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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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婚事是什麼時候被決定的?是什麼人替他配了對象,訂了子?
他霎時遭人團團圍住,那可怕的恭賀聲像一把把鐵釘子灑在磨石子地上,刺耳驚心。他想叫停,告訴他們這是個誤會,有人搞錯了!
可是,梅嘉偎在他身邊,笑得千嬌百媚,叔叔又是左拱右揖,忙着向客人還禮,更是滿面的呵呵然…哦,惟剛有多久沒見到老人家這樣開過笑口了?
莫非這是他的意思,他的安排?如果惟剛當眾高喊沒這回事,教老人家台階往哪裏下?面子往哪裏掛?何況還有梅嘉!
就連他那活像顯了靈,令晚突然在酒會出現的堂兄,惟則,也靠攏了過來,往他肩上一兜。
“你是做老公的料,不結婚就太暴殄天物了。”惟剛卻彷佛馱了兩塊石頭墜下海去,一塊是梅嘉,一塊是叔叔,人情恩義全在背上,直往下沉,直往下沉。他沁出滿頭大汗,抬眼在人羣中拚命搜索…那道可愛的緞藍影子在哪裏?整晚上,他只想過去把她抱個滿懷,親她,吻她,把整顆心都奉給她。然而她飄飄忽忽地,一抹藍影子在人?鐫馗≡爻粒蠢腖讀恕悸叮荒茉諦睦錆啊?br>**約只覺得宴會廳喧騰得就像世界末
一般。她不知道自己一杯連一杯,飲了多少雞尾酒,也不知道酒會是到了高
,或是近了尾聲,腦中僅有一個念頭…惟剛和梅嘉要結婚了,惟剛和梅嘉要結婚了。
這樣一對璧人呀,約擎着水晶杯冷笑,瞧瞧他們…惟剛自然不必説了,而梅嘉更是華光照眼,一頭雲髻盤往頂上,開成了一朵黑
牡丹,穿一身大紅鑲金葱禮服,搖搖嫋嫋,美得就像風中一枝石榴花,急切切地要往人懷裏送。
她可不是在他懷裹嗎?笑得那麼富麗得意!一雙手彷佛還嫌不足,最好再生出另外一雙,像麪包店架上的螺絲卷,一圈又一圈把惟剛死死纏住。
約愈想愈是自慚形穢地生恨,慚就慚在梅嘉能夠理直氣壯地愛惟剛,而她不能。她不能。
她愛得見不了天,如何比得上梅嘉像蝴蝶一樣蹁躚,只管恣意繞着惟剛鬧情意,不必掙扎,也不必虧心。一個人一生能夠拿什麼來換得
情的自由開懷?如果能換!約
是這樣自憐,又不能不妒恨…妒的是梅嘉,恨的是自己。
還有最愛的那男人。
**如果最後要逃出酒會,一開始又何必巴巴地跑去?惟則一手在褲袋裏,徐徐踱過一座又一座寶氣燦爛的專櫃,嘲笑地想。
他自美返國,沒有通知一個人,打算在外消磨一二天,整理整理心情,再回策軒。居然就在下榻的飯店碰上“風華”的酒會。他按捺不住地過去探探,偏偏羅庸還是那麼眼尖,一把就給逮住!總算趁着所有人為惟剛的喜訊鬧翻天的當兒,給他逃了出來,竄入緊鄰的購物中心避風頭。
老天,他最恨際酬酢,理由之一,他永遠沒法子安安分分穿上黑禮服,用一條僵
的領帶把自己勒死。如果做個富家子弟得受拘一輩子,他寧可不做。
不過名位可以不要,銀錢卻不能不留,他瞄瞄手上的提袋,自嘲地一笑…否則哪來的手頭買下一堆東西,引得售貨小姐們眉開眼笑的?遠企這一逛來,原本空空的兩手已多了一雙懶人鞋,一副皮吊帶,對筆手帕,拉拉雜雜,甚至還有一隻奧西丹的玫瑰香!他豈好買東西?不過想逗逗站專櫃的女郎笑一個罷了。
看着時間不早了“風華”的酒會也該散了。他放膽地往飯店走,卻在大廳的樓梯上瞥見一條影子,倚欄面着窗,柔光下的衣翠藍翠藍的。
他認出那人兒,不覺泛出笑意。好巧,又碰見她了。他走過去,低聲向她“嗨”了一聲。她慢慢回過身,眼神渺渺茫茫,手上還夾着一隻空酒杯,像走丟了的人。他看着情形不對,皺起眉頭問:“你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酒會結束了吧?”她一句也答不上來,輕着,飄了股香檳酒味。惟則判定她是喝醉兼
了路。他牽着她去找櫃枱人員,問明“風華”酒會已經落幕,人員也都走盡了。
獨留這一個。
沒有名姓,也沒有住址。惟則嘆着氣,把她帶回十一樓他的房間,他不願把她給別人處理,又懶得費事去查明她的住處,送她回家。
她已是昏昏睡了,一雙密匝匝的長睫
,梳到了醉後嫣紅的頰上。
惟則攙扶她上牀,猶豫了一下,把她身上的小禮服褪下。
她穿着綢白連身底衣,肩帶下一雙白膩膩的手臂,綴一二淺淺的小雀斑,可愛,但更人。惟則洗了澡出來,聽見小醉美人竟打起呼來了呢。他抿住笑,過去把她的髮絲從腮邊拂開,端詳她半晌,然後熄燈上牀。
他在她身邊靜躺了片刻,忽焉又亮燈起身,摸摸索索從購物袋裏搜出那隻玫瑰香,拆了頭,捱到牀後,悄悄
起她的頭髮,在她耳下和
前各注了幾滴。一股花氛從她的嬌軀上漫漫盪開來,千百朵玫瑰在剎那綻放。
惟則重新躺下,這回他伸臂把身邊的人兒輕輕攬住,下巴靠上她的肩,一口香息進肺腑,悠然合上眼睛。
他有一種回到家的覺。
**隔上午十時,惟剛把成經理和文具部一名主管留在飯店大廳的皮沙發座上,領着羅庸,徑上十一樓。電梯冉冉而上,他
到輕微的昏眩。
那是他終宵未睡的緣故。酒會散後,他為了婚訊一事,和梅嘉纏鬥了一晚上。梅嘉狡猾妖媚,在策軒房裏,當他的面把衣服得淨光,只剩一套紫緞子底衣褲,嘴上直嚷累了,要上牀睡覺,眼梢底卻一味瞄着惟剛的動靜。她打好了算盤,要嘛就把惟剛勾引下來,正好生米煮成
飯,否則他避嫌而去,她也好有個思考對策的餘裕。
她大約沒想到惟剛也有這麼強硬的片刻,被問急了,把手上一柄黑底描金葉子的梳子一丟,惱着回道:“全是方伯伯的安排;酒會上宣佈,中秋節完婚,他的興致才大呢!你不懂女人心也就罷了,老人家的心情你也摸不出來嗎?
他巴望你─什麼?為什麼沒有事先和你提到?你叔叔一番心意,都替你張羅好了,免得你公私兩頭忙,我們這樣為你,你還不懂嗎?”惟剛姑且不迫究梅嘉這番説辭的真假,但他明白告訴她,他沒有和她結婚的打算,對外人也就算了,對她及紹東,這個誤會可不能不解釋清楚。
梅嘉嚶嚶哭了一場,居然沒有平潑辣的反應,惟剛也就帶了幾分歉疚地陪着她。最後,她提出一個要求…暫時不撤消婚訊,也別對他叔叔提到,給她一點時間緩和緩和,她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出身的,談論婚事這般出爾反爾,只給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