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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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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夫公子蟜謂衞大夫北宮括曰:“既已從人,敢觀望乎?”公子蟜帥鄭師渡涇,北宮括繼之,於是諸侯之師皆進,營於棫林。

諜報:“秦軍相去不遠!"荀偃令各軍:"雞鳴駕車,視我馬首所向而行!"下軍元帥欒黶,素不服中行偃,及聞令,怒曰:”軍旅之事,當集眾謀,即使偃能獨斷,亦宜明示進退,烏有使三軍之眾,視其馬首者。我亦下軍之帥也,我馬首東!"遂帥本部東歸,副將魏絳曰:“吾職在從帥,不敢俟中行伯矣!"亦隨欒黶班師。

早有人報知中行偃,偃曰:“出令不明,吾實有過,令既不行,何望成功?”乃命諸侯之師,各歸本國,晉師亦還。時欒針為下軍戎右,獨不肯歸,謂範匄之子範鞅曰:“今之役,本為報秦,若無功而返,是益恥也,吾兄弟二人,並在軍中,豈可一時皆返?子能與我同赴秦師乎?”範鞅曰:“子以國恥為念,鞅敢不從!"乃各引本部馳入秦軍。

卻説秦景公引大將嬴詹及公子無地,帥車四百乘,離棫林五十里安營,正遣人探聽晉兵進止,忽見東角塵頭起處,一彪車馬飛來,急使公子無地率軍敵。欒針奮勇上前,範鞅助之,連刺殺甲將十餘人,秦軍披靡走,望其後軍無繼,復鳴鼓合兵圍之。範鞅曰:“秦兵勢大,不可當也!"欒針不聽,嬴詹大軍又到,欒針復手殺數人,身中七箭,力盡而死;範鞅甲,乘單車疾馳得免。

欒黶見範鞅獨歸,問曰:“吾弟何在?”鞅曰:“已沒於秦軍矣!"黶大怒,拔戈直刺範鞅,鞅不敢相抗,走入中軍,黶隨後趕到,鞅避去,其父範匄謂曰:”賢婿何怒之甚也?

“黶欒祁,乃範匄之女,故以婿呼之。黶怒氣,不能制,大聲答曰:”汝子誘吾弟同入秦師,吾弟戰死,而汝子生還,是汝子殺吾弟也,汝必逐鞅,猶可恕,不然,我必殺鞅,以償吾弟之命!"範匄曰:“此事老夫不知也,今當逐之!"範鞅聞其語,遂從幕後出奔秦國。

秦景公問其來意,範鞅敍述始末,景公大喜,待以客卿之禮。

問曰:“晉君何如人?"對曰:”賢君也,知人而善任!"又問:"晉大夫誰最賢?"對曰:“趙武有文德,魏絳勇而不亂,羊舌肹習於《秋》,張老篤信有智,祁午臨事鎮定,臣父匄能識大體,皆一時之選。其他公卿,亦皆習於令典,克守其官,鞅未敢輕議也!"景公又曰:”然則晉大夫中,何人先亡?"鞅對曰:“欒氏將先亡!"景公曰:”豈非以汰侈故乎?"範鞅曰:“欒黶雖汰侈,猶可及身,其子盈必不免!"景公曰:”何故?"鞅對曰:“欒武子恤民愛士,人心所歸,故雖有弒君之惡,而國中不以為非,戴其德也,思召公者,愛及甘棠,況其子乎?黶若死,盈之善未能及人,而武之德已遠,修黶之怨者,必此時矣!”景公嘆曰:“卿可謂知存亡之故者也!”乃因範鞅而通於範匄,使庶長武聘晉,以修舊好,並請復範鞅之位。悼公從之,範鞅歸晉,悼公以鞅及欒盈併為公族大夫,且諭欒黶勿得修怨。自此秦、晉通和,終秋之世,不相加兵。有詩為證:西鄰東道世婚姻,一旦尋仇鬥新。

既通兵革偃,從來好事是和親。

是年欒黶卒,子欒盈代為下軍副將。

話分兩頭。

卻説衞獻公名衎,自周簡王十年,代父定公即位。因居喪不戚,其嫡母定姜,逆知其不能守位,屢屢規諫,獻公不聽。及在位,益放縱,所親者無非讒諂面諛之人,所喜者不過鼓樂田獵之事。

自定公之世,有同母弟公子黑肩,怙寵專政,黑肩之子公孫剽,嗣父爵為大夫,頗有權略,上卿孫林父、亞卿寧殖,見獻公無道,皆與剽結,林父又暗結晉國為外援,將國中器幣寶貨,盡遷於戚,使子居之。獻公疑其有叛心,一來形跡未著,二來畏其強家,所以含忍不發。

忽一,獻公約孫、寧二卿共午食,二卿皆朝服待命於門,自朝至午,不見使命來召,宮中亦無一人出來。二卿心疑,看看斜,二卿飢困已甚,乃叩宮門請見,守閽內侍答曰:“主公在後圃演,二位大夫若要相見,可自往之。”孫、寧二人心中大怒,乃忍飢徑造後圃,望見獻公方戴皮冠,與師公孫丁較,獻公見孫、寧二人近前,不皮冠,掛弓於臂而見之,問:“二卿今來此何事!”孫、寧二人齊聲答曰:“蒙主公約共午食,臣等伺候至今,腹且餒矣,恐違君命,是以來此。"獻公曰:”寡人貪,偶爾忘之,二卿且退,俟改再約可也!

“言罷適有鴻雁飛鳴而過,獻公謂公孫丁曰:“與爾賭此鴻。"孫、寧二人含羞而退,林父曰:”主公耽於遊戲,狎近羣小,全無敬禮大臣之意,我等將來必不免於禍,如何?

“寧殖曰:”君無道,止自禍耳,安能禍人?

“林父曰:”我意奉公子剽為君,子以為何如?

“寧殖曰:”此舉甚當,你我相機而動便了。"言罷各別。

林父回家,飯畢,連夜徑往戚邑,密喚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整頓家甲,為謀叛之計。遣其長子孫蒯,往見獻公,探其口氣,孫蒯至衞,見獻公於內朝,假説:“臣父林父,偶染風疾,權且在河上調理,望主公寬宥。"獻公笑曰:”爾父之疾,想因過餓所致,寡人今不敢復餓子。"命內侍取酒相待,喚樂工歌詩侑酒。太師請問:“歌何詩?”獻公曰:“《巧言》之卒章,頗切時事,何不歌之?”太師奏曰:“此詩語意不佳,恐非歡宴所宜。"師曹喝曰:”主公要歌便歌,何必多言!

“原來師曹善於鼓琴,獻公使教其嬖妾,嬖妾不率教,師曹鞭之十下,妾泣訴於獻公,獻公當嬖妾之前,鞭師曹三百,師曹懷恨在心,今明知此詩不佳,故意歌之,以孫蒯之怒。遂長聲而歌曰:“彼何人斯,居河之糜?

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獻公的主意,因孫林父居於河上,有叛亂之形,故借歌以懼之。孫蒯聞歌,坐不安席,須臾辭去。獻公曰:“適師曹所歌,子與爾父述之。爾父雖在河上,動息寡人必知,好生謹慎,將息病體。”孫蒯叩頭,連聲“不敢”而退。

回戚,述於林父。林父曰:“主公忌我甚矣,我不可坐而待死。大夫蘧伯玉,衞之賢者,若得彼同事,無不濟矣!”乃私至衞,往見蘧瑗曰:“主公暴,子所知也,恐有亡國之事,將若之何?”瑗對曰:“人臣事君,可諫則諫,不可諫則去之,他非瑗所知矣!”林父度瑗不可動,遂別去,瑗即逃奔魯國。

林父聚徒眾於邱宮,將攻獻公。獻公懼,遣使至邱宮,與林父講和。林父殺之。獻公使視寧殖,已戒車將應林父矣,乃召北宮括。括推病不出,公孫丁曰:“事急矣!速出奔,尚可求復。”獻公乃集宮甲約二百餘人為一隊,公孫丁挾弓矢相從,啓東門而出,奔齊國。

孫蒯、孫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於河澤,大殺一陣,二百餘名宮甲,盡皆逃散,存者僅十數人而已,賴得公孫丁善,矢無虛發,近者輒中箭而死,保著獻公,且戰且走,二孫不敢窮追而返。

才回不上三里,只見庾公差、尹公佗二將引兵而至,言:“奉相國之命,務取衞侯回報。”孫蒯、孫嘉曰:“有一善箭者相隨,將軍可謹防之!"庾公差曰:”得非吾師公孫丁乎?

“原來尹公佗學於庾公差,公差又學於公孫丁,三人是一線傳授,彼此皆知其能。

尹公佗曰:“衞侯前去不遠,姑且追之。”約馳十五里,趕著了獻公,因御人被傷,公孫丁在車執轡,回首一望,遠遠的便認得是庾公差了,謂獻公曰:“來者是臣之弟子,弟子無害師之事,主公勿憂。"乃停車待之。

庾公差既到,謂尹公佗曰:“此真吾師也。"乃下車拜見,公孫丁舉手答之,麾之使去。庾公差登車曰:”今之事,各為其主。我若,則為背師;若不,則又為背主。我如今有兩盡之道。"乃矢叩輪,去其鏃,揚聲曰:“吾師勿驚!"連發四矢,前中軾,後中軫,左右中兩旁,單單空著君臣二人,分明顯個本事,賣個人情的意思。

庾公差畢,叫聲:“師傅保重!"喝教回車,公孫丁亦引轡而去。尹公佗先遇獻公,本逞藝,因庾公差是他業師,不敢自專,回至中途,漸漸懊悔起來,謂庾公差曰:”子有師弟之分,所以用情,弟子已隔一層,師恩為輕,主命為重,若無功而返,何以復吾恩主?

“庾公差曰:”吾師神箭,不下養繇基,爾非其敵,枉送命!"尹公佗不信庾公之言,當下復身來追衞侯。不知結末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