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好夢狂隨飛絮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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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雪現自己出不去了。
甚至無法下得這座高樓。
只走得幾步,便有小廝笑嘻嘻地上前來:“世子爺馬上回來,請姑娘稍候。”妍雪起先只當是天賜的主意,再一想天賜醒來始終與自己纏在一處,怎會想得到如此吩咐,而且,只怕他也還沒那個膽子,敢這樣來管束於她。
那麼是大公了。
為何變着法兒將自己足?
這麼做用意何在?
是懷疑自己,抑或是保護自己?
也許兩皆不是,純粹是另有打算?
她慢慢地退回樓上。
大公的用意並未使她考慮更多,一寸柔腸,全部繫於斯人斯情。
雖然,離開,一定會使天賜因愛成恨,因悲成怒,可是她總留着一點幻想,幻想自己悄然地離開,幻想可以讓天賜把快樂的回憶儘量延長。不能夠再來一次,和他當面決絕地分手,不能夠再看一次,他猝然生變的震驚與愴痛。
她不是不知道這一切終究會生,那些悲傷、痛楚,以及憤怒,該來的總會來。只是少女心腸,從未有一刻是如此的軟弱,如此的難捨難放。
“天賜。”她嘴翕動,不出聲地念着他的名字。他的笑容在心裏
淌,漸漸的那絕美笑容和慧姨憂傷的眼神合二為一。兩邊對她都有期望,而這期望,她卻都無法滿足。
“慧姨,你一定要好起來。你所夜牽掛的人是在這個世界上,他如你想象一般的可疼、可惜、可愛憐,只是你要來保護他。你若是知道他的處境,就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想辦法來保護他周全,償還他母親之愛的,是嗎?”也許是這樣吧。她心中還留存一線希望,這線希望,帶給她無限勇氣。人生的道路既阻且長,然而一切都還剛剛開始,她和天賜,還有無窮無盡的未來可以憧憬,她能讓,她也能忍,她能承受眼下沉沉負擔與痛苦,而這一時的躲避與退讓,只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品嚐幸福。
輕灰的雨簾裏,淡若輕煙的影子閃過。天賜詫異地頓住腳步:“大公妃?”大公妃穿着寬大的黑袍,隆重的禮服上面繡滿了金線花鳥,神
傲慢但是悽惶。雨滴順着額角的鬢不斷落下。
“我要回農苦去了。在這之前,跟你説幾句話。”
“回農苦?”如此突兀,天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大公妃回去探親麼?怎麼事前不曾聽説?若是決定了,兒子理應陪同。”
“不必。”大公妃嘴角凝結了一個冰霜笑容,眼神更是出奇凜冽,語鋒字字如刀“我永遠也不會帶你回農苦去。和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好比是枝椏間的烏鴉,站得再高,我們農苦也無論如何是不會承認你是鳳凰的。承認你,便等於承認――刻,骨,恥,辱。”十五歲的少年張了張嘴,過度的驚駭,反而不出聲音。
鹿兒打傘的手不住抖,料知聽到了不該聽見的事。妍雪卻在樓上抖,再也忍耐不住,一按扶欄,就這麼躍下來。先向鹿兒打個手勢,鹿兒如蒙大赦的趕快溜走。
“大公妃!”她一步擋在天賜身前“你想做什麼?你瘋了不成?”大公妃奇異地笑着,道:“我早就瘋了。但比你清醒一些。哼,你昨兒個護着生你不養你的父親,今兒個又護着這個偽世子,真夠你忙的。可惜他再怎樣,也只不過是僥倖站在鳳凰枝頭上的烏鴉罷了,要跌下去的,遲早要跌下去的!”天賜默然聽着。
妍雪扯住他冰冷僵硬的胳膊,焦急地説:“別聽她的。她瘋了,端康反叛,大公處罰了她,她就瘋了…”
“聽她説。”天賜平靜地打斷她,深黑眼眸裏如有烈火燃燒“讓她説!我要聽聽這套鬼話!”
“鬼話是嗎?哈哈!”大公妃指住親生女兒,歇斯底里“這個女孩子,無緣無故來到瑞芒,你以為當真來找你敍舊情嗎?不,她是來找親生父母的!她才是瑞芒大公和我的女兒!十五年前我親手拋棄了她,十五年來湮沒於沙漠之中,再珍貴的明珠也變成了砂礫,我,或雲澤,從來就沒打算認她!她退而不得求其次,就想通過你來獲取富貴。至於你,雲天賜,你只是兩個下無恥的男女苟合而生的私生子罷了!雲澤如今把你捧在掌心,一半是利用你搶奪皇位,一半是重你相貌。等到你沒了利用價值,呵呵…就等着失去一切吧!失去地位,失去富貴,失去你鳩佔鶯巢的十五年來所有!”天上,彷彿隱隱響起炸雷,滾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這番話,連妍雪也抵擋不住。口一點點碎裂開來。
這是她的母親。…説着這麼冷厲、卑劣、殘酷的話的高貴女子,是她的母親啊!
她總以為對父母有了足夠的失望,也有了足夠的瞭解,可是,到頭來,總是現自己實在是被鄙棄得可憐。他們…他們縱使不認女兒,可是,又何曾把自己當成是存在於這天地間的一個人?
雨水很涼,澆在臉上、頭上、身上,象千條萬條冰做的鞭子,無情的鞭笞她,嘲笑她。
然而,透過雨簾,接觸到雲天賜如遭雷殛、灰黯孤絕的眼神,她不心裏顫抖。
“天賜…”
“你只需回答我,她説的,是,或不是?”他的語音,分外平靜,彷彿是穿過了遙遠的時空傳過來的,平靜得不似他自有的嗓音。妍雪眼淚紛紛而落:“天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