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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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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巢在麥城聞知吳兵東西築城,急忙引兵來爭,誰知二城已立,屹如堅壘。鬥巢先至東城,城上旌旗佈滿,鐸聲不絕,鬥巢大怒,便攻城。只見轅門開處,一員少年將軍引兵出戰,鬥巢問其姓名,答曰:“吾乃蔡侯少子姬乾也!”鬥巢曰:“孺子非吾敵手,伍子胥安在?"姬乾曰:”已取汝麥城去矣。"鬥巢愈怒,著長戟,直取姬乾,姬乾奮戈相,兩下鋒,約二十餘合,忽有哨馬飛報:“今有吳兵攻打麥城,望將軍速回!"鬥巢恐巢有失,急鳴金收軍,軍伍已亂,姬乾乘勢掩殺一陣,不敢窮追而返。

鬥巢回至麥城,正遇伍員指揮軍馬圍城,鬥巢橫戈拱手曰:“子胥別來無恙?足下先世之冤,皆由無極,今讒人已誅,足下無冤可報矣!宗國三世之恩,足下豈忘之乎?"員對曰:”吾先人有大功於楚,楚王不念,冤殺父兄,又絕吾之命,幸蒙天祐,得於難。懷之十九年,乃有今。子如相諒,速速遠避,勿攖吾鋒,可以相全!

“鬥巢大罵:"背主之賊,避汝不算好漢!"便戟來戰伍員,員亦持戟相。略戰數合,伍員曰:“汝已疲勞,放汝入城,明再戰。”鬥巢曰:“來決個死敵!"兩下各自收軍。城上看見自家人馬,開門接應入城去了。至夜半,忽然城上發起喊來,報道:”吳兵已入城矣!"原來伍員軍中多有楚國降卒,故意放鬥巢入城,卻教降卒數人,一樣妝束,雜在楚兵隊裏混入,伏於僻處,夜半於城上放下長索,吊上吳軍。比及知覺,城上吳軍已有百餘,齊聲吶喊,城外大軍應之,守城軍士亂竄,鬥巢約不住,只得乘軺車出走。伍員也不追趕,得了麥城,遣人至吳王處報捷。潛淵有詩云:西磨東驢下麥城,偶因觸目得功成。

子胥智勇真無敵,立見荊蠻右臂傾。

話説孫武引兵過虎牙山,轉入當陽阪,望見漳江在北,水勢滔滔,紀南地勢低下,西有赤湖,湖水通紀南及郢都城下。武看在肚裏,心生一計,命軍士屯於高之處,各備畚鍤,限一夜之間,要掘開深壕一道,引漳江之水,通於赤湖,卻築起長堤,壩住江水。那水進無所,平地高起二三丈,又遇冬月,西風大發,即時灌入紀南城中。守將宋木只道江漲,驅城中百姓奔郢都避水,那水勢浩大,連郢都城下,一望如江湖了。

孫武使人于山上砍竹造筏,吳軍乘筏薄城,城中方知此水乃吳人決漳江所致,眾心惶懼,各自逃生。楚王知郢都難守,急使箴尹固具舟西門,取其愛妹季羋,一同登舟。子期在城上,正督率軍士捍水,聞楚王已行,只得同百官出城保駕,單單走出一身,不復顧其家室矣。郢都無主,不攻自破。史官有詩云:虎踞方城阻漢川,吳兵迅掃若飛煙。

忠良棄盡讒貪售,不怕隆城高入天。

孫武遂奉闔閭入郢都城,即使人掘開水壩,放水歸江,合兵以守四郊,伍員亦自麥城來見。闔閭升楚王之殿,百官拜賀已畢,然後唐、蔡二君亦入朝致詞稱慶。

闔閭大喜,置酒高會。是晚,闔閭宿於楚王之宮,左右得楚王夫人以進。闔閭使侍寢,意猶未決,伍員曰:“國尚有之,況其乎?”王乃留宿,其妾媵殆遍。

左右或言:“楚王之母伯嬴,乃太子建之,平王以其美而奪之,今其齒尚少,未衰也。”闔閭心動,使人召之,伯嬴不出。闔閭怒,命左右:"牽來見寡人,,伯嬴閉户,以劍擊户而言曰:“妾聞諸侯者,一國之教也。禮,男女居不同席,食不共器,所以示別。今君王棄其表儀,以亂聞於國人,未亡人寧伏劍而死,不敢承命。”闔閭大慚,乃謝曰:“寡人敬慕夫人,願識顏,敢及亂乎,夫人休矣!”使其舊侍為之守户,誡從人不得妄入。

伍員求楚昭王不得,乃使孫武、伯嚭等,亦分據諸大夫之室,妾以辱之。唐侯、蔡侯同公子山往搜囊瓦之家,裘佩尚依然在笥,肅霜馬亦在廄中,二君各取其物,俱轉獻於吳王。其他寶貨金,充牣室中,恣左右運取,狼藉道路。囊瓦一生貪賄,何曾受用?

公子山取囊瓦夫人,夫概至,逐山而自取之。是時君臣宣,男女無別,郢都城中,幾於獸羣而禽聚矣!髯翁有詩云:行不避楚君臣,但快私心瀆大倫。

只有伯嬴持晚節,清風一線未亡人!

伍員言於吳王,將楚宗廟盡行拆毀,孫武進曰:“兵以義動,方為有名。平王廢太子建而立秦女之子,任用讒貪,內戮忠良,而外行暴於諸侯,是以吳得至此。今楚都已破,宜召太子建之子羋勝,立之為君,使主宗廟,以更昭王之位。楚憐故太子無辜,必然相安,而勝懷吳德,世世貢獻不絕。王雖赦楚,猶得楚也。如此,則名實俱全矣!”闔閭貪於滅楚,遂不聽孫武之言,乃焚燬其宗廟,唐、蔡二君各辭歸本國去訖。闔閭復置酒章華之台,大宴羣臣,樂工奏樂,羣臣皆喜,惟伍員痛哭不已。闔閭曰:“卿報楚之志已酬矣,又何悲乎?”員含淚而對曰:“平王已死,楚王復逃,臣父兄之仇,尚未報萬分之一也。”闔閭曰:“卿何如?”員對曰:“乞大王許臣掘平王之冢墓,開棺斬首,方可臣之恨,,闔閭曰:”卿為德於寡人多矣,寡人何愛於枯骨,不以卿之私耶?

“遂許之。

伍員訪知平王之墓,在東門外地方室丙莊寥台湖,乃引本部兵往。但見平原衰草,湖水茫茫,並不知墓之所在,使人四下搜覓,亦無蹤影。伍員乃捶向天而號曰:“天乎,天乎!不令我報父兄之怨乎?”忽有老父至前,揖而問曰:“將軍得平王之冢何故?"員曰:”平王棄子奪媳,殺忠任佞,滅吾宗族,吾生不能加兵其頸,死亦當戮其屍,以報父兄於地下!

“老父曰:”平王自知多怨,恐人發掘其墓,故葬於湖中,將軍必得棺,須涸湖水而求之,乃可見也。

“因登寥台,指示其處。

員使善沒之士,入水求之,於台東果得石槨。乃令軍士各負沙一囊,堆積墓旁,壅住水。然後鑿開石槨,得一棺甚重,發之,內惟衣冠及鐵數百斤而已。老叟曰:“此疑棺也,真棺尚在其下。”更去石板下層,果然有一棺。員令毀棺,拽出其屍,驗之,果楚平王之身也。用水銀殮過,膚不變。員一見其屍,怨氣沖天,手持九節銅鞭,鞭之三百,爛骨折,於是左足踐其腹,右手抉其目,數之曰:“汝生時枉有目珠,不辨忠佞,聽信讒言,殺吾父兄,豈不冤哉!"遂斷平王之頭,毀其衣衾棺木,同骸骨棄於原野。髯翁有贊雲:怨不可積,冤不可極。

極冤無君長,積怨無存歿。

匹夫逃死,僇及朽骨。

淚血灑鞭,怨氣昏。孝意奪忠,家仇及國。

烈哉子胥,千古猶為之飲泣!

伍員既撻平王之屍,問老叟曰:“子何以知平王葬處及其棺木之詐?"老叟曰:”吾非他人,乃石工也。昔平王令吾石工五十餘人,砌造疑冢,恐吾等漏其機,冢成之後,將諸工盡殺冢內,獨老漢私逃得免。今將軍孝心誠切,特來指明,亦為五十餘冤鬼,稍償其恨耳!

“員乃取金厚酬老叟而去。

再説楚昭王乘舟西涉沮水,又轉而南渡大江,入於雲中。有草寇數百人,夜劫昭王之舟,以戈擊昭王。時王孫繇於在旁,以背蔽王,大喝曰:“此楚王也,汝何為?"言未畢,戈中其肩,血及踵,昏倒於地。寇曰:”吾輩但知有財,不知有王,且令尹大臣尚且貪賄,況小民乎?"乃大搜舟中金寶貨之類。

箴尹固急扶昭王登岸避之。昭王呼曰:“誰為我護持愛妹,勿令有傷!"下大夫鍾建揹負季羋,以從王於岸。回顧羣盜放火焚舟,乃夜走數里,至明旦,子期同宋木、鬥辛、鬥巢陸續蹤跡而至。鬥辛曰:”臣家在鄖,去此不及四十里,吾王且勉強到彼,再作區處,,少頃,王孫繇於亦至,昭王驚問曰:“子負重傷,何以得免?"繇於曰:”臣負痛不能起,火及臣身,忽若有人推臣上岸,昏中聞其語曰:“吾乃楚之故令尹孫叔敖也。傳語吾王,吳師不久自退,社稷綿遠。”因以藥敷臣之肩,醒來時血止痛定,故能及此。

“昭王曰:”孫叔產於雲中,其靈不泯。

“相與嗟嘆不已。

鬥巢出幹糒同食,箴尹固解匏瓢汲水以進。

昭王使鬥辛覓舟於成臼之津,辛望見一舟東來,載有小,察之,乃大夫藍尹亹也。辛呼曰:“王在此,可以載之。”藍尹亹曰:“亡國之君,吾何載焉!"竟去不顧。鬥辛伺候良久,復得漁舟,解衣以授之,才肯艤舟攏岸。王遂與季羋同渡,得達鄖邑。

鬥辛之仲弟鬥懷,聞王至出。辛令治饌,鬥懷進食,屢以目視昭王,鬥辛疑之,乃與季弟巢親侍王寢。至夜半,聞淬刀聲,鬥辛開門出看,乃鬥懷也,手執霜刃,怒氣。辛曰:“弟淬刃何為乎?"懷曰:”弒王耳?"辛曰:“汝何故生此逆心?"懷曰:”昔吾父忠於平王,平王聽費無極讒言而殺之,平王殺我父,我殺平王之子,以報其仇,有何不可?"辛怒罵曰:“君猶天也,天降禍於人,人敢仇乎?"懷曰:”王在國,則為君;今失國,則為仇。見仇不殺,非人也!

“辛曰:”古者,怨不及嗣。王又悔前人之失,錄用我兄弟,今乘其危而弒之,天理不容。汝若萌此意,吾先斬汝。

“鬥懷挾刃出門而去,恨恨不已。

昭王聞户外叱喝之聲,披衣起竊聽,備聞其故,遂不肯留鄖。鬥辛、鬥巢與子期商議,遂奉王北奔隨國。

卻説子西在魯洑江把守,聞郢都已破,昭王出奔,恐國人遣散,乃服王服,乘王輿,自稱楚王,立國於脾,以安人心。百姓避吳亂者,依之以居。已而聞王在隨,曉諭百姓,使知王之所在,然後至隨,與王相從。

伍員終以不得楚昭王為恨,言於闔閭曰:“楚王未得,楚未可滅也。臣願率一軍西渡,蹤跡昏君,執之以歸!"闔閭許之。

伍員一路追尋,聞楚王在隨,竟往隨國,致書隨君,要索取楚王。畢竟楚王如何得免?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