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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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地,南面幾個城門,幾乎斷了行人,正陽門到上午八點多鐘方始開啓,宣武門本不開,因為有確實消息,義和團這天要燒“南堂”和“北堂”南堂在宜武門內東城
,是京中最古老的一座天主教堂。原址在明朝末年是東林結黨講學之地的首善書院,閹黨得勢,大殺東林,首善書院奉旨拆毀,連至聖先師的木主,都被丟棄在路邊。到了崇禎年間,禮部尚書徐光啓在此主修曆法,稱為“歷局”湯若望初到中國,即住此處。清朝開國,湯若望做了孝莊太后的“教父”接續前明未竟之功,繼續修歷,不過歷局正式改建為天主堂,成為京中第一座西式建築。內多罕見的奇巧之物,頗得當時年輕皇帝的欣賞,所以吳梅村有詩:“西洋館宇迫城陰,巧曆通玄妙匠心;異物每邀天一笑,自鳴鐘應自鳴琴。”相形之下“北堂”雖説是天主教在華的總堂,卻只有十年的歷史。原來的北堂,建於康熙年間,位於三座門以西的蠶池口。光緒十六年擴修西苑,慈禧太后嫌北堂太高,俯視
苑,諸多不便。命總理衙門跟法國轉飭遷移,
涉不得要領。其時李鴻章正在大紅大紫的時候,幕府中洋務人才極盛,有人獻議,直接跟羅馬教廷去打
道,果然如願以償,蠶池口的北堂,終於遷避了。
新北堂地名西什庫,在西安門內。雖説不如蠶池口那樣密邇西苑,但離三海亦不算遠。燒宣武門的南堂,不致擾及中,燒西什庫的北堂就不同了。因此,李蓮英頗以為憂;跟端王商量,可否不燒?端王表示,義和團羣情憤慨,而北堂是天主教的總機關,恐怕非燒不可。
這樣就只好面奏慈禧太后了。於是這天特為頒發一道上諭:“頃聞義和團眾,約於本午刻,進皇城地安門、西安門焚燒西什庫之議,業經弁兵攔陽,仍約於今晚舉事,不可不亟為彈壓。着英年、載瀾於拳民聚集之所,務須親自馳往,面為剴切曉諭。該拳民既不自居匪類,即當立時解散,不應于
城地面,肆行無忌。倘不遵勸諭,即行嚴拿正法。”上諭下來,英年跟載瀾商議,應該如何勸諭?載瀾一言不發,將上諭拿到手裏,
成一團,往懷中一
。
見此光景,英年覺得説什麼都是多餘的!處此變局,唯有觀望是上策。這樣一想,越發什麼話都不肯説。回到家,告誡僕役,緊閉大門,不準外出,有客來訪,或者衙門裏有人來回公事,都説他不在家。
奉旨彈壓的大員是這樣的態度,義和團自然為所為,不過南堂是燒掉了,北堂卻未燒成,教士教民憑藉堅固的洋灰圍牆,用熾密的火力壓制,使得由一僧一道率領的一千多義和團,
本無法接近。一陣陣的槍聲,一陣陣的喧嚷叫囂,殺聲不絕,整整鬧了一夜,害得在西苑的慈禧太后,一夕數驚,睡不安穩,肝火旺得不得了。
起身漱洗,吃過一碗燕窩粥,照例先看奏摺,第一件便是步軍統領崇禮奏報:“兩翼教堂、地面起火情形,並自請議處。”正在火頭上的慈禧太后,毫不遲疑地親自用硃筆批示:“崇禮、英年、載瀾均着部嚴加議處。兩翼翼尉等,均着革職留任,並摘去頂戴。仍勒令嚴拿首要各匪,務獲懲辦!”藉此一頓訓斥,稍稍發
了怒氣,慈禧太后靜靜思索了一會,吩咐李蓮英傳旨:“軍機到齊了,馬上叫起。”向來的規制,軍機總是最後召見。因為先召見部院大臣,或入覲的疆吏,倘或有所陳奏請示,當天就可以跟軍機商定處置的辦法。這天一破常例,首先召見樞臣,大家知道,必有極要緊的宣諭,而可以猜想得到的,一定關係到義和團,只是慈禧太后對義和團的態度如何,卻難揣測。
進了殿,只見慈禧太后神不似往
健旺,皇帝更見萎靡。禮王領頭行過了禮,只聽慈禧太后問道:“你們也都一宿沒有睡吧?”
“是!”禮王、榮祿同聲回答。
“這樣子鬧法,可真不能不管了!昨兒晚上只聽見一聲遞一聲地:‘殺呀,殺呀!’這那還象個首善之區的京城?”慈禧太后略停一下説道:“都説義和團有紀律,無法無天的是匪人假冒義和團。照這樣子看,假冒的也太多了!”
“是!”禮王答説“仍舊只有責成步軍統領衙門好好兒彈壓。”
“什麼彈壓?嚴拿正法!”慈禧太后喊一聲:“榮祿!”
“喳!”榮祿膝行兩步,跪向前面。
“你怎麼説?”
“奴才聽皇太后的意思。要辦就得快。”
“當然要快。”慈禧太后説:“我的意思是,讓你再多調兵進來,切切實實辦一辦。”榮祿想了一下答道:“奴才可以把武衞中軍調進來。不過,非得神機營、虎神營也多派人不可。”慈禧太后瞭解他的用意,是要端王跟他一起擔此重任,否則武衞中軍進城,便會遭遇義和團、甘軍,以及端王所統管的神機營、虎神營聯手相抗。因而點點頭説:“當然,這也要寫在上諭裏頭。”談到這裏,慈禧太后又徵詢其他各人的意見。慶王是拿不出主張;王文韶兩耳重聽,只能辨,不能察言,無可回奏;啓秀則對嚴懲義和團之舉,
本反對,不過孤掌難鳴,唯有隱忍不言。獨獨趙舒翹為了由涿州回京,復奏時含糊其詞有負付託,而且對義和團跡近姑息,一直內疚於心,此時看慈禧太后態度轉變,而剛毅又恰好不在,正是補過的機會,所以看大家默不作聲,便出列碰頭,有所陳述。
“皇太后、皇上聖明,臣的愚見,攘外必先安內,京城裏一定得安靜。不過地面遼闊,而人心很亂,武衞中軍、神機營、虎神營、步軍統領衙門,各不相屬,或者有推諉爭執之處,部署恐怕不能周密,最好欽派王公大臣數位監督,號令既可劃一,遇事亦有稟承,這樣才可以上分皇太后、皇上的廑慮。”聽見他的話,慈禧太后與皇帝都不斷點頭“趙舒翹説得很透徹!不是嗎?”慈禧太后看着皇帝説:“你倒看,派那些人監督。”
“還是請老佛爺作主。”皇帝很快地回答。然後又試探地補一句“或者,就讓趙舒翹保幾個人。”
“這話不錯。趙舒翹既有這麼個主意,心目中總有幾個人吧!”
“是!”趙舒翹當仁不讓地答説“義和團跟洋人過不去,少不得要跟使館打道,慶王是少不得的。”
“好!就派慶王。”
“端王威望素著,明強幹,而且素為義和團所敬服。”趙舒翹恭維一番後,又加一句:“亦是萬萬少不得的。”
“也好。”慈禧太后又問“還有呢?”
“榮祿更是少不得的。”
“三個了!”慈禧太后躊躇着説“是不是再添一個呢?”
“奴才保薦一位。”啓秀突然開口“貝勒載濂。”原來啓秀聽趙舒翹在報名字,心中已有一個想法,慶王與榮祿都是主張與洋人和好的,相形之下,端王便顯得孤單了。至少得再加一個,旗鼓才能相當。這個人,保載瀾,則他以步軍統領衙門堂官的身分,本可以干預其間,暗加回護,無須多此一舉。若保莊王,可惜爵位較高,無形中將端王貶低了一等,所以保薦載濂。他是端王載漪的長兄,不過爵位是下郡王一等的貝勒,所以排名反在胞弟之下。這樣就不會貶損了端王的身分。
慈禧太后接納了他的奏請,問趙舒翹説:“你倒説,還應該怎麼做?”
“既有四位王公大臣總其成,下面辦事的人越多越好,除了巡城御史,維持地面責有攸歸以外,臣請旨欽派八旗都統,分駐九城,稽查出入。”
“這樣做也很好。派那些人,你們下去斟酌。”凡所陳奏,無不嘉納,因此,回到軍機處的趙舒翹與啓秀,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滿臉飛金,一個臉陰沉。不過,趙舒翹也很見機,只出主意,不肯主稿,這道上諭仍由當班的“達拉密”撰擬,而最後由榮祿核定,隨即用黃匣子進呈,等慈禧太后看過,送
內閣明發。
黃匣子很快地發了下來,又帶來一個命令:單召榮祿進見。
非常意外地,這一次是由皇帝先開口:“京城裏亂成這個樣子,驚擾深宮,甚至連皇太后都不能好生歇着,你我真難逃不忠不孝之罪了!”聽皇帝這樣責備,榮祿大為不安,同時也頗為困惑,不知慈禧太后對皇帝的態度是不是改變了?動機何在?是覺得應該讓皇帝再問政呢?還是因為時局棘手,利用皇帝在前面擋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