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回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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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清水莊被黑暗籠罩了，只有清水顏的卧房裏燭火還在亮着。房門開着，燭火的光闖了出來，可是照不亮太多的範圍，清水顏便坐在門前台階上，支着額頭想着心事。

冬夜風冷，一片片掃過庭院，極有韻律的枝葉響聲一點點敲開寂靜。莊外更夫的工作沒有停頓，梆子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清。更冷清的是清水顏的身影，燭火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出老長，即便他坐在光裏，也像是受不到一點熱量。

“我總覺得那個叫‘魔王’的孩子會給我帶來麻煩，他的成長出乎我的預料。”良久之後他才嘆息出聲，眼睛朝身邊看去，笑容很是温暖。

廊下柱邊，靠着九州第一刺客，燭火的光只照到她一雙修長結實的腿，和一截百合之袖。她抱着雙臂，淡淡地應道:“我上次送鶴鳴去越州，曾經去看過雷鳴，沒有高級武道家的實力捕獲不了的，但我覺得那孩子沒有達到這個程度，想是依靠了魂器。”清水顏搖了頭，“鶴鳴向來做事謹慎沉穩，連他都覺得這孩子不簡單，多半是不會錯的。”月夜冷笑一聲，“那就趁早拔除吧，我會去越州殺了他們，蜉蝣和關雎的仇不能不報。”

“我也是這個意思，可這麼一來，你就不在我身邊了。”清水顏偏頭看過去，那藏在暗處的眸子裏閃過了欣喜的光，他伸出手去，“過來陪我坐一會吧。你若去了越州，三、五個月都見不着你了。”月夜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他的身邊去，卻距離他半尺之地。

清水顏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女子，“還是生我的氣吧…不是我不願和你在一起，是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啊。你是最瞭解我的人了，你知道我失去了很多東西，連血都是冷的，可我不能碰你，那是一種褻瀆。我這個身體，早晚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有瘋狂地和女人*歡才能平復一時，可我怎麼能這麼對你？”

“我知道，你是不會放棄‘飲血’這枚魂器的，我不怪你。可是你除了報仇就沒有自己想過的生活麼？”幽怨地嘆息像廣闊的湖水淹沒了清水顏的心靈，他不敢接過話頭，只能苦笑。我何嘗不想過點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怎麼能身而退？陳魚大哥，甘姜大姐，那麼好的人啊，他們的仇不能不報，這條路再長我也是要走下去的。男子默默地想着，緊緊抿住了嘴。

也許是太累了，他靠在了女子的肩頭上，悉的體香讓他沉，漸漸地閉合了雙眼。

月夜仰起頭，看着那明月緩緩移動，淚珠忽然就滑下了臉龐。

兩個人的影子在燭火的光中融合在一起，無分彼此。

出了大雷澤，羽化才跌足大恨，來時的那三匹馬肯定是拿不回來了，眼下沒有任何通工具可供代步。那雷鳴在送他們三個人到達波河之後離開了，它們一家子不可能將自己暴在人世間的，儘管轉兒小璇依依不捨。

行了數才發現一個渡口小村，打聽了好久才知道走錯了路，他們一路朝南走下去完全是錯了方向，只好改道東行，朝着清餘嶺的方向進發。

越州到底是比較落後的地方，往往走上一連個人影都見不着，可三人在這片土地上行走倒是不怎麼寂寞的，因為越州山多，野獸也多。他們走了幾，已收穫了不少野獸的皮，這些皮在本地不算什麼，但若是賣到越州以外的地方，往往都是價格不菲的，因此越州大小城市中，皮或者骨頭都是外地商人頗為喜歡的易貨品，更有為了追求大利潤的商人時常進入山中，找尋一些村鎮直接易，但這必須冒上極大的風險，因為越州山裏不僅野獸多，道路也是極難走的，容易失方向。

就像現在，這三個外地人也失了人生的方向…

“這是真神給我的懲罰麼…你們兩個人口販子把我拐出來，就每天像山豚鼠一樣鑽山…”轉兒小璇不止一次發出這種嘆息，那股哀怨的勁彷彿她已經成年了，羽化和書岑卻是從不理會的。就他們兩人來説，在同行的路上訓練一個孩子，多少還是能打發無聊的，至於玉珈蘇行代他們要好好照顧轉兒小璇，他們很默契地遺忘了。

可是訓練的效果也是顯著的，河絡一族的爆發力極為驚人，卻不持久，為了讓轉兒小璇真正成為一個“武道家”羽化已將師傅燕雙飛傳下的內功修煉法門一股腦全給了她。事實證明，一個河絡專注在某一件事上，取得的效果比其他種族更為良好，在認真修煉三個月後，轉兒小璇的實力比之她在北邙山時簡直不可同而語。曾經有一次羽化在給她喂招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她那冬瓜錘震出一溜跟斗，大為丟人。羽化為此黑了兩天的臉，而轉兒小璇那兩天趾高氣揚得像是人族的公主，大有平天下的意思。

“這丫頭比我還適合當師傅的弟子啊…”羽化常有這樣的慨，書岑只是笑，用書岑的話來説，“要打造出河絡史上第一的武道家”羽化卻不這麼想。擁有上品魂器“銀鈴錘”的轉兒小璇，即便她只是剛剛入門武道家的程度，卻有着接近於中級武道家的實力，要是再這麼練下去，難保自己不會被她欺負，羽化開始消極怠工。可他偷懶，書岑的勁頭反而高漲，常年修煉的黑暗刺殺之術恨不得全都教給這河絡少女去，她始終認為河絡這種天生的專注和體型，不當刺客真是費材料。羽化很鬱悶，可是轉兒小璇似乎更中意書岑的説法，練得也更加勤奮。

冬天悄悄過去了，身在山中的三個人完全沒有體會到，越州境內漫山遍野的樹林植被在冬天也不是那麼枯萎的，總是綠意不減，而且山裏本就寒冷，他們又沒一個在計算子，渾渾噩噩的有點不在人世的味道。直到他們這一發現了一個小城市。

“終於可以不用整天吃野味了！終於可以洗個痛快澡了！”三個人望着小城市發出了極暢快的吶喊。

清餘縣。

這只是一個小縣城，離着清餘嶺尚有兩的路程。城裏的人似乎比往常要多，隨意張望到處都能見到商客和隨行的路護，人們下了厚厚的袍子，裝扮起天的服飾，家家户户敞開了大門，接着外地的商旅。這表示天徹底到了。

“織繡閣”的大門口忽然陰影一片，正在收拾鋪子的老闆娘嚇了一跳，這時才是剛開門，平裏不會這麼早有客人上門。她抬頭一看，更加嚇得不輕，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女，還有一個矮小的穿着乞丐一樣服飾的河絡少女，這三個人，無一例外地都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袱，看着沉，也不知裝了些什麼。

老闆娘嘆口氣，伸手掏出幾個銅板招呼那少年，“你來，拿着，去買幾個燒餅吧。”少年楞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擠出個微笑來，牙齒倒是白得很，可配上他灰的臉，就怎麼看怎麼詭異。他訥訥地笑道:“老闆娘，我們是來買衣服的。”這次輪到老闆娘楞了很久，認真打量着這三個少年人，她越發懷疑，“你是個好孩子，知道照顧妹妹，可是我這裏都是些貴重布料，只怕你們…”好心腸的老闆娘咽回了最後的話，怕的是造成尷尬。

那河絡少女忽然湊上前，隔着櫃枱仰望老闆娘，囂張地提出建議，“喂，你有沒有仇人，我可以免費給你殺幾個，就當是買衣服的錢了。”老闆娘發懵之際，少年一把捂了河絡少女的嘴，回頭狠狠瞪着大笑的人族少女，“都是你教出來的！你就不能少禍害點人？”

“這也是我的求生之道啊，總比去搶去偷要好。”人族少女滿不在乎地説着，自去尋中意的布料了。

老闆娘心裏在滴血，那個少女髒兮兮的手摸過的布料上全是手印，急得她繞出櫃枱來，“這位姑娘莫要動手翻了，我這織繡閣裏怕是沒有姑娘需要的。”少年放開了河絡少女，一把扯了老闆娘的錦緞衣袖，這個舉動無疑又在老闆娘滴血的心上添了一把鹽，她急忙甩開少年的髒手。

少年也不多話，解開包袱，拿出一張皮，“老闆娘，這是鐵背羊的皮，你看值多少？”老闆娘的眼睛忽然就圓了，她做這行多年，一眼就瞧出皮的質地，更知道鐵背羊的皮是羊皮中的上品。看了一會兒她終於醒悟過來，登時笑容滿面，“想不到小哥是‘狩’啊，難得見到這麼年輕的‘狩’了。不瞞小哥，這皮若是賣給外地的商客，怎麼也值兩個金銖，但若是賣給我，我還得去加工才能拿出來賣，小哥要是急用錢買衣服，我倒可以用三套衣物與小哥換。”少年剛想點頭，那少女忽然回過身來，“還要提供免費熱水洗澡哦。”就這樣，羽化、書岑和轉兒小璇憑藉一張鐵背山羊的皮換來了一次痛快的洗浴以及三套上好的衣物。

“人間啊，又回到人間了啊！”少年愜意地大呼聲讓老闆娘心裏很不好受，她是一個心腸很好的女人，最見不得孩子受苦，只要一想到那個少年為了養活兩個妹妹這麼辛苦地從事“狩”的行業，她就覺得這是一個悲慘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