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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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望着那條在下面閃閃發光的河。那河近在眼底。河谷和兩側的千溝萬壑像個一覽無餘的龐大沙盤,汽車在嗚嗚吼着爬坡,緊靠着傾斜的車廂板,就像面臨着深淵。他翻着地圖,望着河谷和高原,覺得自己同時在看兩份比例懸殊的地圖。這峽谷好深哪,他想,真不能想象這樣的峽谷是被雨水切割出來的。峽谷兩側都是一樣均勻地起伏的黃土帽。不,地理書上的概念提醒着他,不叫"黃土帽",叫"梁"和"峁"。要用概念描述。他又注意地巡視着那些梁和峁,還有溝和壑。這深溝險壑真是雨水沖刷出來的。他望着黃土公路上的小水溝想。早晨下了一場透雨,直到現在水還在順着那些小溝,嘩嘩地朝着下頭深不可測的無定河谷着。汽車猛地顛了一下,他緊緊握住車廂板,繼續打量着底下深谷裏蜿蜒的無定河。那渾黃的河水在高原陽光的曝曬下,反
着強烈的光。天空又藍又遠,清澄如洗。黃土帽——梁和峁像大海一樣託着那藍天。淡黃的、微微泛白的梁峁的
濤和天空溶成了一片。他覺得神清氣
,覺得這大自然既單純又和諧。"藍格瑩瑩的天",他哼了聲民歌,心裏覺得很舒服。解放牌大卡車載着他好像在溝壑梁峁的波峯
谷裏疾飛前遊。
他對着高原,竭力想把視野裏的景觀記住。他皺着眉頭,回憶着《中國自然地理》中那些專門概念的內容。"曲寬谷",突然一個概念跳了出來,他不
微微笑了。書上把他正在卡車上穿過的這條無定河大河溝叫作"曲
寬谷"。有意思,難道"曲
寬谷"和"拐彎大溝"有什麼嚴格的區別麼?不過,在試卷上要是寫上"拐彎大溝"或是"老黃土帽中的拐彎河大深溝",考研究生的事就保險告吹。似乎那本書上還有些更嚴格的條條框框,但他想不起來了。不過他總算記住了一個曲
寬谷,而且是對着地圖和大地記住了它。曲
寬谷,他又嘟囔了一聲,然後轉過身來,隨即用手牢牢地握住車廂板。
滿滿一車老農民。他瞧着車裏不又微笑了,今天他的心情特別好,就像跳高運動員在
季運動會的早晨看見了一個晴朗無風的好天氣。一車老農民在解放牌車廂裏顛着晃着哪。打盹的打盹,説話的説話。説話的用
嘎的陝西腔吼着,滿不在乎馬達的轟鳴和呼呼的風吼。他估計這些農民全都是從自由市場得勝回鄉的。早晨在綏德車站買票時,他親眼看見那個扎藍邊白
巾的老頭口氣蠻大地吶喊:“加車,加個大轎子麼!咋——加個‘解放!’”"可這會兒那老頭正穩穩地靠着駕駛室後窗坐着:一面扯着嗓子説着什麼,一面警覺又故意不
聲
地環顧着車上的動靜。那個紅臉青年可
多啦:兩手緊緊捏住一個小黃挎包,一聲不吭地揹着眾人獨坐。後擋板外面翻滾的黃塵一陣陣
沒了他。"棗子!河畔棗子!"他記得這青年昨天在綏德城關這樣甕聲甕氣地叫賣。全是農民。樸實的、小康的、可愛的、自有主意的農民。他們從綏德老城賣了貨,掙了錢,現在回來了。那兩個白鬍子和花白鬍子老漢不會是賣貨的,應當是串門走親戚的。他們全回來了。從陝北名城綏德回到他們的無定河兩岸上下的窯
裏和莊户院。婆姨和娃娃正軋好了[食合][食合],掃淨了炕蓆等着他們。他心裏覺得踏實。從學校裏一出來他就覺得踏實,不管黃土從後擋板上面捲過來時,他怎樣呸呸地吐着嘴裏的沙子,他還是覺得踏實。這條渾濁的河,這片無邊無際的黃土山帽和這藍得質樸的天,都使他踏實。
他看見車廂左前角站着一個女的。他打量了幾秒鐘以後就斷定,這是個北京人。她背對着他默默站着,他到這女的有意避着他。兩個
隊出身的北京學生一眼就能彼此認出來,他猜她準是早就發現了自己。卡車歪歪地闖過一道楞坎,滿車農民被顛得東倒西歪,但是那女的還是僵直地站着,堅持着一動不動。這是個和我差不多的、老
隊出身的北京姑娘,她在避着我哪。他覺得
有意思,他不由得又望了望她的背影,他覺得這背影很夠味兒。
他愉快地吹了聲口哨,把手翻轉過來握緊車廂板,重新面對着荒莽的黃土高原。當卡車顛得蹦起來的時候,他開心地回頭瞟着車裏。在那些農民當中他最佩服那個紅臉青年。那個小夥嚴肅莊重地坐在車尾,
本不理睬倒捲來的黃土。好後生,他用陝北式的口氣自語着,滿懷興趣地端詳着那小夥兒安靜老實的模樣。真是個安分的樸實後生,渾身肌
鼓鼓的。他不由得展開手掌,然後又輕易地把車廂板握牢。他覺得他的手很有勁,老破卡車蹦一米高也不會使這雙手鬆開,他心裏很愉快。等停車吃飯的時候,他盤算着,我要用陝北話和那後生攀談一番。"清澗的石板瓦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所以這後生的婆姨應當是米脂人,她這會兒也許正給這小夥兒納鞋底呢。這一路的高原河水、風氣人物都和黃
的梁峁一樣讓他
受清新。對,他心裏説,挑選這個專業是對的,地理科學。單是在這樣的大自然和人羣裏,就使他覺得心曠神怡。漢語專業無論怎麼好,也不能和這個比,這才是個值得幹的事業。我就選中這些河
作為研究方向,他暗暗地下着決心。
上星期畢業典禮時,教語音學的秦老師最後地對他苦口婆心了一番。而他説,不,秦老師,我還是説實話吧,這一行不對我的心思。論文得個五分,並不能説明我就是搞漢語語音學的材料。我想挑個更對我口味的專業幹它一輩子。我很謝您,真的,老師。我覺得這四年漢語學得很值。將來誰能離得開語言呢?
幸虧顏林他爹是搞自然地理的。沒想到當年我和顏林擁着一牀皮被在阿勒泰南坡宿,居然成了今天為一生從事的專業作出選擇的機緣。他回想着以前回北京去顏林家串門玩時的情景,那時老頭經常坐在一個破沙發上對他暢談地理知識。那乾瘦老頭居然能從青藏高原扯到海南島,從太行山扯到黃果樹瀑布。他挖空心思想打敗老頭,於是亮寶似的把自己串聯去過的地方一個個説出來。而老頭隨着他不安分的思路,如數家珍地大講那些地方的地質成因、地貌特點,以及有什麼河,河拐什麼彎,夏天有多大洪水,冬天結多厚的冰。這還不算,連山上有什麼巖
,樹上長什麼葉子,老百姓種什麼莊稼,老頭一清二楚。每次他離開顏林家時都暗暗稱奇。哦,沒想到,他想,原來那時聽的故事已經在我心裏紮
發芽啦。
他極端尊重秦老師的語音學,特別是方言調查理論。他在寫畢業論文的那段時間裏,不僅真真切切的觸到了科學的冰涼而堅實的質地,而且有些天他幾乎被這種不苟一音的、規律強大的領域住了。可是,當他熬到半夜,最後把三千字的一節刪得只剩下二百來字的乾貨,終於扔掉筆,捲了一
煙點燃,靠在下鋪同學的被子上以後,他又覺得不對勁。他驚奇地
到自己
膛裏的那顆心正慢慢甦醒過來,一層層重新滋潤,一下下不安地敲打着他的
肌。那顆心就好像小時候的二寶,熱情地爬上他家窗台,邀他上哪兒去瘋玩胡逛。這可不行!他害怕了,語音學要用三倍的安靜、十倍的細緻,循着鐵軌一般的規律默默地幹。這行當不太照顧他這顆小兔子般的心臟。那天晚上他失眠了,輾轉地考慮了大半夜。後來他曾經拐彎抹角地找過起碼一打教授和副教授,打探各種專業的底細。後來有一次顏林的老爹出差來新疆,到他們學校看他,他問道:"一個有四年制漢語專業本科生基礎、一門半外語、六年
隊新疆的歷史,具有一定熱情和幹勁,身體條件良好的三十多歲老青年——究竟選擇什麼職業最好?"瘦老頭斬釘截鐵地回答:"地理。毫無疑問,只有地理。"他不
苦笑了,眼睛還出神地盯着那個紅臉後生。沒想到這些話當了真:還有三個月,也許是兩個月,他就要走上人文地理學研究生試考的考場。如果能參加人文地理學的試考,他就不用害怕自己的文科出身和高等數學的威脅。而據顏林他爹説,北京有位姓柳的老教授,幾十年一直研究人文地理,目前正要大開山門,物
門徒。一切信號都是綠
,一切跡象都像這陝北高原的氣息一樣,顯示着生機和美好。他在畢業前那陣亂哄哄的
子裏啃完了一大堆地理系的講義、小冊子和一本《地表水》,並且剛剛把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richthofen)的名著《中國》
文版第一卷借到了手。現在,天空晴朗湛藍,風兒正吹滿蓬帆,他朝着親自選定的那個目標啓碇開航了。
促使他最後斬斷了種種遲疑的是畢業分配。"計劃生育辦公室"!他氣得火冒三丈。秦老師惋惜地説,這是照顧你家在北京,只有這麼一個名額啦。他鐵青着臉什麼也沒有説,他知道秦老師也很不舒暢,因為這個結果對她諄諄開導他的那些方言調查理論也是一個大嘲笑。等秦老師端着飯盒走開以後,他突然狂怒地把兩個飯碗砸在水泥地上。他踩着粉碎的白瓷片,撞開擁的人羣,一直衝出了食堂。他當天就去圖書館借來了地理系的講義。
那個紅臉膛的陝北小夥兒突然站了起來,朝他憨憨的一笑。滿車賺足了錢的農民都拍打着身上的黃土——卡車正慢慢地停住。他吃驚地朝車外一望:青羊坪——三個白粉大字一下映入了他的眼睛。
他一下車就覺得眼花繚亂。眩目的陽光直着這個河岸台地上的小鎮。一點兒也回憶不起來啦,他驚奇地想。他完全回憶不起當年這裏有些什麼建築和什麼景物。那時我急得心火上躥,因為我連自己被大卡車拉到了哪裏全都不知道。他
慨地走在一條土巷子裏,默默地想着。那天,為了避免暴
扒車者身份,他只是查對着一本薄薄的《革命串聯地圖》,猜測着卡車前進的方向。他只猜對了一點:這車從綏德東關一鑽出來,就
本沒有去什麼軍渡或宋家川,而是一頭向東南紮下去,順着無定河的大深溝,順着"曲
寬谷"。
他追了兩步,趕上那個紅臉小夥子,在他肩頭上拍了一下:"後生。"那小夥兒朝他轉過曬得紅紅的臉來,清澈單純的大眼望着他。"吃飯嗑麼,後生?"他問。那次來陝北,他一共學會了三句陝北話:嗑、解下、相跟上。前兩句一個是"去",一個是"懂",第三個和普通話意思一樣,因為這説法又淳樸又文雅,所以他也一併記住了。這時他興致地試驗了第一句。
那後生又憨憨地笑了,赤的
脖頸閃着健康的黑紅
。"嗯,"他不好意思地答道。
"相跟上——咱們一塊兒去吧!"他只説了半句陝北話,庫存就空了。"我的話,你解下解不下?"他乾脆把最後一句也拋了出來。幸好那後生寬容地説:"解下了。"於是他倆相跟上順着土巷子往前走。
街巷上小飯棚、小客店鱗次櫛比。他和那後生買了些白蕎麥麪皮的、包着粉條、菜和一點清油的餡餅。那餅炸得又黃又脆,他香甜地邊走邊吃,和那後生攀談着,不斷地使用"嗑、解下、相跟上"三個陝北詞。當他們會鈔時,他瞥見了黃帆布書包裏出來一捆鮮豔金紅的
線。給婆姨的麼?他逗那後生説。後生紅着臉又憨憨地笑了,清澈的大眼躲着他。他想像着那個將要用這金紅的
線織成
衣的陝北女人的模樣。那女人的樣子他知道。他猜得出,那一定是個象藍花花或者李香香一樣的,黑紅又健美的女人,見了人羞得抬不起頭,束着條藍花布縫成的圍裙。
"混紡的麼?"後生紅着臉把那金紅線推了過來,請他鑑定。
"嗯。不——這種比混紡的還好。"他誇獎地説。毫無疑問,藍花花和李香香穿上尼龍混紡的衣也會愛她們賣河畔棗、攔老綿羊的哥哥的。他在新疆
過六年隊,他懂得,他解得下這個。快開車了,他們倆收拾好
線,朝那輛風塵僕僕的卡車走去。他倆相幫着爬上車。我們已經成了朋友啦,他心裏
到非常清
。
接着這卡車將要開到黃河邊去,順着無定河最後的一段河谷一直開到黃河西岸。這輛解放牌卡車馬上就要登上那段路程。那段路他曾經餓着肚子走了整整一個下午。他覺得有些心跳,有種蒼老的、他覺得不是自己該有的慨嘆般的情緒在堵着膛。當卡車在山嘴上頭換了擋,發出一種均勻的吼聲時,他的眼睛亮了:他認出了這個地方。
真是這裏,他默唸着,真是這條路。我全認出來啦,我想起來啦。十幾年前,他就是從這個山嘴轉過來,一步步踏上被暴雨衝得溝渠縱橫的道路的。他把最後一塊白蕎麥粉條餡餅進嘴裏,用兩隻手握牢車廂板,開始專注地望着漸漸向前方傾斜下去的高原。瞧,這些山溝和老黃土帽,朝着黃河傾斜下去啦,朝着黃河,整個陝北高原都在傾斜。他出神地想,這陝北高原對黃河的傾斜是默默的,不
痕跡的,就像紅臉後生對他的藍花花婆姨一樣。這不像你,他嘲笑自己説,你現在是強忍着
動。你從新疆大學校門到火車站,曾經給同學吹了一路,吹你對這條河的嚮往。
"喂,喂!"他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喚着他。他轉過身來。原來是她,她一直揹着車廂站着,"喂,你是去河底村麼?"那女的輕輕問他。他覺得她滿口典型的北京知識青年腔。
他和她互相談了一會兒。她告訴他自己是某小報的攝影記者;他也介紹説,他是新疆大學的應屆畢業生。
他覺得和這姑娘談話很不自在。她身上什麼味兒使他有點手足無措。他有點煩,就劈頭上一句:"你原來是哪個學校的?"
"女附中,"她微微一笑,"你呢,原來是隊的吧?"
"嗯,在新疆。聽説過阿勒泰這個地方麼?"
"我原來在北大荒。"她主動説,"我記得,北京學生那會兒不去新疆,都是去山西、陝西、內蒙…"
"我自己跑去的,"他説,他發現自己在和這個姑娘聊天了。她準有事兒要去河底村,他想,她是發愁那地方人生地不。不然她不會走到車尾來,她一直避着我。這回是因為實在想找人幫忙,才找我來了。他誠懇地説:"你別擔心,河底村是個好地方。老百姓特好,不會欺負人的。"她的臉紅了,"我怕那兒沒有招待所,"她小聲説。
"放心,"瞧她臉都紅了,她準還沒有結婚呢。"沒有招待所有店,沒店有生產隊,有老鄉窯。"到底是個女的,他想,儘管也去過北大荒。他不
看了一看眼前這個姑娘,女附中的,只有她們這種北京學生才會穿這種又不起眼又不入俗的女上衣,燙這種好像沒燙過的髮式。
"我想拍幾張新鮮點的黃河照片,"她解釋説,"就上了這趟車。河底村那兒的黃河和無定河相匯,我想可能比壺口啦,風凌渡啦,三門峽啦新鮮點。"
"放心。用得着的時候,我會幫你忙。"他結束了談話。跟女的少那麼饒舌,他訓了自己一句。就那麼回事唄,到時候把她領着和紅臉後生相跟上,找藍花花或李香香去就是了。
他又轉身抓住車廂板。就是這條路,可是現在看着卻這麼陌生。歲月真能消蝕一切哪,餓着肚子走了半天的路,居然也會被忘掉。那時你才二十歲,襯衣口袋裏只有不足十塊錢。你從青羊坪小鎮子下了車就走上這條土路,不但沒吃白蕎麥麪的素餡餅,而且從清晨就滴水未下肚。你走了那麼久,翻過一架又一架黃土老帽,見一個人就問一句"嗑黃河還有多麼遠?"陝北的里程和阿勒泰草原的里程一樣,越走越大,一會兒一個數。從三十里到四十里,從二十里又到四十里。現在看來可能是一共四十里,因為你走了半天整。你的球鞋裏灌進了細細的黃土末,你一路喝清亮些的渠水。後來你在一個山樑上看見一個老漢在棚下賣西瓜,你咬咬牙掏出五
錢買了一個。你和那老漢聊天,説你從延安來,還到過延川和延長的油礦。老漢説:"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三延的女子沒人看,"你覺得蔫了半截。不過那瓜真甜。後來你一路摘沒
的棗子吃,因為這種棗沿着黃河西岸長,所以叫河畔棗。那紅臉後生在城關集上賣河畔棗,所以你馬上就猜他是河底村的。那時節的河畔棗又青又澀,吃得你肚子發脹,可是你一點兒也不餓了。你快活得唱着"橫山裏下來些游擊隊。"那時你像一隻鳥兒一般輕捷,敢從高高的山崖上跳下去抄近路。你還追趕過一隻野兔子,那青灰
的兔子在這黃土世界裏顯得鮮明而刺眼。可是你沒追着,累得滿頭大汗地躺在又幹又燙的黃土上
氣。等到你爬一座大山時你累了,那段公路又穌又軟,上面結着開裂的硬皮兒,下頭是軟陷的鬆土。你咬緊牙往上爬,白花花的毒
頭曬得你嗓子冒煙。你後悔沒有省下半個瓜帶着。可是那時你的生命像剛點燃的一簇火,你的四肢都彈
十足。你知道你的心臟特別健康,脈搏又沉又穩。所以你賭了一股狠勁兒要和那座黃土山比一比,你決定不停步一口氣爬上山頂。你信心十足地踏住龜裂的黃土硬皮,然後有力地蹬直膝蓋的關節,一步步地攀登着。後來,後來——在爬上山頂的那個時刻,你看見了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