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血咒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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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薩到了。一望見城市的遙影,香波王子就放慢了速度,彷彿要靜一靜,靜一靜每個藏族人進入拉薩時都會不期而至的動不已。媽媽,媽媽。剎那間他想起了家鄉雅拉香波神山,想起了媽媽,自從離開家鄉,每次他都是從拉薩出發去看媽媽。媽媽,我回來了,媽媽,我就要去看你了,媽媽。
香波王子覺身上震動了一下,是心臟,還是手機?摸了摸,好像是心臟,拉薩讓所有的信仰者心跳轟轟,就像媽媽讓所有的兒子
動不已。又摸了摸手機,突然想到,他一直在等待珀恩措的迴音:是哪個警察拋棄了她?知道了起碼可以想辦法通知那警察:“有個姑娘正要為你自殺,你趕快去救她。”要是警察無動於衷,那就真的要替她討個説法了。
香波王子停車,拿出了手機,打給了珀恩措。關機。
他下去,焦慮地在車前走來走去:“不會是已經…”梅薩從窗口伸出頭來説:“祈禱吧,祈禱會幫助你。”香波王子虔誠地跪在路邊,朝着布達拉宮的方向磕頭祈禱,完了再撥打,終於打通了。
香波王子説:“我都急死了,懇求你不要關機。”珀恩措説:“不想讓別人騷擾我,我躲避這個世界,好不容易躲到了三十六層大廈的頂層,我想絕對安靜。”
“你安靜不了,我時刻都想騷擾你,想好了吧,應該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麼?”
“那警察是誰?”
“一個以為我虔誠信佛的人。”珀恩措發出一陣咯咯聲,好像笑了,或者哭了“當他知道被他摟在懷裏的這個藏族姑娘並不信佛的時候,吃驚得就像意外發現了罪犯。他説這是他一生最大的詫異。我告訴他,信不信佛是有遺傳的,我爸爸媽媽不信,我自然就不信。但是説真的,一提到信仰我就很自卑。小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去拉薩,我看到那麼多大人都在熱切忘我地磕頭拜佛,而我的爸爸媽媽只是在一旁冷靜地站着,就覺得我們是孤單的,是被眷顧和生活拋棄了的可憐蟲。後來我結了一些藏族朋友,他們都信佛,讓我
到了他們的優越和自己的低賤。我想和他們一樣匍匐在佛的腳下,可他們似乎不許可。他們問我,你會夢到佛嗎?我説我從來沒夢到過。他們説那你拜什麼佛?你心中
本就沒有佛。他們還問我,如果讓你在一棟別墅和佛之間選擇,你會選擇什麼?我
口而出:別墅。他們笑了,告訴我,沒有佛你就只會擁有一棟別墅,有了佛,你將擁有整個世界。我想了想説,我還是想要別墅,世界對我沒有用,那麼大,我走都走不過來。他們説我不可救藥。是的,我就是不可救藥。”香波王子説:“世界上有四種人,一種是既有信仰,又很高尚,比如許多藏族信徒;一種是有信仰,但好事壞事都幹,比如我;一種是無信仰,卻一生都是好人;最後一種是既無信仰,又無德行。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最後一種,既無信仰,又無德行。”
“不,我看你是第三種,無信仰,卻一生都是個好人。你爸爸媽媽也肯定是這一類人。這類人很多,包括許多西藏人。他們不拜佛,並不意味着他們沒有佛的慈悲,當慈悲即人、人即慈悲的觀念變成一種無意識的舉動時,拜佛不拜佛又有什麼要緊呢?在西藏有一個名叫碧秀拉巴的人,他就是一個不拜佛的佛,不念經的菩薩,三百多年前他創辦了西藏第一個孤兒院,比大部分活佛產生的慈悲力還要大。我給你講講碧秀拉巴的故事吧?”
“對不起,我累了,很累很累,什麼也不想聽了。”
“那就回家睡覺去,在三十六層高的大廈頂上,風吹曬,你不難受啊?”
“現在是夏天,這裏風和暖,比下面好多了。我就在樓沿上睡吧,一翻身、一做夢就會掉下去。説不定是個美夢呢,我在美夢中死去,多好啊。”
“可是我想見你,還想和你…談情説愛。”
“我不想,我就想結束,結束生活。這座大廈才三十六層,為什麼不能再高一點?”
“有比它高的,你等着,我回去幫你找,我現在在拉薩,很快就回去了。你不是想要我的鸚哥頭金鑰匙嗎?你等着,我送給你。”珀恩措嘆口氣説:“來不及了。現在,我所有的語言都變成了一個詞:跳、跳、跳,所有的問題都變成了一句話:什麼時候跳?即刻就跳?”香波王子喊起來:“聽我説,珀恩措,你聽我説,你還沒告訴我拋棄你的警察是誰。”
“我知道你想讓他來救我,死了你的好心吧,他跟你一樣去了西藏。”
“你們還有聯繫?你告訴他你想跳樓自殺?”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這種事情,我只對你説。”香波王子心裏一凜:“那個警察,他去西藏幹什麼?”
“警察還能幹什麼,抓捕罪犯唄。”
“他是誰?他是誰?”
“他是岡底斯山的石頭。”
“喂喂喂,你説清楚。”珀恩措掛斷了。香波王子的心情一下跌進了深淵,半晌爬不上來。等意識到黑暗的兀自黑暗,光明的還在光明時,不怯怯地有些擔憂:珀恩措已經説清楚了,盤踞西藏西南的‘岡底斯山’是諸天神的住處,是萬山之王,或王者之山,簡稱‘王山’,‘岡底斯山的石頭’就是王山的石頭。自己難道要主動去找找那個警察——王山的石頭?他下意識地朝後看看,觀察着駛來的汽車是不是警車。
2香波王子緩慢地把牧馬人開上拉薩北京東路,想去布達拉宮附近找一家下榻的賓館,但路過大昭寺後面的衝賽康巷口時,他突然停下了。他給自己的理由是衝賽康是倉央嘉措會過情人的地方,望一眼就能看到這位情聖過去的影子。但他望到的卻是一個招徠客人的姑娘。
姑娘穿着藏戲舞台上的拉姆切仙女裝,左手舉着“藏紅花酒店”的招牌,來到車前用漢語説:“先生住店嗎?我們有正宗的青稞酒、酥油茶、風乾、
皮子,都是免費的。”香波王子放下車窗玻璃,望着姑娘,眼睛不由得有些霧濛濛的。
他説:“就住藏紅花酒店吧,名字好聽的。”
“恐怕是人好看吧?”梅薩説“你看她的右手。”姑娘的右手抱在前,從僵硬的程度、食指與小拇指翹起的情狀以及泥土的顏
看,那是一個做工
糙的假肢。
梅薩説:“一個過於漂亮的殘疾人?讓人格外不舒服。”香波王子説:“阿芙羅蒂德也是殘疾的,讓你不舒服了?”梅薩説:“那是藝術品,她呢?”香波王子説:“也是,漂亮應該照顧,漂亮加殘疾就更應該照顧。”梅薩説:“那還不趕緊唱起倉央嘉措情歌?”香波王子愣了愣,沒説話,顯然底氣不足了。
姑娘説:“我們代買飛機票、汽車票、火車票,儘可能提供一切服務。我們的房間可以看到拉薩河、哲蚌寺。在同等酒店裏,我們是最便宜的。”香波王子説:“不用説了,上車吧,帶我們去,你叫什麼?”姑娘微笑着説:“引超瑪。”香波王子了一口冷氣:引超瑪?引超瑪的意思是奪魂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