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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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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吳起,衞國人,少居里中,以擊劍無賴,為母所責,起自齧其臂出血,與母誓曰:“起今辭母,遊學他方,不為卿相,擁節旄,乘高車,不入衞城與母相見。"母泣而留之,起竟出北門不顧。

往魯國,受業於孔門高弟曾參,晝研夜誦,不辭辛苦。有齊國大夫田居至魯,嘉其好學,與之談論,淵淵不竭,乃以女之。起在曾參之門歲餘,參知其家中尚有老母,一,問曰:“子游學六載,不歸省覲,人子之心安乎?"起對曰:”起曾有誓詞在前:“不為卿相,不入衞城。‘"參曰:”他人可誓,母安可誓也?"由是心惡其人。

未幾,衞國有信至,言起母已死,起仰天三號,旋即收淚,誦讀如故。參怒曰:“吳起不奔母喪,忘本之人。夫水無本則竭,木無本則折,人而無本,能令終乎?起非吾徒矣!”命弟子絕之,不許相見。

起遂棄儒學兵法,三年學成,求仕於魯。魯相公儀休常與論兵,知其才能,言於穆公,任為大夫,起祿入既豐,遂多買妾婢,以自娛樂。

時齊相國田和謀篡其國,恐魯與齊世姻,或討其罪,乃修艾陵之怨,興師伐魯,以威力脅而服之,魯相國公儀休進曰:“卻齊兵,非吳起不可。"穆公口雖答應,終不肯用,及聞齊師已拔成邑,休復請曰:”臣言吳起可用,君何不行?"穆公曰:“吾固知起有將才,然其所娶乃田宗之女,夫至愛莫如夫,能保無觀望之意乎?吾是以躊躇而不決也。"公儀休出朝,吳起已先在相府候見。問曰:”齊寇已深,主公已得良將否?今不是某誇口自薦,若用某為將,必使齊兵隻輪不返。"公儀休曰:“吾言之再三,主公以子婚于田宗,以此持疑未決。"吳起曰:”釋主公之疑,此特易耳。"乃歸家問其田氏曰:“人之所貴有者,何也?”田氏曰:“有外有內,家道始立,所貴有,以成家耳。"吳起曰:”夫位為卿相,食祿萬鍾,功垂於竹,名留於千古,其成家也大矣,豈非婦之所望於夫者乎?"田氏曰:“然。"起曰:”吾有求於子,子當為我成之。"田氏曰:“妾婦人,安得助君成其功名?"起曰:”今齊師伐魯,魯侯用我為將,以我娶于田宗,疑而不用,誠得子之頭,以謁見魯侯,則魯侯之疑釋,而吾之功名可就矣!

“田氏大驚,方開口答話,起拔劍一揮,田氏頭已落地。史臣有詩云:一夜夫百夜恩,無辜忍使作冤魂?

母喪不顧人倫絕,子區區何足論!

於是以裹田氏頭,往見穆公,奏曰:“臣報國有志,而君以故見疑,臣今斬之頭,以明臣之為魯不為齊也!”穆公慘然不樂,曰:“將軍休矣!"少頃,公儀休入見,穆公謂曰:”吳起殺以求將,此殘忍之極,其心不可測也!

“公儀休曰:”起不愛其,而愛功名,君若棄之不用,必反而為齊矣!

“穆公乃從休言,即拜吳起為大將,使柳、申詳副之,率兵二萬,以拒齊師。

起受命之後,在軍中與士卒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乘。見士卒裹糧負重,分而荷之;有卒病疽,起親為調藥,以口其膿血。士卒起之恩,如同父子,鹹摩拳擦掌,願為一戰。

卻説田和引大將田忌、段朋長驅而入,直犯南鄙,聞吳起為魯將,笑曰:“此田氏之婿,好之徒,安知軍旅事耶,魯國合敗,故用此人也!”及兩軍對壘,不見吳起挑戰,陰使人覘其作為。見起方與軍士中之最賤者,席地而坐,分羹同食。使者還報,田和笑曰:“將尊則士畏,士畏則戰力,起舉動如此,安能用眾,吾無慮矣!”再遣愛將張醜,假稱願與講和,特至魯軍,探起戰守之意,起將鋭之士藏於後軍,悉以老弱見客,謬為恭謹,延入禮待,醜曰:“軍中傳聞將軍殺求將,果有之乎?”起觳觫而對曰:“某雖不肖,曾受學於聖門,安敢為此不情之事,吾自因病亡,與軍旅之命適會其時,君之所聞,殆非其實。"醜曰:”將軍若不棄田宗之好,願與將軍結盟通和。"起曰:“某書生,豈敢與田氏戰乎,若獲結成,此乃某之至願也!”起留張醜於軍中,歡飲三,方才遣歸,絕不談及兵事。臨行再三致意,求其申好。

醜辭去,起即暗調兵將,分作三路,尾其後而行。

田和得張醜回報,以起兵既弱,又無戰志,全不掛意,忽然轅門外鼓聲大振,魯兵突然殺至,田和大驚,馬不及甲,車不及駕,軍中大亂,田忌引步軍出,段朋急令軍士整頓車乘接應,不提防柳、申詳二軍,分為左右,一齊殺入,乘亂夾攻,齊軍大敗,殺得殭屍滿野,直追過平陸方回。

魯穆公大悦,進起上卿。

田和責張醜誤事之罪,醜曰:“某所見如此,豈知起之詐謀哉。"田和乃嘆曰:”起之用兵,孫武、穰苴之也,若終為魯用,齊必不安,吾遣一人至魯,暗與通和,各無相犯,子能去否?"醜曰:“願捨命一行,將功折罪。"田和乃購求美女二人,加以黃金千鎰,令張醜詐為賈客攜至魯,私饋吳起,起貪財好,見即受之,謂醜曰:”致意齊相國,使齊不侵魯,魯何敢加齊哉?"張醜既出魯城,故意其事於行人,遂沸沸揚揚,傳説吳起受賄通齊之事。穆公曰:“吾固知起心不可測也!”削起爵究罪。

起聞而懼,棄家逃奔魏國,主於翟璜之家。適文侯與璜謀及守西河之人,璜遂薦吳起可用,文侯召起見之,謂起曰:“聞將軍為魯將有功,何以見辱敝邑?"起對曰:”魯侯聽信讒言,信任不終,故臣逃死於此。慕君侯折節下士,豪傑歸心,願執鞭馬前,倘蒙驅使,雖肝腦塗地,亦無所恨。"文侯乃拜起為西河守,起至西河,修城治池,練兵訓武,其愛恤士卒,一如為魯將之時,築城以拒秦,名曰吳城。

時秦惠公薨,太子名出子嗣位。

惠公乃簡公之子,簡公乃靈公之季父,方靈公之薨,其子師隰年幼,羣臣乃奉簡公而立之,至是三傳,及於出子,而師隰年長,謂大臣曰:“國,吾父之國也,吾何罪而見廢?"大臣無辭以對,乃相與殺出子而立師隰,是為獻公。吳起乘秦國多事之,興兵襲秦,取河西五城,韓、趙皆來稱賀。

文侯以翟璜薦賢有功,拜為相國,訪於李克。克曰:“不如魏成,"文侯點頭。

克出朝,翟璜而問曰:“聞主公卜相,取決於子,今已定乎,何人也?"克曰:”已定魏成。"翟璜忿然曰:“君伐中山,吾進樂羊;君憂鄴,吾進西門豹;君憂西河,吾進吳起。吾何以不若魏成哉?"李克曰:”成所舉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非師即友。子所進者,君皆臣之。成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以待賢士;子祿食皆以自贍。子安得比於魏成哉?"璜再拜曰:“鄙人失言,請侍門下為弟子。"自此魏國將相得人,邊鄙安集,三晉之中,惟魏最強。

齊相國田和見魏之強,又文侯賢名重於天下,乃深結魏好,遂遷其君康公貸於海上,以一城給其食,餘皆自取。使人於魏文侯處,求其轉請於周,援三晉之例,列於諸侯。

周威烈王已崩,子安王名驕立,勢愈微弱,時乃安王之十三年,遂從文侯之請,賜田和為齊侯,是為田太公。自陳公子完奔齊,事齊桓公為大夫,凡傳十世,至和而代齊有國,姜氏之祀遂絕,不在話下。

時三晉皆以擇相得人為尚,於是相國之權最重。趙相公仲連,韓相俠累。

就中單説俠累微時,與濮陽人嚴仲子名遂,為八拜之。累貧而遂富,資其用,復以千金助其遊費。俠累因此得達於韓,位至相國。

俠累既執政,頗著威重,門絕私謁。嚴遂至韓,謁累冀其引進,候月餘不得見。

遂自以家財賂君左右,得見烈侯,烈侯大喜,貴重之,俠累復於烈侯前言嚴遂之短,阻其進用。嚴遂聞之大恨,遂去韓,遍遊列國,求勇士刺殺俠累,以雪其恨。

行至齊國,見屠牛肆中,一人舉巨斧砍牛,斧下之處,筋骨立解,而全不費力,視其斧,可重三十餘斤,嚴遂異之,細看其人,身長八尺,環眼虯鬚,顴骨特聳,聲音不似齊人,遂邀與相見,問其姓名來歷,答曰:“某姓聶名政,魏人也,家在軹之深井裏,因賤直,得罪鄉里,移老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亦詢嚴遂姓字,遂告之,匆匆別去。

次早,嚴遂具衣冠往拜,邀至酒肆,具賓主之禮,酒至三酌,遂出黃金百鎰為贈,政怪其厚,遂曰:“聞子有老母在堂,故私進不腆,代吾子為一之養耳。"聶政曰:”仲子為老母謀養,必有用政之處,若不明言,決不敢受!"嚴遂將俠累負恩之事,備細説知,今如此恁般,聶政曰:“昔專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許人。‘仲子別求勇士,某不敢虛尊賜。"遂曰:“某慕君之高義,願結兄弟之好,豈敢奪若養母之孝,而求遂其私哉。"聶政被強不過,只得受之,以其半嫁其姊罃,餘金具肥甘奉母。

歲餘,老母病卒,嚴遂復往哭吊,代為治喪,喪葬既畢。聶政曰:“今之身,乃足下之身也,惟所用之,不復自惜!"仲子乃問報仇之策,為具車騎壯士,政曰:”相國至貴,出入兵衞,眾盛無比,當以奇取,不可以力勝也。願得利匕首懷之,伺隙圖事,今別仲子前行,更不相見,仲子亦勿問吾事。"政至韓,宿於郊外,靜息三,早起入城,值俠累自朝中出,高車駟馬,甲士執戈,前後擁衞,其行如飛,政尾至相府,累下車,復坐府決事,自大門至於堂階,皆有兵仗,政遙望堂上,累重席憑案而坐,左右持牒稟決者甚眾,俄頃,事畢將退,政乘其懈,口稱,"有急事告相國。"從門外攘臂直趨,甲士擋之者,皆縱橫顛躓,政搶至公座,匕首以刺俠累,累驚起,未及離席,中心而死,堂上大亂,共呼,"有賊!"閉門來擒聶政,政擊殺數人,度不能自,恐人識之,急以匕首自削其面,抉出雙眼,還自刺其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