭,嚴守紀律,謝絕地方的供應,一路來都是如此,在巴東自然也無例外。劉光乂的問他“如何”不是問他對巴東的獻納收受與否;只是覺得這個縣令為民請命,説得可憐,想問問他,該如何加以撫?既然曹彬不曾瞭解這層意思,那就不必再問,逕作處置好了。
於是劉光乂答覆縣令:“多謝盛情,實在不敢當。銀子決不敢收,食料照價收買;不過,兩千瓶酒請不必送來,現在還不是弟兄們痛飲慶功之時。”巴東縣令大出意外,從來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帶兵長官!莫非真的嫌菲薄,以退為進,説的反話?
他正在這樣驚疑不知所答,曹彬卻已看穿他的心事,便為他解釋:“這不是副帥矯情,更無別意;只不過官家特意叮囑,不準擾民。副帥謹遵上意,一路來都是如此。請為代致貴縣士紳,盛情心領。”
“那末——”巴東縣令明白了真相,反覺得十分過意不去:“銀子與酒,我遵將令,收了回去。一些食料,無論如何不敢領價——”
“不!”劉光乂斷然地説:“你不領價,我便不要。”
“那一來反倒不好了。”曹彬笑道:“你耽誤了軍需的供應,只恐大有不便。”
“是!是!是!”巴東縣令一躬到地:“兩位將軍為我服官二十年所僅見。大軍遠來,勤勞王事,凡有所命,只要巴東辦得到,什麼都可以。”
“多謝支持!”劉光乂笑容滿面地拱拱手:“少不得有麻煩貴縣的地方。”説到這裏,向曹彬看了一眼,暗示他有什麼話儘管説。一路來,他們早已在默默中協調好了這樣的合作方式;凡有軍務上具體的指示,都由曹彬發言,因為他想得周到。説得透澈。劉光乂覺得由他發言比自己來説,更容易把事情辦通。
獲得了授權的曹彬,略轉一轉念頭,首先就想到封鎖通一事:“十天之前有一道通知,想早接到了?”他這樣問巴東縣令。
“是的。此事關係重大,不敢怠慢;接到軍令,我立刻派人封鎖了水陸兩途的通。凡有巫峽下來的,准許入境,不準出境。”曹彬對他的處置很滿意。如果巫峽來人,被擋了回去,一説巴東封鎖
通,當然會引起蜀方三會砦守將南光海的注意,無形中也等於
了機密。但也就是這樣,瓊州、巫山那面,發覺巴東久無來人,亦會起疑。想到這裏,曹彬覺得有修正封鎖措施的必要。
於是他向劉光乂建議,有限度地開放封鎖線;責成巴東縣令,挑選謹慎可靠的商民,準他們出境西行。同時也派出得力人員,由那些商民掩護,深入敵後去搜集情報。劉光乂自然同意;巴東縣令也滿口應承,一定能達成付的任務。
接着又説了些必須軍民合作的事項;曹彬問到先頭部隊的軍紀:“李指揮使的部下,可有擾民的舉動?請你直説,不必顧忌。”
“很好,很好!”巴東縣令答道:“李將軍一到就跟我説,他駐紮南岸,除了食料,一切不用我管。弟兄們也不準進城,紀律可敬。”
“徵用食料,可曾給價?”實在不曾給價,但巴東縣令,不肯直説:“給了,給了!都記着帳。”他這樣回答。
曹彬聽出話中的涵義,一方面要顧全軍隊的威信;一方面又覺得不宜在此時向李進卿追究其事,想了一會,傳令叫來一名供奉官,囑咐他把李進卿所部的食料帳,隨着巴東縣令去結算清楚。
接着是李進卿來謁見。他是三天以前到的,把部隊擺在地勢比較平衡的南岸,自己帶着少數幕僚駐紮城裏,進行突襲的準備工作——這三天之中,他做了一件最有用處的事,就是派出哨探,帶着嚮導,從亂山樵徑中找出了一條繞過鬆木砦,直達三會砦的隱秘小徑。此外在山間作戰,必須配置的裝備,如繩索、飛抓之類,也在巴東補充齊全,隨時可以出發。
“好得很!”劉光乂十分欣,對李進卿很嘉許了一番。
“我帶了一張地圖來,供副帥跟都監參考。”在曹彬的行美中,原來也帶着歸州路的地圖;拿出來兩相比照,發覺與李進卿的地圖,頗有不同之處,當即問道:“你這張圖是從何處所得?”
“是據縣衙門的舊藏,參照實地探測所得,重新畫的。”
“可見得凡事非親身經歷,不明究竟。現在當然以你的圖為準。”説着,曹彬把那張地圖了給張惠龍,吩咐複製數十張,發
各營。
“國華,我看這樣吧,”劉光乂説:“我們上岸一路去看一看形勢,然後找個地方邀大家來談一談;商定了步驟,好分頭進行。”
“我看見地圖上有個‘西氵襄鎮’,在巴東縣西十幾裏;我們一路視察過去,就在那裏開會,倒也適當。”
“是的。”李進卿接口也説:“西氵襄鎮作前進指揮所最好,那裏有個杜少陵祠,不妨借用。”於是劉光乂傳令所有的將領集中,出發視察,到西氵襄鎮杜少陵祠開會;同時接納了李進卿的建議,把統帥部也移到了那裏。
舍舟登陸,因為山路崎嶇,所有的將領,都是步行,在李進卿的引領之下,越過一道山澗,便望見一座小小的山城;劉光乂不願驚動縣令,便不進城,繞城而過,漸行漸高,到達山頂,豁然開朗,那一番雄奇的景,把每一個人的腳步都
住了。
他們所立之處,正當巫峽的入口,放眼西望,只見重巒疊障,一片渺無邊際的青蒼,直接霄漢;兩岸削壁,中束江水,臨崖下視,天漏一線,風聲啼利利、啼利利地,有如鬼嘯,真個氣象蕭森,令人眩目驚心。
“啊!”曹彬朗着司空圖“詩品”上句子:“‘巫峽千尋,連雲走風’。不到其地,不知形容之妙。”
“都監,”在他身邊的高彥暉悄悄地指着峽中的船艦問道:“如果這就是巫山南陵渡蜀將袁德宏的戰艦,而我軍處此居高臨下的位置,請教都監,以何計破之?”曹彬略一注視,微微笑道:“我倒也要請教老將軍,自來水戰,最易收功者何?”高彥暉掀髯大笑,劉光乂問起原因,曹彬説了經過;大家都作了會心的微笑——用火攻破袁德宏的戰艦的戰術,就在這一刻無形中作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