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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傑克.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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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光一聽説京城裏來了英吉利的外科郎中傑克,頓時想到了倫敦的茫茫霧中,一個穿着黑風衣,帶着高頂禮帽的英國紳士,手提包裏裝的都是鋒利的手術器械,專門在貧民聚居的東區出沒,藉着煤氣燈的微弱光線當街把那些夜鶯開膛破肚。

“最近京城裏沒出什麼連環命案麼?”劉子光慢悠悠地問。

“董事長何出此言?京城裏最近風平靜的很呢。”孫綱瞪着眼睛一臉的納悶神情。他已經不再稱呼劉子光為“恩公”還稱董事長了。

“那就好。”看來此傑克非彼傑克,劉子光自嘲地笑了笑,對孫綱説:“那你就去預約吧。”

“傑克先生不接受預約的,一般是病人直接上門,先生覺得能治就治,不能治的病人直接拒之門外。”

“倒是個很有個的醫生。那咱們現在就去會會他。”劉子光站起身就往外走,孫綱急忙説道:“董事長少安毋躁,待我去安排車馬。”豪華馬車被彭靜蓉用了,現在要出門的話得派人去車行再調一輛車過來。

“不用那麼麻煩,街上跑的人力車到處都是,隨便招兩輛不就成了。”南京的夏天氣候炎熱,豪華馬車遮得嚴嚴實實的一點也不涼快,劉子光又不是女眷,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面,坐坐自家車行的人力車沒什麼不好,通風敞快地很。

“那好,我這就讓人出門攔車。”孫綱答應一聲就要過來攙扶,卻被他輕輕推開了,劉子光當了這麼多天的盲人已經找到覺了,憑着聽力和記憶走起路來與常人無異,再戴上深的眼鏡,旁人本看不出這是個瞎子。

秦淮河邊的人力出租車很多,小夥子們都穿着白布的對襟小褂,黑大襠褲子的褲腳在白布襪裏,腳上是千層底的淺口布鞋,乾淨利索地很,三輪車也都擦得乾乾淨淨,座位上鋪了竹片編的坐墊,上方張着遮陽棚,扶手邊用絲線拴着蒲扇,除了這些人化的小設計之外,三輪車的輪子也是橡膠的,走在京城的石板路上比騾馬車的木頭輪子少了許多的顛簸之苦。正是由於這些優點才使紫光車行在和其他車馬行的競爭中佔據優勢。

現在這個時間段正值豔陽當空,河房裏的達官貴人們都在睡午覺,所以外面等活的車伕們也暫時有一陣空閒,此刻他們正三五成羣地蹲在路邊的梧桐樹下乘涼,樹上的知了不停地鳴叫着,沒有一絲的涼風,京城的夏天就是熱啊。

劉子光和孫綱兩人走出大門,護衞衝着路邊的車伕們一招手,頓時過來了好幾輛三輪車,車伕們看見是自家車行的老闆叫車,旁邊還有一位身份看起來更高的客人,頓時恭敬地不得了:“老爺們快請上車,外頭太陽毒。”劉子光和孫綱各自乘坐一輛車走在前面,其餘的護衞兩人一組乘一輛車跟在後面,給孫綱拉車的車伕開口問道:“孫老闆,您這是去哪啊?”

“到南門外的西洋郎中那裏。”孫綱説道。

“是去找傑克先生啊。聽説最近去那裏求醫的人可比以往少多了。”車伕一邊蹬車一邊八卦起來,很有點後世大城市出租車司機的神韻。

“哦,為什麼會少呢?以前不是排着隊去求醫的麼?”劉子光開口問道。

給劉子光蹬車的這位也是個健談的角,把話頭接了過去:“聽口音這位爺是外地來的吧,以前傑克先生確實治好了不少人,最早是城北揚威武館的楊三爺,被仇家挑了腳筋,您想楊三爺是專練鴛鴦腿的主兒啊,大筋斷了那可不單單是殘廢的事了,整個職業生命就此終結啊,找了多少家外科郎中都説治不了,最後徒弟們就把他拉到南門外傑克先生這裏了,您猜怎麼着?用了兩個時辰就把大筋接上了!竄蹦跳躍一如往常啊,自此以後京城裏斷腿斷手的就排着隊去求醫了,傑克先生是來者不拒,雖説診費高點吧,可是人家確實能妙手回。”

“後來呢?發生什麼事了?”劉子光打斷滔滔不絕的車伕問道。

“後來啊,後來京城裏那些郎中們就坐不住了,登門拜師學藝,可是傑克先生概不收徒,這些人就在半夜裏偷偷趴在傑克先生房子外面想偷師學藝,結果發現驚天內幕,原來這西洋人經常半夜些屍體來開膛破肚,不光是人的屍體,還有猴子、狗什麼的畜牲,你説嚇人不嚇人,事情傳出來就很少有人再去求醫了,都説傑克先生使的是妖法,雖然能接上斷腿但是會染上妖氣,活不到十年的陽壽。”車伕講得唾沫四濺,津津有味。

“嘿,你們這幫兔崽子,知道的比我還多啊。”孫綱有點不好意思,居然把一個西洋妖人介紹給劉子光,這可是自己的嚴重失職。

“那是,小的們整天出門在外的,拉着京城裏各人等跑東跑西的,是比老爺們知道的多些。”車伕有些得意,猛蹬了幾下,一路滑行過去,出了聚寶門。

“董事長,要不然咱們回去吧。”孫綱聽得有些骨悚然。

“不用,就去傑克先生那裏。”劉子光倒越發的對這個神奇的西洋郎中興趣了。

聚寶門外是一片台地,人稱雨花台,這裏是南京城有名的亂葬崗,瘐斃的犯人,被斬首的死囚,還有無家可歸死在外面的漢都埋在這裏,附近野狗成羣,一到晚上鬼火點點,陰風陣陣,實在是一般人不敢來的地方,而傑克先生就住在這附近。

傑克的寓所兼診所是一座兩進的小院子,據説這還是他得了診金以後重新修建的,原來只是個圍着一圈竹籬笆的茅草屋,嶄新的磚石院牆外面種了不少老槐樹,大門邊停着一輛馬車,看來有人比他們先到,這個世界不信的還是大有人在的。

三輪車停在樹蔭下,劉子光和孫綱下得車來就往大門裏走,忽然一個人風風火火地裏面衝出來,差點和走在前面的孫綱撞個滿懷,幸虧孫綱眼疾手快跳到一邊並且把劉子光也拉住,才沒有撞上,那人也嚇了一跳,緊緊抱住懷裏的玻璃瓶子,回頭尖聲對院子裏説道:“什麼狗神醫,得虛名罷了,回頭咱家拿一條新鮮的鞭來,你要是再敢推託,就拉你這個妖人去見官!”説完氣沖沖地上了馬車走了。

兩人繼續往裏走,越往裏走越到血腥氣很重,後面的護衞都不由得握住了刀柄,院子裏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出來招呼,孫綱停下腳步喊道:“傑克先生,我們慕名求醫來了。”話音剛落,一個金髮碧眼的清瘦年輕人從屋裏走了出來,身上的皮圍裙血跡斑斑,雙手戴着及肘的橡膠手套,右手裏還拿着一把鋼鋸。

“歡,我的朋友,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儘管開口。”年輕人一口漢語説得還算利,就是帶着一股不知道什麼地方方言的味道。

“jack?areyoumrjack?”劉子光賣起多年不用的英語問道。

年輕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用標準的倫敦東區口音糾正劉子光道:“iamjack。jones,drjones。”

“哦,原來是瓊斯博士,howdoyoudo?京城的天氣還適應麼?”劉子光也説不出更多的英語了,只好半中半英的湊和着,不過這已經足夠使孫綱和後面的護衞們震驚的了。

“京城的鬼天氣真是要熱死人。閣下的英語説得真好,能在除了上海之外的大明帝國疆域內聽到家鄉話真是令人開心,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請您喝杯下午茶,順便談談我能為閣下做點什麼。”

“whynot?”劉子光聳聳肩,接受了瓊斯博士的邀請。

由於劉子光的幾句半吊子英語,賓主雙方的談變得更加友好親切,瓊斯博士把他們讓進屋子,摘掉圍裙和手套,沏了一茶綠茶,又拿出一些綠豆餅、桂花糕充當茶點,把八仙桌上的一隻鮮血淋漓的人手臂拿開之後擺了上去,邀請兩位客人享用,孫綱噁心地吃不下去,只是拿起茶杯裝作喝茶的樣子,聽劉子光和瓊斯説話。

劉子光和孫綱通報了姓名,雙方又寒暄了一陣才進入了正題。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閣下的眼睛可能受傷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損傷呢?”瓊斯博士拿起一塊桂花糕很斯文的吃着。

“眼睛裏進了石灰,據説石灰裏還含有某種毒藥。”劉子光回答。

“那就是燒傷了,如果只是角膜的燒傷而不是玻璃體的重度物理損傷的話,我想還有救,我可以看一下您的眼睛麼?”瓊斯博士把桂花糕放下,拍拍手上的碎渣,拿起旁邊一盞燈説道。

“當然可以。”劉子光把墨鏡摘下來,衝着瓊斯博士睜大了雙眼。

瓊斯博士把燈光湊近了劉子光的臉,仔細觀察着他的眼睛,一邊看一邊發出驚呼:“哦,上帝,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傷勢,你眼睛上好像覆着一層奇怪的膜,這層膜應該是起到保護眼球的作用吧。”説着他又拿起放大鏡更仔細的觀察“按理説眼球上不應該增生這樣的東西,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把這一層膜揭下來看看。”這麼説瓊斯博士也沒有把握了,劉子光有點擔心,但是轉念一想,反正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了,這個世界上估計很難再找到更好的醫生了,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讓這個西洋郎中診治一下吧。

“可以,咱們先試一隻眼吧。”劉子光沉聲答應。

“董事長…。”孫綱在一邊擔心地喊了一聲。

“沒關係的。”劉子光微笑着安孫綱。

“劉先生,你的勇氣我很佩服,我一定會用心的幫你治療的,請平躺在椅子上,千萬不要動,待會我用刀片挑起那層膜的時候,如果到疼痛一定要説出來。”瓊斯博士説着話,已經拿出一副新的橡膠手套戴上,又拿出手術刀,鑷子、剪子等銀光閃閃的器械。

劉子光躺在手術椅上,頭部正好放在凹坑裏,一隻眼睛睜着,眼前白茫茫一片,隱約能看到亮光,他當然不知道那是瓊斯博士的無影燈,瓊斯博士再次對手術器械進行了消毒之後,戴上口罩,那着手術刀和鑷子湊了過來。

孫綱和護衞們不敢靠得太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影響了郎中。

劉子光只覺得睜着的左眼接觸到了一個尖鋭的物體,這個物體小心翼翼、極其緩慢地試探着挑起那層時常讓他到發癢的薄膜,並沒有任何不適的覺。

“有什麼覺麼?劉先生。”瓊斯博士已經把那層膜的邊緣挑了起來。

“沒有,請繼續。”劉子光隱隱覺得復明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好的。”瓊斯博士用鑷子夾住了被手術刀挑起的薄膜邊緣,輕輕的拉了起來。

隨着那層薄膜的緩緩拉起,一張清瘦的臉龐出現在劉子光眼前,鬍子颳得很乾淨,眼珠子綠得好像秦淮河的水。

“可以看見嗎?”瓊斯伸出兩個手指在劉子光眼前晃悠。孫綱和護衞也關切的圍了上來。

“瓊斯博士長得很帥。”劉子光笑着説。

眾人大喜,劉子光復明可是天大的喜事,今天到場的護衞、車伕都有重賞那是毫無疑問的了。更重要的是劉將軍重新能看見東西,今後大家的前途更有保障了。

“繼續做另一隻眼吧。”劉子光説,他表面上還很平靜,內心其實已經在狂喜了,本來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來求醫的,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醫治好了。

右眼的薄膜也被除去了,劉子光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就跳到了院子裏,抬頭看太陽,看藍天,低頭看大地,看花草,看眾人,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那麼自然。他不敞快地笑了起來。

大家也都從屋裏跟了出來,看到劉子光開心的樣子,眾人也都欣喜若狂:“恭喜董事長(將軍)復明。”

“同喜!同喜!每人都有重賞,還有瓊斯博士,我要好好謝你,你開個價吧,千萬別給我省,只有你想不出的價錢,沒有我出不起的銀子。”劉子光大力拍着瓊斯博士的肩膀説。

“您真是上帝派來的財神爺。”瓊斯也很高興,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橫財,其實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那層薄膜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把人醫好了就是,管他呢。

瓊斯博士剛想報出價格,小院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原來先前那位衝出去的公公又回來了,只見他手裏拎着一條還在往下滴血碩大,衝着瓊斯博士尖聲喊道:“你不是説非要新鮮的才能移植麼?今天你要是不把這條驢鞭給咱家裝上就別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