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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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文道:“小仙不敢受此重賞，還請帝座收回，留待賜與其他仙者。”丹絑道:“難道你與那碧華小神仙相似，愛獸不喜羽？”宋珧立刻張口道:“衡文，既然帝座誠心下賜，自然當恭敬收之。天庭裏，也只有碧華有那個病，帝座的羽，尤其尾羽如此珍貴，一定要恭敬地供在瓶中。不過還好，帝座你下賜羽都有擇而賜。小仙方才還在擔憂，若是帝座你見一個便賜一，到時眾仙來拜，恐怕不大拔得過來。”丹絑道:“你言甚是，如果尋常庸庸小仙如你者本座也賞，豈不早禿了。”宋珧嘿然笑道:“帝座仙儀光華，豈會隨便禿之，即便偶有一禿，亦有別然仙風，瑞照四方。”丹絑道:“此當自然，若偶爾折損羽，就變得和你等小仙似的，只能勉強入眼了，我這個仙帝還做個甚？”宋珧道:“帝座言辭闢，小仙恍然開悟。唉，只因成天困在這光禿禿的島上，除了樹和石頭，見不着別的，見識漸漸地淺薄，有些對不住這個仙字，像如碧華兄等風采飄逸，修為高深的仙友，小仙更是萬難企及了。”丹絑揀了個杏子，捏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那個將本座孵出來的小神仙，什麼都不錯。只有他愛靈獸不愛靈禽的病，我有些不明白。難道曾有過什麼事讓他對羽禽族有些偏見？本座就一向不計較這些，像最近為了獎賞小神仙，做了幾天老虎，覺得做老虎還不錯的。”宋珧殷勤笑道:“我們這些做小神仙的後生晚輩，有幾個能達到像帝座一樣豁達的境界。碧華兄不怎麼愛靈禽的緣故，小仙沒當面問過他，仙僚中間的謠傳有不少種。其中一種貌似是説，碧華兄曾經誓，要養靈禽就要天上天下最名貴的，一般的入不了他眼。”丹絑轉着杏子，饒有興趣地説:“哦？竟有這種説法？早知如此本座從殼裏出來時就不變靈虎了，看看我的真身能否入得了他的眼。”宋珧像是要説什麼，又咽了，繼而又笑道:“您貴為仙帝，怎敢對您有如此大不敬的評判。”丹絑道:“本座的原身確實是只鳥，評評沒什麼大不敬的。但你剛才分明有句話嚥到了肚子裏，後面這句是託辭。嚥下去那句是什麼？”宋珧將袖子舉到嘴邊，咳了一聲，吐吐道:“這個，也只是小仙道聽途説。據説當年西天如來處的大鵬與孔雀大明王都曾頑笑間問過碧華，譬如他們的原身，碧華看得上麼。碧華他…咳…”丹絑揚眉笑了笑:“有趣，他的眼光我竟有些欣賞了。”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宋珧轉口道:“對了，有件事忘記請問帝座，您今歇息，回碧華兄府上，還是屈尊在小仙的孤島？”丹絑並未答話，似有所思。

衡文只管笑着不開口，看宋珧又道:“再稟報帝座一件事情，小仙因惟恐孤島寂寞，委屈了帝座，其實已請龍太子向碧華靈君捎話，請他來接帝座迴天庭。”急忙忙又道“當然，帝座吩咐，暫時不要透您的身份，小仙讓龍太子告訴碧華靈君説靈虎有事，別的什麼也沒説。

碧華靈君急惶惶趕到了極東孤島，進門劈頭就問，是否源珟惹了什麼事情。宋珧看着他的臉，嘆了口氣，道:“你的源珟在杏子林裏，你去了就知道。”再拍拍碧華的肩膀，滿臉誠懇“你今可能會受些驚嚇，要着點。”碧華靈君被他説得疑雲大生，匆匆向杏子林去。

衡文在院中向宋珧道:“你今天編了這番故事編得緊湊。”宋珧道:“我只編了一句，孔雀明王那一段算是斷章取義。碧華兄不養靈禽的真正緣故，當碧華曾説過不想再提，現在自然不能説，只能胡編。其實我還真想説給丹絑仙帝一聽。就算仙帝本身是鳳凰，會迴護羽禽族，聽了這件事，一定也會認定是碧華冤枉。”繼而嘿嘿一笑，摟住衡文“最要緊是，不管用什麼方法，趕緊將這位大仙請走，咱們清靜。”碧華靈君揣着滿腹疑雲，焦急來到杏子林邊。剛踏進樹林，就看見幾棵樹中間的青草叢中，卧着黃絨絨的一團。

碧華靈君喚了聲源珟，快步上前，那絨絨的一團卻縮了縮，怯怯抬頭，看了碧華靈君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着些怯意，包含着些慚愧，包含着些自卑…

碧華靈君走到源珟身邊，俯身想將它抱起，源珟卻又向後縮了縮，低下頭，身上忽然冒出小小的靈光。

碧華靈君不明所以，皺眉看着，靈光並不強烈，將源珟的小身子團團裹住，待漸漸散去時，黃小虎蹤影不見，只有一隻禿的小鵪鶉縮頭蹲在草叢中。

碧華靈君吃了一驚，禿小鵪鶉突然口吐人言:“靈君，對不起，我…我騙了你…”是五六歲男童的聲音，十分稚，帶着怯怯的哭腔“我出殼的時候，靈君似乎不喜歡，我怕你不要我，就變成了一隻老虎騙你。對不起…我，我，我被那兩位仙君看了出來，不能再騙靈君了…靈君只喜歡靈獸，如果養珍禽恐怕也只養最名貴的珍禽…我，我，我不配再被靈君養…請靈君把我扔掉吧…”杏子林中，一片寂靜，小鵪鶉閉上眼，縮着脖子，渾身抖。碧華靈君面無表情，片刻之後，嘆了口氣，蹲下身:“方才宋珧兄和我説的驚嚇，原來是這個，確實嚇了我一跳，有些意外。我多年不養羽禽，看來與羽禽還是有些仙緣，玉帝將如意蛋賜給我，應該是想點醒我一個道理。”伸手摸了摸小鵪鶉身上稀稀疏疏的硬“我既然養了你，只要玉帝不要你回去，本君會繼續一直養着你。”小鵪鶉仍在他手下瑟瑟顫抖，將頭進草叢中:“靈君府上的靈獸都是珍品，我只是一隻鵪鶉，靈君養我不怕丟臉嗎？”碧華靈君的手頓了頓，這隻禿小鵪鶉養着確實有點…但它在自己手下抖得太可憐，碧華靈君想起源珟以前的模樣，心就軟了軟:“修仙者不應執着於皮相，醜些…也無須自卑。況且你既然從如意蛋中生，必有仙，你變成靈虎數，本君都沒看得出，可見你其實靈力很強。就算你後仍是這般模樣，只要你願意留在本君府中，本君一定不會趕你。”小鵪鶉從草中抬起頭，忽然長笑一聲:“説得好！”聲音清朗，中氣十足，卻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碧華靈君驚得一跳，摸着小鵪鶉的手不由得一鬆。禿小鵪鶉從草叢中振翅飛起，飛到半空，仙光大盛。

碧華靈君直着眼慢慢站起身，已經傻了。

繁盛絢爛的仙光是他見所未見，祥雲繚繞，萬丈斑斕的瑞彩中，飛舞着一隻碩大的硃紅火鳳。雙翼環着祥雲，尾羽絢麗勝過耀眼的仙光與瑞彩。太陽太陰與天庭所有的星宿可以在這一瞬間全沒了光芒；九重天闕的雲霞，可以在這一剎那全丟失了顏。

方才長笑的聲音繼續從火鳳口中吐出:“碧華小仙，其實我本是紫虛仙帝丹絑，數年前與魔族一戰中不慎將自己燒回了一枚蛋。潛修數年後，亦多虧你出力，方才殼重生。你助我有功，方才的一番試煉，你能破了成見，我甚欣，因此，我便給你一個獎賞。”仙光與瑞彩，在一瞬間驀地又收斂住，硃紅的火鳳幻化成一個瑞氣騰騰的身影，飄飄然從半空落到碧華靈君眼前:“碧華小仙，本座賞給你個豢養最珍貴仙禽的機會。本座已然現出真身，便將自己算作一隻仙禽，權且在你府中小憩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