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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將入暮,黃昏微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可以看到書鋪內塵埃浮動。細小,帶着書香,還混雜了一點食物香味。白中望着這情形走了神,卻也沒有轉身,那隻手主人卻已是將那冊子取下,遞到她手裏:“是要這本麼?”是再
悉不過聲音,白
中卻很沒出息地不敢回頭。這情形彷彿是回到了雙橋鎮,那晚書鋪裏也是如此。唔,為何這世上書架總有一層是她夠不到?
張諫之她身後道:“你似乎長高了一些?”誒?長高了嗎?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白中轉過了身,面對這突如其來重逢竟一時無話。張諫之還是老樣子,舊袍子,姿態不急不忙,從容不迫,一年時光他身上似乎沒有留下痕跡。
不知他這一年是哪裏度過,亦不知他做了些什麼,令人很是想要一探究竟。
若説陌生,她卻也體會不到其中陌生。這一年與青竹几乎朝夕相處,兩張臉都重合,只是神態表情有些許差異。青竹愛笑,而張諫之卻總客套得拒人以千里之外,難表內心喜悦。
青竹本是他魂魄一部分,如今雖有了獨立意志,可到底曾是其一部分。那份難得暖意,按説原本是屬於張諫之。他旁都沒有丟掉,唯獨丟掉了温暖一魄,便讓人很是好奇他之前魂魄完整時樣子。
念至此,白中環顧四周,卻發覺青竹已不見了蹤影。她有些心慌,也不知張諫之見到了青竹會如何與其相處。畢竟,散魄從枉死城逃出來,再擁有了自己意識,便不會輕易迴歸本體了。
她正擔心之際,張諫之淡淡重複了一遍:“是要這本麼?”書冊已然遞到了面前,白中驟回神,忙接過來:“是!”張諫之瞧她這略顯冒失模樣,目光移下去,伸手輕輕拂掉了她前襟上酥餅屑,淡聲道:“過得好嗎?”白
中忙不迭點頭,手中還尷尬握着一塊未吃完餅,抬手摸摸
角,果然吃得到處都是碎屑,實是丟臉丟到家了。
若擱一年前,她卻也不會因為這樣覺得丟臉,如今蔡府學了規矩,且接觸人越發多之後,也開始慢慢注意起自己言行。雖偶爾也會懶懶散散地放任自己,比如像今這般抓着酥過不顧場合地低頭便啃,可她當真未能料到會遇上一年未見張諫之。
老天總是這般不愛遂人願呢,真是傷腦筋。
她忙將餅收到身後,抬頭與張諫之小心翼翼道:“您也一直東海嗎?或是…去了旁地方?”
“東海待過,也去過其他地方。”張諫之言聲淡淡。
“您身體還好嗎?”白中稍稍打量了一下,似是未察覺出他有什麼大病痛。
“還好。”真是慶幸。
若説人生聚散乃常事,不留字條話,指不定白中找不到他,過陣子也便忘了這茬。偏偏他當
又留下那張含含糊糊字條,説來年再見,硬生生
給人一線希望,白
中便這麼等着。
眼下他還人世,且看起來活得還好,那便是值得慶幸事了。
張諫之忽問:“到飯點了,餅吃不飽罷?”她尷尬笑了笑,伸手抓抓腦袋,像個二愣子。
張諫之便説:“餘下餅趁熱吃了罷,先墊墊肚子。”白中是不好意思,將書
回去,低着頭邊咬着餅,走了出去。
此時街道上人已寥寥,冬天黑得早,大多攤子都已收了,也沒有吆喝聲,很是冷清。這一條路特別長,白
中不時回頭尋找青竹身影,可他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原先就未存過。
青竹是怕遇上張諫之麼?因為擔心會遇上,或是已經看見了,這才悄悄躲了起來嗎?
白中有些憂心。
張諫之卻全然不知這其中情委般,神情一如往常。他看到街邊還有個賣白薯攤子未收,便徑自走了過去。白中站原地不知他要做什麼,只見張諫之向那攤主買了一隻烤白薯,又折了回來。
張諫之將白薯遞給她,白中面對這突如其來舉動略略一愣,過了半晌才接過來。
白薯用紙包着,餘温暖手,那温度順着掌心皮膚一路傳到心裏,暖乎乎。
她低頭剝皮時,這才陡然想起去年永江附近一間客棧裏,張諫之問病中她想吃什麼,她好像説了烤白薯?
時隔這麼久居然還記得?抑或只是巧合?
白中沒敢問,低頭老老實實吃烤白薯,
得一手髒。
她只顧着吃,也沒問他將去哪裏,一路就這麼跟着他。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張諫之一處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是東海府隨處可見房子,黑瓦白牆馬頭翹角,青磚覆地石雕漏窗,這幽深仄巷子裏看着很不起眼。
天井裏放着已經歇冬花草,唯有一株臘梅含苞待放,已有幽幽香氣。
屋中走出來一位老伯,他見到張諫之,躬身行了個禮,道:“飯菜皆已準備好了,公子可要現就入席?”張諫之遂偏頭對白中道:“去洗個手罷。”白
中吃白薯吃得一手灰,有些不好意思地去井邊洗了手,這才跟着進了中堂。
這宅子似乎請有道行人瞧過,宅子雖不起眼但位置極好,宅中方位等等也都很有講究,重要是,這宅子裏非常乾淨,連一隻小鬼也沒有。難道——是明安挑?説起來到這會兒也沒見到那討厭和尚呢,他離開東海了嗎?
白中思量着,已跟着張諫之入了席,張諫之並未坐主位,而是坐她對面位置上。
飯菜66續續端上來,很是豐盛。
張諫之道:“餓了就吃罷,不必客氣。”説這便取過湯勺,給她盛了一碗熱乎乎雞湯。
白中埋頭喝湯。
她其實也是老樣子,面對食物永遠熱情滿滿。看她吃得這麼高興,張諫之眼角眉梢竟也不自覺地染上了淺淺笑意:“慢慢吃,不用着急。”白中應聲吃得慢了些,可面前裝米飯碗卻仍是很就空了。
張諫之失笑,與旁邊站着老伯道:“福伯,再添一碗飯罷。”福伯應聲去給白中添飯,端過去後眼睜睜看着白
中又非常迅速地解決掉了第二碗,他看得目瞪口呆,哪有姑娘家食量這麼大?何況還是個瘦巴巴小姑娘。
張諫之卻淡笑,很是瞭解白中一般:“福伯,再添一碗罷。”白
中慌忙擺手:“不了不了…”她雖然還能繼續吃,可…畢竟太不好意思了。
“怎麼了?”白中小聲回説:“做人應該有些節制才行…”張諫之看出了她客氣,但又不能多説什麼,只好由得她。他低頭開始吃飯,對面白
中卻小心問道:“您,這一年做什麼呢?”東海置宅,有心情料理花草,想來應是過得很悠閒。
張諫之並未抬頭,不急不忙吃飯同時,卻對她拋過來這問題避而不答,岔開話題道:“不必稱呼得太客套了,‘您’這樣稱呼,聽着總有些彆扭。”白中應了一聲。
張諫之遂反問:“你這一年做什麼?”誒?看樣子好像不知道關於她“傳聞”吶。
“我…做賬房,東海蔡府。”
“與海國做生意那個蔡老爺?”
“恩。”白中頓了頓,反問:“你也認識嗎?”張諫之似是遲疑了一下,回説:“不算認得。”不算認得這個説法十分曖昧,到底是認得還是不認得呢?也許只是點頭之
?白
中很是好奇。
他們説話間,福伯已是拿了一些點心過來,放白中位置旁邊,道:“姑娘將這個帶回去吃罷。”白
中抬頭看張諫之,張諫之道:“收下罷。”白
中低頭將那點心取過來,心下這就該告別了,便很識趣地起了身。
“你眼下住蔡府麼?”
“恩。”張諫之擱下飯碗:“送你出門罷。”白中心中泛起一絲悵然,默默提着點心盒子,往外面走去。
本以為張諫之只會送到她門口,沒料張諫之卻以飯後消食為由,説直接送她回蔡府。白中便格外珍惜起這相處時光來,可惜是,一路行至蔡府,她也沒尋到合適開口機會。誒…即便她開口問了,張諫之恐怕也未必會對她如實相告。他身上,秘密太多了。
至蔡府門口,張諫之淡淡瞥了一眼大門門匾,又看向白中,道:“進去罷。”適時巷子口傳來馬車聲,白
中探頭一瞧,那可不就是蔡老爺馬車麼?
張諫之背對那路口站着,他還未來得及走,蔡行青馬車已是行至了大門口。車伕跳下車,將腳凳擺好,扶自家老爺下車。
蔡行青似是剛談妥一樁生意回來,臉好得很,且非常高興。他先是瞧見門口台階下杵着白
中,隨即目光又移向了白
中對面站着男人。眼素來很尖蔡行青忽然一愣,這個側影…他瞧着很
悉啊。
齊王身邊那位?
蔡行青正上前確認,卻見張諫之已轉了身,只留了個瘦削背影給他,頭也未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