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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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要湊個三十萬銀子。”
“我撥五十萬好了!”奕劻喜出望外“庭,”他問:“你是從那裏撥?”
“鐵路的盈餘。”袁世凱説:“造關外通關內的鐵路,借的是英國的款子…。”這筆英國借款,由胡襢芬經手,匯豐銀行承借,總計三百三十萬鎊。合同中訂明“關內各路產業,並全路腳價進款,應儘先作為借款之保”
“各路收款進款,應存天津匯豐銀行,所有經理修路應用各費,均由各局進款項下開支。俟有剩餘,備還此款之用。”因此,路局的任何收入皆須無息存放五津匯豐銀行,至今除按約分期付息拔本之外,尚積存一百八十多萬兩銀子。袁世凱幾次派人涉要提用,匯豐銀行藉口合同限制,不肯通融。
“既然不肯通融,庭,你怎麼又説能提五十萬?”
“要想法子,非讓匯豐銀行就範不可。”袁世凱説:“只要上諭準我提,我一定提得出來。”
“上諭豈有不準之理?”奕劻提起匯豐銀行,便覺有氣,狠狠地説:“應該全數提出來才好!”
“那是決計辦不到的事。”那桐笑道:“匯豐銀行不講理,王爺又不是不知道。”皮裏陽秋,話外有話,只為彼此關係太深了,那桐這近乎開玩笑的話,奕劻自然不會計較,付之苦笑而已。
“王爺,”袁世凱問道:“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一時想不起,明後天再談吧!”
“本意想多住幾天,”袁世凱説:“本攻下了旅順,恐怕東三省的局勢會急轉直下,我想明天一早就遞牌子,請了訓,馬上趕回天津去。”
“啊!”奕劻被提醒了“倒不是要緊的。你明天就回去吧!
那筆款子,請你馬上辦。”
“是!上諭亦請王爺趕緊發。”轉眼年下了。徐州設省這件事,必須在年內辦出一個結果,因為分劃疆土,改變建制,正好趁改歲之初,除舊佈新,自成段落,辦理一切改隸移的手續,以光緒三十年年底為準,界限分明,可以省好多事。
就是為了省事,不但王文韶、鹿傳霖與新補不久的軍機大臣榮慶,聽從奕劻的意見,瞿鴻璣亦覺得改漕督為巡撫,不失為綜核名實,順理成章的事。於是援引史實,親自擬了一個奏片,駁張謇之議。
張謇特重徐州,所以要駁他就得講個徐州並不重要的道理。
“徐州在江蘇,地居最北,若於平地創建軍府,既多繁費,所分割江蘇、安徽、山東、河南四十餘州縣,亦涉紛更。今昔形勢,遷變無常,漢末迄唐,淮徐代為重鎮;宋及金元之際,徐已降為散州。至明以來,則重淮安,歷為前代漕督及國初廬鳳巡撫,後改漕督駐紮之地。及江南河道總督裁撤,漕督移駐淮城迤西之清河縣,實為綰轂水陸之衝,北連徐海,南控淮陽,地既適中,勢尤扼要。”接下來是論漕督原有管理地方之責:“伏查前明初設漕運總督,即兼巡撫地方。國朝順治六年,裁廬鳳巡撫改漕運總督,仍兼巡撫事。漕督之兼巡撫,原為控制得宜,現漕務雖已改章,地方實關重要,與其仍留漕督,徒攤虛名,不如徑設巡撫,有裨實用。”理由説明,奏陳辦法:“臣等共同商酌,擬將漕運總督一缺,即行裁撤,改為巡撫,仍駐清江,照江辦巡撫之例,名為江淮巡撫,與江蘇巡撫分治,仍歸兩江總督兼轄。一切廉俸餉項,衙署標營,均仍其舊,但改漕標副將為撫標副將,以符定章。”定了江淮巡撫屬下的官制,再定江淮巡撫的轄區。這比定官制更容易,原封不動地轉一轉手就可以了。
因勢利便,亦由江蘇的建制與他省不同。他省都是一省一藩司,唯獨江蘇有兩個,一名江蘇藩司,隨江蘇巡撫駐蘇州,一名江寧藩司,隨兩江總督駐江寧。江蘇藩司管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及太倉直隸州、海門直隸廳。江寧藩司亦管四府,江寧、淮安、徐州、揚州,另轄兩個直隸州,南通、海州。涇渭分明,久如劃疆而治。如今在長江以北設巡撫,與蘇松常鎮的關係淺,而與江淮徐揚的關係深,所以“應將江寧布政使及所轄之四府二州,全歸管理。巡撫所駐,即為省會。江寧布政使應隨總督仍駐江寧,總督在江南,巡撫在江北,既無同城處之疑;江寧六府前隸蘇撫者,即改隸淮撫,亦無增多文牘之擾。”寫到這裏,瞿鴻璣自覺這番更張,解消了一個棘手的難題,得意之餘,奮筆直書:“不必添移一官,加籌一餉,而行省已建,職掌更新,建置合宜,名實相符。”他這樣自誇,同官亦紛紛表示讚許,於是在封印以後的十二月二十二,明文頒發上諭,如奏施行,並規定新建行省,由兩江總督兼轄。
消息一傳,江蘇的京官奔走相告,譁然惶然,新年團拜,無不以此為話題,大致憤慨,決定上疏力爭。其時江蘇京官名位最高的是兩個狀元,一個是同治元年壬戌狀元,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徐郙,嘉定人;一個是同治十三年狀元,都察院左都御史、南書房行走陸潤庠,蘇州人。徐郙年紀大了,不願多事,便由陸潤庠領銜出奏。
江蘇人,尤其江南的江蘇人,最不滿的是將江蘇無端分隔為兩省。譬如前堂後軒一座成格局的住宅,忽而為人封閉中門,割去了一半,門面依舊,堂奧已淺,自然不能甘心。不過,這層理由,列為有“關係者三”第一有關係是“江淮、江蘇,若合為一省,則名實不符。昔有控扼兩省設為重鎮者,如國初偏沅巡之例,至一省兩撫,向無所有。現在湖北、雲南本有之巡撫,甫經議裁,而江南一省忽然添缺,未免政令分歧。”其次“蘇淮若分兩省,則要政首在定界。自古經劃疆裏,必因山川阨,以資控制,設險守國,蓋在無事之時,溯自蘇皖分省,亦非復舊時形勝,而蘇省跨江,尚有徐淮得力,據上游之勢。今劃江而治,江蘇僅存四府一州,地勢全失,幾不能自存一省,較唐之江南道,統州四十二,宋之江南路,統州十四,亦復懸殊。”
“惟南宋浙西一路,僅有三府四州,此偏安苟且之圖,非盛朝所宜取法。至巡撫藩司,專管地方之事,例駐省城,今設省清江,舍臨江扼要之名城,就濱河一隅之小邑,似亦未甚得勢。”接下來的“其有關係者三”其實是最有關係的一個理由,即為省分的大小,省大不在幅員,而在户口,户口繁密,税賦旺盛,地小亦為大省,倘或地廣人稀,幅員雖廣何益?但户口繁密,總亦須有地可養,過於侷促,施展不開,亦不能其為四方觀瞻的大省。江蘇之不宜,亦不應分割,由此處着眼,自然振振有詞。
這段文章,先由規制講起,論省分之大小:“國朝經制,分省三等,蓋因户口之多寡,亦視幅員之廣狹。各行省中,惟山西、貴州兩小省,幅員最狹。今蘇淮分省,江淮地勢較寬,僅及中省,江蘇則廣輪不足五百里,較山西、貴州,殆尤褊小,勢不能再稱大省。”江蘇不成其為大省,後果如何?簡單明瞭地説:“若改為小省,則一切經制,俱需更改,而籌餉攤款,尤多窒礙。”所謂“一切經制,俱需更改”首先是吏部籤分候補人員,江蘇便容納不了那麼多!而最厲害的是:“籌餉攤款,尤多窒礙”這八個字,因為朝廷若有徵斂,不管是額內正用如練兵經費等款項的籌措,或者臨時需要集資,如慈禧太后萬壽,舉行慶典,各省被責成必須依限繳納的“攤款”江蘇總是高居首位,即以江蘇膏腴之區,而又為大省,怎麼樣也推託不了。如果江蘇改為小省,則前面已經説過“因户口之多寡,亦視幅員之廣狹”雖為膏腴之區,無奈幅員太狹,儘可據理力爭。
其“有關係者四”説來亦是氣足神定:“漕運總督所委漕務人員,皆系地方官吏,又有屯政軍政與地方相附麗。定例兼管巡撫事者,所以重其事權,初不責以吏治。”這是隱然駁斥漕運總督兼有巡撫職責之説,以下便正面談到,江寧藩司,力足以顧江北。
“淮徐之去江寧,遠者僅數百里,不為鞭長莫及。而三府二州之地,特設兩道一鎮,固已控扼要區,佈置周密。其地方要政,向由藩司秉承總督,以為治理,歷久相沿,未聞有所荒脞。今之改設,似出無名。”
“無名”猶在其次,難在執掌權限,有所衝突。
“若江寧辦事,悉仍舊貫,則江淮巡撫,虛懸孤寄,徒多文移稟報之煩,無裨吏治軍政之要。”行文到此,下面這段結論,自然擲地有聲:“江蘇跨江立省,定製已久。疆宇宴安,官吏無闕。朝廷本無分省之意,江督亦無廢事之虞。顧以裁漕督而添巡撫,而設巡撫而議添行省;辦法既超乎倒置,定章必歸於遷就。”以下引用同治三年御史陳廷經條陳“變通疆輿”曾國藩駁倒此舉有兩句警語:“疆吏苟賢,則雖跨江淮,而無損乎軍事吏事之興。疆吏苟不賢,則雖劃江分治,而無補於軍事吏事之廢。”其時江南初定,一切庶政頗多興革,大致地方督撫自己認為可行,往往先付諸施行,然後奏報朝廷,皇帝批個“知道了”或者“該部知道”便成定案。
但如陳廷經此奏,是少數慎重處理的大政之一,奉旨先兩江總督曾國藩等“酌度形勢,妥籌具奏”曾國藩主稿的復奏,亦是十分經意之作,引據古今,斟酌至當,才得出一個“此等大政,似不必輕改成憲的結論。”陸潤庠領銜的這個摺子,特為引述這段往事,恭維當時君臣:“仰見廊廟之虛懷,老臣之深識”認為前事不遠,可備稽參。
結論是要求重議。政務處奏定的會議章程,共計七條,第二條規定:“查內政之關係者,如官制裁改,新設行省等類,由各衙門請旨會議,或特降諭旨舉行。”與此正相符合,所以奏摺上很委婉的説:“立法期於必行,更制亦求盡善。可否援照新章,恭請飭下廷臣會議,並飭下沿江督撫一體與議,復奏請旨遵行,俾見朝廷有博採羣言之美,無輕改成憲之疑。臣等籍隸該省,情形稍悉,不敢有所見而不言,謹繕折具陳,不勝待命惶悚之至。”奏摺一遞,當然發軍機。奕劻事先雖有所聞,只當江蘇京官是因為無端失地而不滿,可以用一頂大帽子把他們壓了下去,及至細看原折,頭頭是道,不由得愣住了。
其餘的軍機大臣,傳觀了這個摺子,亦都面無表情,唯有瞿鴻璣,不便裝聾作啞,想一想,大聲説道:“江淮設省,原是為了漕督已裁,地方不可無大員主持,事非得已,江蘇京官應該體諒朝廷的難處。如今明詔已發,通國皆知,何況漕督亦已改授為淮撫,朝廷莫非還能收回成命?”
“只有暫時壓一壓再作處理。不過,”奕劻問道:“上頭問起來,該有話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