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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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恨就恨我吧。”半仙蹲在牆角喃喃着。
不知什麼時候,有兩串混濁的東西在半仙的眼角,一點點地溢出來。
楊老彎那把殺豬刀已經被他磨得鋒利無比了。楊老彎磨刀時,怕風怕光,磨刀前,他總是要把門窗關得嚴嚴的。
“霍霍”的磨刀聲響在楊老彎耳邊,他聽起來卻特別悦耳,心裏湧動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愉快。
楊老彎磨刀的時候,楊禮被大煙癮折磨得死去活來。他躺在炕上,着鼻涕和口水,一迭聲地説:“爹呀,你殺了我吧,我不活了。”楊老彎對楊禮的哀求變得愈來愈無動於衷了。他很利索地從頭上拔下幾
花雜的頭髮,平放在刀刃上,又用力一吹,頭髮斷成兩截,楊老彎滿意地衝刀咧了咧嘴,找過一張油跡斑駁的草紙,把刀小心地包裹起來,然後解開棉衣大襟,把刀
在褲
帶上。他這才放心地籲口長氣。楊老彎走出門來,坐在門口的一塊石頭上。那塊石頭,冰冷透心,只一會兒一股寒氣便通過楊老彎的
股傳遍全身。楊老彎不想動,他半睜着眼睛,衝太陽打了一個
響的噴嚏。冰冷的陽光,漸漸地變得有些熱度了,曬在楊老彎的身上,讓楊老彎想舒服地睡過去。楊老彎真的就睡着了。他很快地做了一個夢——一個漆黑的夜,兩個哨兵縮頭縮腳地在屯口的山坡上游蕩着,一個黑影伏在雪地裏,待兩個哨兵走近,那黑影一躍而起,揮起手裏的刀“咔咔”兩聲,
本哨兵沒來得及叫一聲便人頭落地了。
楊老彎痛快極了,他在夢中笑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了許多口水。楊老彎真想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覺。他走回屋子裏,從老婆的
股下
出一個枕頭放到自己的頭下。老婆正在用手拍打着楊禮
着口水昏昏
睡。楊禮看見了躺下的楊老彎,又“嗷”的一聲叫開了。
楊禮這一聲叫,把楊老彎的睡意叫得一點也沒有了。他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瞅着楊禮説:“你不想讓我睡覺是不是”楊禮梗着脖子説:“我不想活了,活着還有啥意思。本人沒來,你不給我錢花,攢着攥着,咋樣都讓
本人享受去了吧,我不活了,活着還有啥意思咧。”楊老彎聽了楊禮的話,就拼命地用手去抓自己花雜的頭髮,頭髮紛紛
落,楊老彎一直把自己揪出了眼淚。楊老彎突然衝哭叫不已的楊禮大喊一聲:“號喪啥,你這個敗家子,老子早晚要殺了你。”楊禮聽見爹的這番訓斥,更洶湧地哭鬧起來,他掙扎着爬起來,把頭往爹面前抻着説:“你殺吧,快殺吧,你不殺就不是我爹。”楊老彎撕撕巴巴地從懷裏往外拽刀。老婆一看這樣就一把抱住楊禮哭開了,一邊哭一邊説:“這
子可咋個過呀。你們殺吧,連我也一起殺了吧…”老婆撇開楊禮衝楊老彎就撲過來,楊老彎躲開身子,腿雙卻被老婆抱住了。楊老彎就揮着刀在空中掄了一圈。楊禮看見爹真的掏出了刀,也有些怕了,哭仍是哭,叫也仍叫,卻不再敢把頭伸過來了。
老婆就跪在地下死死地抱住楊老彎的腿雙哭訴道:“咱們可就這麼一個親養的兒呀,他也
了,嫖也嫖了,他有了癮哩,你能讓他咋?”楊老彎氣哼哼地甩開老婆的手,一
股蹲在地上,氣
着説:“能咋?要死人咧,都是你慣的,從小不學好,吃喝嫖賭的,咋?這家不就敗下了。”楊禮接了腔説:“我咋敗家哩,我
呀嫖呀能花幾個子,
本人佔了房了,佔了馬你咋不説哩,有能耐你找
本人算賬去哇…好呀,我不活了…”楊老彎就用力把刀擲在地上,刀尖深深地紮在泥地裏,顫顫地晃盪着。他抱住頭,把頭深深地埋在襠裏,那樣子似乎睡去了,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樣子。
近,
本人住在楊老彎的上房裏,經常在外面抓回中國女人享用,女人嘶叫着,
本人狂笑着。女人叫着叫着就沒了氣力,剩下了絲絲縷縷的嗚咽。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本兵排着隊在外面候着,出來一個再進去一個…最後那女人似乎斷了氣,赤身
體地被從屋裏抬出來,扔到門外。女人一下下在那裏動着。有時家人找來了,哭天喊地地把女人抬回去,有的沒人來找,便被野狗撕扯着拽到屯外的野地裏吃了。
楊老彎似乎從來沒看見這些,他出出進進的,一直低着頭。楊老彎的話語愈來愈少了,有時一天也不説一句話,整天沒事的時候,他就到空蕩蕩的馬圈裏來回轉圈子。自從馬丟了,楊老彎的魂似乎也丟了。他沒事就到馬圈裏看一看,然後把身子埋在馬槽裏,呆呆地想心事。
夜晚,楊老彎躺在炕上會靈一下子醒來,很快地穿衣服,把那把磨好的刀揣在
裏。老婆就説:“黑燈瞎火的你要幹啥?”
“幹啥,我找馬去。”楊老彎答着,人已經悄沒聲息地走了出去。
老婆就在被窩裏拍手打掌地説:“到哪兒找馬去喲,瘋了,瘋了,這子可咋過喲”楊老彎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此時,他滿耳都是風聲。
楊禮嗅到鴉片的香味是一天午後,楊禮那天午後顯得特別難受,他滿地裏尋找着雞屎,雞已經讓本人殺光了,地上已經很難再找到雞屎了。楊禮吃不到雞屎便躺在炕上,揩鼻涕擦眼淚,就在這時,他嗅到了久別的鴉片燃燒後的香氣。那一刻,他渾身一震,疑惑自己是在夢裏。他尋着那香味便爬了過去,先是爬過院子,後來就來到了上房,鴉片燃燒後的濃香就是從上房飄出來的。楊禮欣喜地拍打上房門,口水已浸了他的前襟。門開了,
出了一隻穿皮靴的腳,那隻腳準確無誤地踢在楊禮的面門上。楊禮像只飛起來的鳥,他仰躺着飛出去好遠,接着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哀號。
這聲哀號驚動了楊禮的母親。楊禮的母親顛着一雙小腳跑過來,看到楊禮如此這番模樣,驚驚咋咋地哭起來。
楊禮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他顧不得滿臉下的血污,韌勁十足地又向那扇飄滿濃香的上房裏爬去。母親便去扯楊禮,悲悲泣泣地道:“兒呀,咱回去,這不是咱來的地方。”楊禮就甩開母親的手説:“媽呀,這屋裏人在
大煙咧,你幫我求求他們吧,我就
一口。”母親拉不動楊禮,楊禮跪在上房門口,用頭一下下撞那門。母親就也跪下了,衝裏屋央求道:“你就可憐可憐他吧,求你們了,就給他
一口吧。”門終於又開了,這次同時
出幾個
本人的腳,他們望着母子二人放聲大笑了一氣。其中一個
本中尉,手裏握着煙槍,在楊禮面前看了看,楊禮似遇到了救星,一把抱住那
本中尉的腿,鼻涕眼淚地道:“就給我一口吧,求求你了,我叫你爺了。”中尉衝身旁的幾個
本兵嘀咕了幾句什麼,那幾個
本兵一邊笑着,一邊過來扒楊禮和母親的衣服。母親不知何意,一邊掙扎一邊叫着説:“你們這是幹啥,我可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楊禮和母親同時被剝光了衣服,母親被兩個
本兵仰躺着按在地上,又過來兩個
本兵拽着楊禮乾瘦的下身…楊禮終於明白
本人讓他幹什麼了,楊禮就弓着光身子號叫:“不哇,給我
一口吧,我不哇。”楊禮最後還是被按在了母親的身上。
中尉走過來,笑眯眯地舉着煙槍又在楊禮面前晃了晃説:“你的幹,給你;你的不幹,死了死了的有。”楊禮幹瞪着眼睛,他真切地嗅到了那縷濃香,他使勁地
了下鼻子,他突然站起身,指着自己的下身説“不
乾不成咧,給我
一口吧。”中尉似乎聽明白了楊禮的話,舉着煙槍遞給楊禮,楊禮顫抖着一把抓過煙槍,狠命地
了一口,他剛想
第二口時,中尉早已把煙槍拿走了。楊禮頓覺神清氣
,他差點暈過去。
幾個本人嗷嗷地衝他叫着,鼓舞着他,母親一直被兩個
本兵仰躺着按在地上。母親的嘴裏不停地咒罵着。
楊禮閉着眼睛向母親的身體爬過去…
本人大笑着離開了。
楊禮就躺在地上號叫着:“你們説話不算數哇。”楊老彎回來的時候,看見老婆已經吊死在馬圈裏了,屍體已經僵了。
楊老彎號叫一聲,就衝進屋裏,楊禮正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楊老彎踹門的聲音把他驚醒了,他睜開眼睛就説:“爹呀,我不活了,本人蒙人呢。”楊老彎已經掏出了
間那把殺豬刀:“你個畜生。”楊禮沒來得及叫一聲,父親的殺豬刀就捅進了兒子的
膛,楊禮喊出了最後一句:“爹呀。”楊老彎看見一片血光從眼前噴起。楊老彎在心裏號叫一聲:“活着還有啥意思咧。”
本人偷襲抗聯營地熊瞎子溝的槍聲是半夜響起的。沒人知道
本人是怎樣發現這營地的。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本女人和子的肚子正在一陣陣作痛。和子的肚子像小山一樣隆起,和子快要生了。卜貞正把草藥嚼爛往和子的肚臍眼上敷。
槍聲一響,就聽見窩棚外金光柱喊:“卜貞,鬼子來了,快跑。”和子聽見槍聲,臉就白了,肚子疼得她已經是滿頭大汗。和子用手指着門口生硬地説:“卜,你走。”卜貞很快吹熄了那盞油燈,她抓住了和子那雙汗濕發顫的手,和子説:“不,你走。”卜貞彎下身子,把和子拽到背上,一弓走出了窩棚,子彈“嗖嗖”的在頭頂上的夜空劃過。
金光柱看見了卜貞背上的和子説:“都啥時候了,你揹她幹啥?”卜貞着氣説:“你別管。”金光柱一邊往前跑一邊説:“反正她是
本人,把她留下,
本人願意咋就咋。”卜貞不説話,隨着游擊隊往外衝。雪殼子很深,卜貞的腿雙踩進雪裏,每邁動一次都費
大的勁。
金光柱見卜貞沒有扔下和子的意思,便一把抱過卜貞背上的和子,放到自己的背上,卜貞接過金光柱手中的槍。金光柱向前跑了幾步,怨聲怨氣地衝卜貞説:“找死哩。”游擊隊衝上山樑的時候,金光柱的腿抖了一抖,緊接着又辣又木的覺從腿上升起來。金光柱在心裏叫了一聲:“
他媽,捱了一槍。”他看見卜貞又回過頭向自己跑來,他暫時不想讓卜貞發現自己受傷了,他怕卜貞背和子。他咬着牙又向前跑去,邊跑邊説:“
本人該死咧。”和子在金光柱的身上呻
着,汗水
進金光柱的領口。金光柱聽着和子的叫聲就説:“閉嘴。”和子似乎明白了他的話,果然就不再呻
了。金光柱卻發現和子在背上不停地抖動,他不知是和子在抖還是自己在抖。
身後的槍聲終於冷落下來,山野上游動着氣吁吁的黑影。支隊長卜成浩和朱政委就在黑暗中喊:“往這面跑,天亮前,老爺嶺集合。”
息的黑影聽見了喊聲又向前摸去。金光柱覺得背上先是一熱,很快就濕了,他伸手摸了一下,接着就叫起來:“卜貞,卜貞,生,生咧。”卜貞走在前面聽見喊聲,拔腿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天哪。”和子已經暈過去了。卜貞
去了大衣,鋪在地上,金光柱抱着和子的上身,坐在雪地上。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女人生孩子,一股又臭又腥的氣味使他乾嘔了起來。
卜貞摸到孩子頭的那一瞬間,她也有幾分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沖和子喊:“你使勁,使勁呀。”這時,後邊的槍聲又零星地響了起來,遠遠的仍能聽見本人嘰裏哇啦的叫聲。金光柱和和子一起抖着,暈死過去的和子已經幫不上自己的忙了。金光柱急得要哭,他顫抖着喊:“你這個
本人,你倒使勁呀。”兩個人喊着和子,和子無動於衷。槍聲更真切地傳來。支隊長卜成浩壓低聲音在遠處喊:“卜貞,金光柱,你們咋還不撤。”卜貞已經握住了孩子的頭,她用了一下勁,又用了一下勁,孩子似乎
在了那裏,她咬了咬牙,低聲叫了一聲:“和子,使勁呀。”
“哇”的一聲,和子緊跟着大叫了一聲,接着就是嬰兒嘹亮的啼哭。
“生咧,生咧。”卜貞驚喜地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