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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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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天微明,兩宮照例召見臣工,第一起便叫升允。料想有一番極嚴厲的訓斥,所以升允惴惴然捏一把汗,進得屋去,連頭都不敢抬,行過禮只俯首跪着,聽候發落。

“這夏良材是那裏人?”非常意外地,竟是皇帝的聲音。

“湖北。”升允簡短地回答。

“你摺子上説:‘該縣輒稱連有冒稱王公僕從,結黨攫食’,到底是冒充,還是故意指他們冒充?”有沒有這回事,在疑似之間,但即使真有其事,奏報非説冒充不可。否則不定惹惱了那位王公,奏上一本,着令明白回奏,究竟是那些王公的“僕從結黨攫食”?這個亂子就鬧大了。所以升允毫不遲疑地答説:“確是冒充。”

“冒充就該查辦!我看那縣官是藉口搪,這樣子辦差,不成事體,革職亦是應該的。”

“算了,算了!”慈禧太后接口説道:“論起來,當差這樣荒唐,原該嚴辦。不過這一辦,一定會有人誤會,以為朝廷如何如何地苛求!我們孃兒倆也犯不着落這個名聲。我看,加恩改為部好了。”這是慈禧太后與皇帝商量好的,有意如此做作,藉以籠絡人心。而在升允,卻是大出意料,這樣便宜了夏良材,也實在於心不甘!不過,表面上亦還不能不代夏良材謝恩。

“慈恩浩蕩,如天之高,真正是夏良材的造化。”升允磕個頭説:“奴才督率無方,亦請部議處。”

“姓夏的亦不過部,你當然更無庸議了。”慈禧太后又説:“不過,以後可再不準有這樣荒唐的事了!”

“是,是!奴才亦再不敢大意了。”升允想想氣無由出,遷怒到李紹芬頭上“這夏良材是藩司李紹芬的同鄉,保他署理臨潼,原説怎麼怎麼能幹,那知道是這樣子不成材!”

“李紹芬不是署理巡撫嗎?”

“是!”

“他這樣子用私人,誤了公事,我看,”慈禧太后微微冷笑:“他的官兒,只怕到藩司就算頂頭了。”聽得這話,升允心裏才比較舒眼。跪安退出,一面照料車馬,一面等候消息。不久,軍機處就傳出來一道明發上諭,説是“此次迴鑾,迭經諭令沿途地方官,於一切供應,務從儉約,並先期行知定數。內監人等及扈從各官,亦均三令五申,不準稍有擾累情事,朝廷體恤地方之意,已無微不至。乃該署縣夏良材於應備供應,漫不經心,藉口搪,多未備辦。所有隨扈官員人等,不免枵腹竟,殊屬不成事體。以誤差情節而論,予以革職,實屬咎有應得。朕仰承慈訓,曲予優容,着加恩改為部議處,升允自請議處,着從寬免。”正看到這裏,發覺眼前有人影晃動,抬頭一看,氣就來了,是夏良材。

“夏大老爺,”升允繃着臉説:“該給你道喜吧?”

“都是大人成全!”夏良材跪下來道謝:“如果不是大人代求,縣裏不會這麼便宜。”

“不是,不是!你別錯。”升允亂搖着手説“我沒有替你求情,你用不着謝我,你該去謝你的同鄉李大人,他的前程讓你兩萬七千兩銀子賣掉了!”此言一出,夏良材面如死灰。升允到此才算頭一暢,長長地舒口氣掉頭而去。

兩宮到達鄭州,接到電報,李鴻章病歿。追念前勞,慈禧太后痛哭失聲。第二天召見軍機,擬定撫卹的上諭:“大學士一等肅毅伯直隸總督李鴻章,器識湛深,才猷宏達。由翰林倡率淮軍,戡平發捻諸匪,厥功甚偉,朝廷特沛殊恩,晉封伯爵,翊贊綸扉,覆命總督直隸,兼充北洋大臣,匡濟艱難,輯和中外,老成謀國,具有深衷。去年京師之變,特派該大學士為全權大臣,與各國使臣妥立和約,悉合機宜。方冀大局全安,榮膺懋賞。遽聞溘逝,震悼良深!李鴻章着先行加恩照大學士例賜卹,賞給陀羅經被,派恭親王溥偉帶領侍衞十員,前往奠醊,予諡文忠,追贈太傅,晉封一等侯爵,入祀賢良祠,以示篤念藎臣至意。其餘飾終之典,再行降旨。”

“李鴻章留下來的缺,奴才等公同擬了個單子在這裏,請旨簡放。”榮祿將一張名單,呈上御案。

這一次慈禧太后就不再讓皇帝先看了。名單上擬的是:“王文韶署理全權大臣。袁世凱署理直隸總督;未到任前,命周馥暫行護理。張人駿調山東巡撫。”看完,慈禧太后説一聲:“就這樣辦。”卻緊接着又問:“皇帝有什麼意思沒有?”名單遞給皇帝,一看袁世凱又升了官,心裏非常難過。儘管整無事,拿紙筆畫一隻烏龜,背上寫上“袁世凱”的名字,消遣完了又撕掉,何嘗能消滅得中的這口惡氣?

既然慈禧太后已作了裁定,他還能説什麼?只言不發將名單遞了給榮祿。

慈禧太后卻還有話:“這山東藩司張人駿,可是張之一家?”

“不是張之一家。張之是南皮,他是豐潤。”

“張佩綸不是豐潤嗎?”

“是!”榮祿答説:“張人駿是張佩綸的侄子。”

“原來他們是叔侄!”聽慈禧太后有惘然若失之意,彷彿懊悔做錯了一件事,榮祿知道是因為她對張佩綸還存有惡的緣故,覺得不能不替張人駿稍微解釋一下,免得已籌劃好了的局面,有所破壞,又得費一番手腳。

“張家是大族,張人駿年紀比張佩綸大。他是同治七年洪鈞那一榜的翰林,張佩綸比他還晚一科。”

“喔!”慈禧太后問:“他的官聲怎麼樣?”

守不壞。”榮祿又説:“如今大局初定,袁世凱調到直隸,張人駿由藩司坐定,駕輕就,比較妥當。”

“這話也是。就這樣好了。”慈禧太后又問:“奕劻那天可以到?”

“大駕到開封,他亦可以到了。”兩宮與奉召而來的慶王奕劻都是十月初二到開封的。慶王於中午先到,兩宮早晨八點鐘自中牟縣啓蹕,中午在韓莊打尖,下午四點鐘駕到行宮。

開封行宮,已預備了好幾個月,加以經費充裕,所以比西安行宮還來得華麗寬敞,已頗有內廷氣象。慈禧太后看在眼裏,懷為之一暢,但一到見了慶王奕劻,卻又忍不住垂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