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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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前一的
情培養,尚未退去餘温的熱絡讓徐枕
並沒有對艾姑娘的八面玲瓏有太多反
和忌憚,倒是韻文顯得有點兒不自然,尤其是當她聽到人家和自己的導師葉楠貌似熱烈地談起中央民族大學某個連蘇韻文本人都從未聽説過的熱門研究項目之後。但枕
暫時沒有心思去揣摩這當中的勾肩搭背,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該把昨晚的“最新動態”拿出來和遠航分享,但想來想去似乎又不知該從何説起,而且也始終沒有獨處的機會,就這樣一直猶豫到下課時分。
因為是在研究所裏,自然沒有人給他們準備那久違的散學鈴聲,僅容一張橢圓形長桌的會議室更像是柏拉圖學園或者逍遙派柱廊,老師開始預報下期的彩內容就是告訴大家可以收拾行裝準備迴轉的信號。
“哦,對,”頭髮已經有些花白的陳教授忽然抬起右手,顯然是剛剛想到什麼關鍵事項:“小徐,趙老師中午過來了,你正好不在,她讓我轉告你下課去找她一趟,她在辦公室,現在大概還沒走呢,”這位五十年代北京師範大學古代漢語專業的老畢業生敍述準確、清晰、完整,且多用短句:“我差點兒給忘了。”她補充着,把有效信息含量最少的內容安排在了一段話的最後。
“啊,好,”小胖子略意外,畢竟是在一個通訊技術空前發達的時代,採取這種帶話的手段進行聯絡總覺得有些異樣:“謝謝您,”枕
倒是沒忘記眼前的“傳道之恩”簡單的幾樣文具早就收拾停當,但他只是空手站起身走出會議室而把書包留在了桌上。幾位女生顯然清楚這類的師生談話時間往往很有限,所以不用招呼便心領神會地等枕
完事兒後一起回學校,韻文似乎正發着短信,而艾枚則見縫
針地在樓道里打起了手機。
相比較而言,徐枕和導師的確很少聯繫,自從開學時那個有些突兀的見面會之後,二人只是在所裏幾次偶爾碰到時隨便談上幾句,這雖然與第一學年課程較多有關,但更主要地是因為他實在不大善於此類人情世故。事實上,研究生院的同窗們往往有點兒什麼風水草動、柴米油鹽就往“一
為師終生為父”那兒跑,若不是此時已經下班的語用所裏基本人去樓空,蘇韻文她們恐怕也決然不會那麼無所事事地打發着時間。
趙冉博士因為是出口引進的新品種,所以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但面積不大且有些孤獨地位於走廊盡頭。屋門虛掩着,因此枕只是象徵
地輕輕敲了敲。
“來,”聲音不大,但在這個空曠的傍晚卻顯得很温暖。
“您好,”男孩兒進來後依然把門按照原樣微微帶上,微笑着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剛下課。”他到哪兒都不見外、自來,於是很理所當然地坐在那張人造革小沙發上。
趙老師身着米的職業裝,是在大洋彼岸養成的習慣,或許由於這一
冷似一
的仲秋節氣,她的臉
較平
更顯青白,笑容中帶着女
長輩獨特的慈善,大概是有
於徐枕
不等招呼便自顧落座的孩子氣,總之比小胖子剛才禮節
質的頷首要顯得真誠許多。
可能是不習慣冷場的氣氛,枕同學倒是先開了口:“您最近
忙的?”他在屋裏
略地環視了一下,可能是專門等待自己到來的緣故,辦公桌上整齊而空蕩,並沒有工作中的喧鬧。
“你也知道,研究所裏就是那樣,説不上忙,也説不上不忙,”的確,對於在油墨味中長大的枕來講,這再
悉不過,但趙博士後面的寒暄卻讓他有些出乎意料:“你爸爸最近怎麼樣?”事實上,徐枕
的父親早先也曾經在語研院的行政管理部門工作過,但十幾年前就已經離開這裏去了太平洋中那塊在大航海時代末期才最終被發現的陸地。儘管院裏也有很多老同事相識、相
,但平
裏打招呼卻很少問起,遠沒有當副院長的
那麼婦孺皆知。
而今天,這兩年才剛剛從美國回來的洋博士倒忽然問起萬里之外的父親,實在讓人有些意外:“啊,好的,”枕
不過腦子地機械回答着,才發現自己也有
子沒跟爸爸聯繫過了:“還在澳洲呢。”
“他現在在做什麼?”看來,這位趙老師不僅是隨口問問,或許他們以前就認識吧,畢竟,她當年也是從院裏出去的。
“還在大學裏教書呢,”眾所周知,國外高等學府的教職並不是鐵飯碗,而且在那個白人的世界裏,講授中文也只是大中的一個陪襯而已,絕不像國內媒體宣傳的那樣。總而言之,遠沒有徐媽媽的工作那麼體面而值得自豪,所以,每當枕
提起來時往往會做淡化處理。好在多數中國人並不清楚着其中的來龍去脈,只是聽説外面的知識分子比我們的醜老九闊綽,可人家常年留美的趙博士自然深諳其中深淺,卻不知道能否像克萊登大學的校友那樣心照不宣。
其實,枕剛一開口,趙老師便點了點頭,像是並不
到意外。她垂下眼皮沉默了幾秒,然後很淑女地把
叉着的腿雙換了個位置:“這學期課
多的吧?我本來想中午過去找你,怕晚了回去的車不好坐。”
“也還行,”徐枕知道,自己該更主動地和老師“多接觸”但他對很多同學那種功利的處世哲學實在有些看不慣,這次可算逮着機會不吐不快:“您平時肯定事兒
多的,我也就沒總特意往這兒跑,”男孩兒停頓了一下,既是轉折,又是在提醒聽者注意:“其實,導師對於學生,該是mentor,而不是波ss。”人類社會當中,不同的團體往往擁有自己獨特的行為模式和規則,比如隱語,也即通常所講的“黑話”就是一種集中體現。在多數情況下,使用同樣的隱語便標誌着相似身份之間的認同,也就相對地構成了之於他人的某種優越
。比如現在,徐枕
選擇這樣兩個帶有雙關
彩的詞彙來説明師生間不該有過多彼此利用的勢利,就是要不動聲
地告訴這位洋博士,自己已經足以和她進行平起平坐的對話了,至少在潛意識過程中大致如此。
於是乎,尚未黃口稚氣的男孩兒順理成章地油然出隱隱的自鳴得意,並想當然地期待着初次
手後的讚許,至少也該有個會心的微笑。然而,事情並沒有如他設想中那樣單純地發展。喝飽了美國墨水的趙老師,當然不會不懂得自己這位大弟子小兒科般的弦外之音,但當她聽到那
心設計的典故時,似乎被什麼力量微微震撼了一下,目光中好像
出某種
動,又好像叫人看穿心思時的侷促。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徐枕
才知道,此刻的自作聰明,無意之中觸動了二人之間一縷玄之又玄的“草蛇灰線”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趙老師的意味深長並未持續太久,她很快便想起了自己召見門生的初衷:“我最近事情確實也不少,等忙完這陣咱們找機會多聊聊,原來就總聽顧主任提起你,説小徐很有思想。”後面的兩句讚賞更像是談話中的過渡,因為她並沒有太多肢體語言作為旁證,而是半轉身從桌邊的兩本期刊上拿起一個薄薄的信封:“最近啊,南京大學和港台那邊搞了一個有關兩岸三地用語差異問題的論壇,”趙冉從信封裏
出一張公文紙,大約是邀請函之類,似有似無地自顧自看着:“籌委會主任是我原先讀研時的一個同學,讓我過去幫幫忙,”她很快又把那封疊得很整齊的信重新裝好並拿在手上,而沒有要遞給枕
參閲的意思:“咱們院是協辦單位,所以也算公差,會是下個月初開,我可能得一直在那邊盯着。”徐枕
始終也沒
明白導師是什麼意思,通常情況下,這往往是要給學生派活兒的徵兆,當然,對於多數人來説正求之不得,可是看此時此刻趙冉那幽幽的神情又不大對勁兒,更像是在訴説這一件並非自己馬上要參與其間的事情。所以,男孩兒也只好一邊不住點頭,一邊等待着下文。
“啊,”趙老師似乎有片刻的走神:“所以,”她把信封擺回原處:“咱們最近可能不大見得到,你們這段兒恐怕也沒工夫,本想開會時利用這個機會一起過去聽聽的。”
“哦,”枕愣了一下,見導師大約沒有繼續講下去的跡象,於是沒話找話地説:“對,籌備肯定
累的,您多注意身體。”趙老師笑笑,很淡。
沉默表示沒有別的事情,所以徐枕便站起身:“不早了,”看看窗外川
不息的街道:“那就不多耽誤您時間了,我…”他朝大門伸了伸手,示意那邊還有同學在等。
“好,”趙冉的目光又迴歸了最初的慈祥:“路上注意安全。”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講,顯然沒有必要再多囑咐什麼,所以那更像是一種形式化的默契。
實事求是地説,徐枕對參加這類學術活動沒有太多興趣,忙前忙後的充實往往只不過是竹籃打水般地瞎折騰,
不好還得落埋怨,好像自己多積極似的。所以,走出辦公室的他,非但沒有絲毫的失落,反而有一種類似劫後餘生的喜悦。
修遠兮的樓道盡頭,韻文正在漫無目的地瀏覽着牆上那些通知和公告,見小徐晃晃悠悠地走來,她將平裏清亮的嗓音壓低了一半兒:“啥事兒?”一雙大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閃爍。
“嗨,就是説老沒見我,問最近幹什麼呢。”他故意隱去了論壇一節,免得被問來問去,又不動聲地告訴別人,自己沒興趣整天圍着導師轉。
“嘖嘖,”蘇韻文故意作出憤憤不平狀:“瞧瞧趙老師,多關心你!”當着葉楠時,恐怕按揭給她十個膽兒也不敢這麼説。
“那是!”枕理直氣壯,他知道,有時候,就坡下驢要比針鋒相對划算很多:“她們倆呢?”透過開着的半扇門,發現會議室裏空無一人。
“艾枚剛才還在樓道里,這會兒又不知道去哪兒了,”女孩兒努努嘴:“遠航下課就走了,讓我告訴你一聲,説是去原來的同事那兒拿什麼東西,”大概是那雙穿着高跟鞋、還得支撐火爆身材的雙腳站累了,韻文坐下並翻起艾枚留在桌上的筆記本:“覺遠航好忙啊,今天來的時候就沒跟我們倆一道兒,發短信説她正好在院裏這邊。”話音未落,艾枚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朝枕
閃動着深褐
的雙眼:“一聽樓道里的腳步聲就知道是你,重量級的,”她三下五除二地把桌上的書本收拾乾淨:“剛才正好碰見一個
人,就到樓上出版社聊了一會兒。”
“怎麼着,咱們撤?”徐枕看見把筆記本遞還給艾枚的韻文沒有要動的意思:“我揹着您?”
“去高老莊啊?”蘇姑娘好像剛緩過神兒來。
走出語研院寬大的旋轉門時,天已經微微發沉,下班時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鳴笛聲早已取代了十年前那整齊劃一的清脆車鈴,低級工業化的猙獰毫不留情地
噬着這個城市中本來就
漸蕭瑟的温暖。路邊的各種飯店進入了生意最興隆的時段,而秋冬季節特有的烤白薯甜香也開始粉墨登場。
“好想吃啊,”挽着艾枚的韻文食慾一向不錯。
“有人曾經説過,”枕忽然想起了什麼:“這個偷情啊,”他故意將重音排比得高低錯落:“就像烤白薯,吃起來遠沒有聞着香。”
“嗯,有道理,”蘇韻文慨良深的樣子:“那我還是不吃了。”寒氣襲來,兩個女孩兒開心地笑着抱在一處。
枕很滿意於自己的借題發揮,伸了個懶
,卻停在半空中。他無意中發現馬路對面那家
悉的陝西面館門前有個
悉的消瘦面孔晃動了一下,隱約間很像是傳説中本該早就去了同事家的陸遠航。徐枕
沒來得及細想,只是本能地假裝若無其事般緊走幾步,再回頭張望時,那裏已經被紅男綠女的來來往往淹沒、漸漸索然難辨。
“哇,”韻文忽然間的慨嚇了枕
一跳,倒像是被抓了什麼現行:“好青
啊。”原來,她是看到了幾個大約剛剛下學、正結伴回家的初中女生。是啊,雖然自己還沒有走出象牙塔,但面對眼前這些體態還未最終長成的孩子,新科研究生們顯然已經不幸淪為了萬劫不復的成年人。
“哎,”徐枕瞟了一眼韻文手裏的公
ic卡:“你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的?”上面有點兒羞赧的蘇姑娘正含着即將破繭而出的笑容,穿着制服模樣的淺藍
襯衫。
“高中畢業,”一旁的艾枚也湊上前來,讚美着那兩個深深的酒窩:“當時同學老逗我,都快繃不住了。”見到有觀眾捧場,韻文温馨地回憶着。
“你可得保存好了,”徐枕故意鄭重地説:“這是絕版青
。”
“那現在呢?”蘇韻文模擬着照片上的樣子,擺出一個pose。
“這是…”男孩兒預先朝身後看看有沒有老弱病殘,找好準備戰略轉移的路線:“盜版青。”
“你太壞了,”韻文作勢要追,但笑容倒還輕鬆。畢竟,她只是被時間戰勝,而非另一個美麗。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那羣小姑娘顯然並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引發了“叔叔、阿姨們”這許多的慨。也許是荷爾蒙的威力,也許是厭倦了整齊劃一的呆板,儘管秋風徐徐,她們還是迫不及待地將校服外衣紮在
間、秀出各式奼紫嫣紅的鮮亮t恤。殊不知,真正的青
是必須要加以掩飾才能顯示出它無法複製的價值,就像新飛的雛燕,似乎沒有蒼穹的束縛便要驚魂天外一樣。或許正是因為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
彩夠得上和她們相配,無可奈何的師長才挖空心思地設計了那暗淡無光的校服來收攏這四溢的年華。辯證法告訴我們,只有缺陷才需要去被修飾。
小學生都是一隊一隊的,中學生都是一堆一堆的,而大學生則是一對一對的,記得某位教育專家曾經這樣總結過。當孩子開始從“一堆”進化成“一對”時,最初的藩籬便在人與人之間慢慢建起,不幸的是,我們都是在這個過程中懂得了什麼叫做“成長”當中國人還在堅信“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時,歐洲的先賢已經開始想象最初的“地球”因為他們相信,真正的廣大隻能用沒有邊界的球體來解釋,這恐怕也是為什麼“殖民”這個詞在中文裏富含貶義而在印歐語系中意味着“天下為公”的原因。已經摩肩接踵的貧瘠土地上關於兩畝薄田的夢想,足以讓上億中國人拿起刀槍,但林肯的《宅地法》在萬里無人煙的中西部許諾給美國人只存在在理論當中的家園,卻讓不過百年的新興民族橫跨了整個大陸。
不過,在這羣剛剛開始花季的初中姑娘隊伍裏,似乎還沒到男孩子該出現的時令,於是乎,她們的打鬧嬉戲中尚且找不出分清彼此的原動力。即使在華夏民族的心臟北京,事情也還是這樣。
真是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