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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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兇險,和戰兩難,軍機處及總理衙門當政的王公大臣,除了極少數的孫毓汶之,依然能夠好官自為以外,其餘的都覺得肩頭沉重,心頭鬱悶,渴望着能夠有人分擔艱鉅,打開困境。
而在言路方面,早有人在批評,醇王實在不如恭王。這話在醇王當然聽不到,但許庚身和閻敬銘等人,卻很重視這些輿論,不過這是大大的忌諱,自然只能藏諸心底,即使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亦不能透。
如今又不同了,至艱至危的局面,百孔千瘡,一時俱發,外面全靠一個李鴻章左支右應,極力撐持,朝中是連醇王自己都覺得這副千斤重擔,實在挑不動了,一再向他所信任的許庚身和孫毓汶説:“總得再找一兩個有擔當的人,幫着點兒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説,孫毓汶只是順着嘴敷衍,許庚身卻終於忍不住了。
“王爺,”一天單獨相處,他故意不着邊際地問“這一向見了六爺沒有?”
“那裏有功夫去看他?”醇王答説“聽説他三天兩頭跟寶佩蘅逛西山。我就不懂,國事如此,他那兒來的這份閒情逸致?”
“王爺憂國心切,六爺只怕也是藉此排遭。”許庚身又説“王爺的難處我知道,就少個身分相配的人,來跟王爺配戲。”
“這話怎麼説?”
“王爺主張大張撻伐,一伸天威,誰不佩服王爺。不過形勢所迫,和局能保全,亦不妨保全。苦的是王爺又主戰,又主和局,雖是承懿旨辦理,話總説不響…。”
“着啊!你這話説得太痛快了!”醇王搶着説道“我就是為這個,覺得説不出的彆扭。一個人怎麼能又做岳飛,又做秦檜?”
“提起秦檜,近來不知那個刻薄的,做了一副對子罵閻丹老,王爺不知道聽説了沒有?”
“沒有啊!你念給我聽聽。”
“上聯是:‘辭小官、受大官,自畫招供王介甫。’下聯是:‘舍戰局、附和局,毫無把握秦會之。’”
“辭小官、受大官”是閻敬銘前兩年授職户部尚書的謝恩摺子中的話,所以説是“自畫招供”
“上聯倒還好。拿他比做王介甫,也有點兒象。”醇王説道:“下聯是比較刻薄一點兒,而且於史實亦不符,秦會之當初談和是有把握的。”
“咱們現在談和就是沒有把握,連李少荃都沒有,就因為法國的條件,王爺不肯允許,也不肯奏請太后允許。”醇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體味着他的言外之意,漸漸覺得有點意思了。
“我為王爺打算,得有個人來分謗才好。”
“星叔!”醇王深有領悟“你的設想很好。等我仔細想一想,先不必跟人談起。”醇王是從當政不到一個月,便已體會到“看人挑擔不吃力”這句江南諺語的道理,對恭王不獨諒解,而且懷着歉意。但牆倒眾人推,宮裏的太監向來勢利,加以“六爺”一向不給他們好臉嘴看,所以從恭王失勢之後,找到機會就在慈禧太后面前挑撥中傷,甚至於隱約提到當年殺安德海,以及載澂導穆宗微行這些最使慈禧太后痛心的往事。因此,慈禧太后對恭王的惡,比他未罷黜之前更甚。
是這樣深惡痛絕的態度,怎麼説得進話去?説複用恭王,而且是用他來主持洋務,跟法國人談和,那不是自己找釘子碰嗎?
通前徹後想遍了,無計可施。不過醇王頗有自知之明,心想許庚身既然有此建議,自然也想過其中的難處,或者另有自己所想不到的計較。不妨找他來問一問。
“王爺説得是。這件事極難。”許庚身聽他説完,從容答道:“不過眼前卻好有個難得的機會。”這個機會確很難得,要十年才有一次,今年是慈禧太后五十整壽。四十歲那年,為了“修園”鬧出軒然大波,而且穆宗在那年秋末冬初,便有“致惡疾”的徵象,因而四十整壽,過得非常不痛快,這一次要好好彌補。儘管馬江大敗,台灣吃緊,內務府卻正在轟轟烈烈地大辦盛典。王公大臣乃至耿直的言路上,亦都以為這是皇帝親政以前,慈禧太后最後的一個整壽,為了崇功報德,稍作鋪張,不算為過,所以沒有人上殺風景的摺子,奏諫時勢艱難,宜從簡約。
在李蓮英承旨而加碼的指示之下,宮裏預備唱二十天的戲。這是慈禧太后個人的一點享樂,於典無徵,依照儀典,普天同慶,應下好幾道恩詔,軍機處早已召集各部院大臣商定章程,次第請旨頒行。第一道是普免光緒五年以前民欠錢糧,澤及天下。第二道是豁免直隸各地,光緒五年以前,民欠旗地官租。第三道是椎恩近支親責、大學士、御前大臣、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師傅、南書房翰林,以及“實能為國宣力”的封疆大臣,或者加官晉爵,或者頒賜珍賞,或者從優獎敍。
第四道恩詔是“查明京外實任大員老親,有年踰八十者”推恩“優加賞賚”第五道專為治好慈禧太后重病的薛福辰和汪守正而發,薛福辰已補上直隸通永道,汪守正已調為天津府知府,因為他們晉京祝嘏,特詔“薛福辰加恩在任以應升之缺升用;汪守正加恩在任以道員用。”而且慈禧太后已有口風,為了薛福辰請脈方便,預備將他調升為順天府府尹。
第六道恩詔就與恭王有關了。有許多革職的官員“身在江湖,心存魏闕”恭逢皇太后五旬萬壽,依戀闕下,隨班祝嘏,似乎亦要加恩。
軍機大臣與吏部議定的章程,凡是隨班祝嘏的“廢員”五品以上的均照原官降二等,賞給職銜,六品以下的賞還原銜。醇王亦同意了這個辦法,只待取旨遵行。
許庚身的打算,就是讓恭王亦列入“隨班祝嘏”的名單,則覃恩普及。恭王雖未革爵,少不得要賞個差使,那時就可以相機進言,即令不是將已晉爵慶郡王的奕劻的差使——“管理總理衙門”的事務,改派給恭王,至少可以仿照成例,讓他會同閲看有關中法涉的電信奏摺,無形之中,主持其事。
“這樣子做很好,不着痕跡。”醇王欣然同意之餘,又不免顧慮:“不知道六爺自己的意思怎麼樣?倘或恩旨倒下來了,他不願意幹,讓我對上頭怎麼代?”
“不會的。六王爺也是受國深恩的近支親貴,怎麼能推辭?”許庚身又説“再説,象王爺這樣,尚且不避小嫌,以國事為重,六王爺如果高蹈不出,且不説問心有愧,清議怕亦不容。王爺如果再不放心,不妨先打個招呼。”
“這是應該的。託誰去説呢?”於是商量這個“使者”的人選。先想託新升國子監祭酒的盛昱,怕恭王記起前嫌,反為不妙;再想託最近跟恭王走得很近的榮祿,卻又嫌他身分還不夠,恭王不會重視,就不會有一句確實答覆。
“王爺,”許庚身瞿然説道“手足之親,何事不可言?王爺就自己去一趟吧!”醇王考慮了好一會,點點頭説:“也好!事不宜遲,要去就早去。”於是先派侍衞去打聽,恭王不曾出城上西山,這晚上也沒有誰請他飲酒聽戲,才命轎直到大翔鳳衚衕鑑園。
門上傳報,恭王頗為詫異“老七是個大忙人,”他對寶鋆説道“忽然來看我幹什麼?”寶鋆很知趣“你們哥兒們多不見了,總有幾句體己話要説。”他站起身來“我先回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