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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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命相機辦理,鄭重告誡,不可打草驚蛇,出變故。
由於李世忠的黨羽眾多,裕祿當然不能公然進剿,與幕友密議,定下了一條智取之計。正好李世忠由河南迴安徽,經過安慶,裕祿便下了個帖子請他赴宴。
酒到半酣,裕祿取出密旨,叫人念給李世忠聽,同時埋伏着的親兵一擁而上,縛住李世忠,就在督署後園一刀斬訖,買棺盛殮。等一切妥帖,才通知李世忠的家人,説是奉旨處分,但為顧全李家顏面,不必明正典刑,對外只説筵前暴斃,此外還有一筆撫卹。問李家的意思如何?
李家還能有什麼話説?蛇無頭而不行,烏合之眾的黨羽,難道還敢糾眾造反?李家反倒裕祿的曲曲周全。一場隱患,消弭無形,裕祿的處置,朝廷
賞,同官推服,就此出名。安徽巡撫一當十年不倒,並且能將左宗棠敷衍得推心置腹,薦以自代,手腕也真不弱了。
因此,慈禧太后在准許左宗棠開缺,賞假四個月的回籍養病的同時,就派裕祿署理,併兼置辦理通商大臣。
左宗棠有薦賢的附片,外面並不知道。因此,這番朝命,頗予人以突兀之,也可説是意外之
。兩江總督幾乎可説是疆吏中第一要缺,裕祿的資望,實在不足以當此重任。雖説主持東南海防的南洋大臣,並未派裕祿兼署,意示朝廷將另簡重臣接替,但是南洋大臣究竟不比北洋大臣自成局面,如非由江督兼任,便很難有所為。
另一方面,亦有人以為當此局勢艱難之際,左宗棠引退,跡近畏難躲避,言路上不滿的更多,上折“請旨責以大義,令其在任調理”這也就等於表示,在這個時候應有負威望的元勳鎮守兩江。
“聞鼙鼓而思將士”於是從慈禧太后到軍機大臣,一致認為應該讓曾國荃去當兩江總督。
曾國荃署江督,裕祿回任安徽巡撫的上諭明發時,岑毓英已經出關,王德榜在湖南永州招募的八營新軍,將到龍州,而法國軍隊,分分水陸兩路近北寧,大戰爆發在即了。
岑毓英是十一月裏由昆明啓程,八抬大轎,緩緩行去,走了半個月才到蒙自。由此往南,進入越南邊境,路上就苦了,一路披荊斬棘,抵達保勝,跟雲南巡撫走馬換將,唐炯回省,岑毓英接替主持防務。
行轅設在一座關帝廟內,地方不大,岑毓英每天就在大殿上召見部將,接見越南官員。細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局勢不妙,於是星夜拜折,陳明困難:“山西既失,越事愈加棘手,法人可由興化、宣光分道犯滇,且興化城在江邊,形勢山西尤為難守。宣光無兵駐守,更屬堪虞,必須面面兼顧。而由蒙自至興化,陸路一千六百餘里,由開化至宣光,陸路一千二百餘里,即有蠻耗至保勝,亦有四百餘里,皆偏僻小道,路極崎嶇,沿途人煙稀少,猛獸甚多。軍士裹帶行糧,披荊斬棘,跋涉維艱。自蠻耗至保勝,雖水路可通,僅有小船二三十隻,可裝兵三四百人,往返一次,必需十餘。若由保勝水路至興化,往返必需三十餘
,
速不能,臣焦灼萬分。再三籌劃,只有水陸並進。爰派記名提督吳永安統帶三營,馳往開化。督同前派分道出關之副將陳安邦等三營,共合六營,由河陽馳赴宣光,擇要駐防。其餘總兵馬柱、雷應山等各營,由蒙自陸續進發,臣帶親兵小隊,駕輕舟先行前進,於十二月十一
馳抵保勝。與唐炯面商分佈,意見相同。現據記名總兵丁槐,參將張永清等稟報,已於興化城外扼扎防堵。主事唐景崧所帶兵勇,自山西退至興化,已於十二月初四
繞道撤回北寧。南將劉永福駐興化,惟大炮全行失落,各項小槍,亦多遺失。興化上游之清波、夏和等縣,教民紛紛變亂,文報幾至阻
。臣等現切囑總兵丁槐等多方預備,嚴密附守。又派知縣李豔枝等二營往清和、夏波駐紮安民,並分給湖永福快槍子藥,俾資整頓,令其嚴束所部,恪遵紀律。又行文南官,革除苛政,收拾民心。俟總兵馬柱等各營到時,臣毓英即親往興化一帶,查勘佈置。一有頭緒,即由興化旁出宣光,督促提督吳永安等,相機前進,並與廣西撫臣徐延旭聯絡會商,和衷共濟,仰副聖意諄諄告誡之至意。其保勝、興化一路,滇軍與劉團共事,須得兩軍信服之員,駐紮調和,擬將臣毓英胞弟,二品頂戴分省補用道岑毓寶調來,協同照料。”這是岑毓英重視劉永福,苦心佈置的一着棋,因為劉永福與滇軍並不和睦,這是陣前大忌。而此外的困難還多:“聞此番法人以全力經營,又加越南各處從教匪黨,已有一萬數千人,船多炮利,勢頗猖獗。滇軍既無輪船,又少大炮,挽運更難,必須廣東、福建水師有兵輪攻擊越南海防,以分賊勢;廣西、雲南增兵添餉,通力合作,水戰陸戰,各盡其長,方可迅圖恢復。而廣東、福建各有應守海口,不識兵輪,能否分撥?臣等不敢妄擬,應如何辦理,出自聖裁。”由廣東、福建調撥兵艦,自水路進擊,也是徐延旭的希望,無奈事實上辦不到。朝廷接得岑毓英的奏報,對這個要求,
本不提。但“邊外備軍,必當有所統攝,以一事權”所以明定邊防各軍,包括徐延旭的部隊,統歸岑毓英節制調度。
當然,岑毓英所最看重的是黑旗軍,而劉永福所最看重的是唐景崧。因此,岑毓英將唐景崧請到保勝,替他制了全副冬裝,補送薪水,每設宴,奉為首座。這一番刻意籠絡,使得唐景崧
涕零,自告奮勇,為岑毓英去向劉永福規勸,與滇軍和衷共濟。
劉永福受盡官軍的氣,提起來就會咬牙切齒,所以唐景崧不得不用手段,摸透血男兒的
情,苦勸以外,責以大義,甚至言語相
。近乎灰心的劉永福腸子終於又熱了起來,表示暫時一切都隱忍,等好好打一兩場勝仗,大家再算帳。
經過這一番疏通,岑毓英開了年才乘舟東下,駐紮距興化三十里的嘉榆關,劉永福由唐景崧陪着來見。岑毓英陰鷙沉毅,城府極深,知人處事,另有一套不易測度的手腕,他看劉永福是個草莽英雄,想用“七擒孟獲”的辦法來收服他。
因此,等劉永福一到,先臨之以威,材官親兵擺隊,刀槍如林。但劉永福倒也不大在乎,雖微有怯意,並非見了武器害怕,只不過象新郎官拜堂,覺得過於受人注目而已。
當然,岑毓英擺這個場面,是為了襯托他對劉永福的降尊紆貴,降階相,親熱異常,口口聲聲喊着劉永福的號:“淵亭、淵亭!”劉永福是預先聽唐景崧教導過的,稱他“大帥”也行了大禮,岑毓英遜席相謝,長揖相答。
“我本來可以早一天到的。大前天下船,忽然天昏地暗,疾風暴雨,看樣子船都會沉,只好上岸。”岑毓英神自若地説:“到了前天下船,又是這個樣子,看來是有靈異,我就叫人取了一張黃紙來,親筆朱書四個大字‘諸神免參’。向空焚化以後,淵亭,你知道怎麼樣?”劉永福老實答道:“我不知道。”
“説也奇怪,就此雲開見,風平
靜,才開的船,不過耽誤了一天工夫。淵亭,”岑毓英似乎很認真地説:“你下次出門,如果遇着這種情形,不妨照這樣子做,自然化險為夷。”這意思是説,劉永福將來也會象他那樣,封疆開府,當到一品大員,冥冥中有諸神呵護。劉永福自然懂他的恭維,卻不覺得高興,反而深深嘆口氣。
“淵亭,你何以長嘆?”
“大帥!”劉永福答道:“我決沒有大帥的福分,生來是苦命。”
“我也是,從小父母雙亡,是姑母撫養長大…。”接下來,岑毓英便又談他的身世,卻離不了鬼話。如何七歲得病而亡,如何身到森羅寶殿,如何不肯喝“孟婆湯”如何一提岑毓英的名字,閻王大驚失,呵斥小鬼亂提貴人,又如何令判官送他回陽?
劉永福靜靜地聽着,兩個人的臉,除了膚極黑相同以外,表情大異其趣,一個十分起勁,一個相當落寞。岑毓英看看不大對路,收拾閒話,談到正題。
“淵亭,你現在有多少人?”
“三千二百多。”
“編不了多少營。”岑毓英看着唐景崧問:“你看呢?”劉永福在上諭上稱為“劉團”認作團練,而邊臣的奏摺上稱他為“南將”現在要正式改編為官軍,這是唐景崧早就跟劉永福談過的。
於是唐景崧陪着劉永福星夜拔營南下,馳援北寧。第二天到了山西北面三十里的屯鶴地方。此處瀘江、洮江、沱江,也就是俗稱綠水河、紅水河、黑水河的三水會之處,所以又名三江口,向來是商賈輻輳的
通要衝,如今因為法軍已佔山西,市面極其蕭條,無法補充給養。劉永福便即下令,即刻渡過沱江,向東而去,近在咫尺的法軍竟未發覺。
到了北寧,劉永福不肯進城,十二營都駐紮在離北寧七里的安豐縣,由唐景崧帶着十幾名親兵,去見黃桂蘭和趙沃聯絡。
黃桂蘭和趙沃在軍前都稱統領,兩軍分治,一右一左。輪官位,黃桂蘭是提督,比趙沃這個道員大得多,但文官的品級比較值錢,而且趙沃是徐延旭的親信,所以北寧防務,是外行的趙沃作主。而趙沃又信任一名副將黨宣,此人是綠營中有名的一塊“油抹布”既髒且滑,唐景崧對他早具戒心,見趙沃時有他在座,淡淡地不甚理他。
“我身子不好,又多病痛,萬里投荒,真不知所為何來?”趙沃一面咳嗽,一面吐吐地説。
見他那副形容憔悴的樣子,再聽他這番有氣無力的言語,唐景崧的心,先就涼了一半,然而不能不勉勵他幾句:“大敵當前,還要仰仗慶翁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