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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時，不想起西北大漠，清晨裏亦是長風如歌，一一，夢裏的飛天反彈着琵琶，舞起黃沙，埋葬了白骨弓戈。

這樣飛沙不倦的一年裏總之有十數次要送陳瑞出征，他總是嚴盔明胄的高居馬上，而她站在妾之中，遠遠望去，依稀只見他嘴角一縷極淡笑意，猶如尖刀刻痕。然後，便是鐵騎絕塵，攪亂一路塵土，彷彿騰起的的烽煙。

香墨仍是閉着眼睛的，脖頸裏四溢的熱汗濡熱難受，就微動了一下身，手摸索着想推開那股熱意，可鼻端卻掠過一絲悉的味道。

香墨慢慢張開了眼睛，合了好久的眼睫，才發覺睏倦無力的身體依順的靠到了封榮懷裏，封榮的手十指分開的將她的手合在了自己掌心。

窗外天光已大亮，冷雲萬傾，映進鏽金紗帳裏。牀畔的燭已幾乎燃盡，堆簇的垂淚，凝成殷殷赤乾涸在琉璃罩上。影透過明角，穿過牀紗，映在封榮的臉上，稀薄而昏暗的凝在他的角，映出一抹極恬然的笑意。

不知為何，香墨就又合上了眼，聽到自己枕邊人均勻的呼聲，安心的就待再睡去。陡的，又驚醒過來，一時冷汗都幾乎冒了出來。

動作極輕的起身，小心翼翼的只怕自己動作稍稍一大，就將封榮驚醒。

盡情歡愉的時候過的痠軟身體來到地上，信手披上一件旁邊放的單衣，直直的，香墨不穩的走向那月牙落地罩，掀開紗帷，剎那，入眼的是一片絢爛白光，原來是下雪了。香墨顧不得細看，赤着腳走到桌前，拿起那自相國寺帶回的木匣。

她想，不能讓他看見，不能讓他見到…

可上天並沒有聽到她的禱告，自她身後一隻宛若女子緻修長的手搶過來那木匣。

香墨慌得一哆嗦，轉身就對上封榮冷冷的目光，勝似窗外連天飛雪的寒冷，直刺進心腑。

封榮打開匣子，看着裏面已經褪的豔紅肚兜很久，才抬頭淡淡的看着香墨，連呼似乎都為變的説:“你見到陳瑞了？”香墨的面已有些蒼白。

她的目光同樣落在那並蒂花之上。

許多事已不敢深想下去，因為只要一思量，就立刻觸到心底一段極深的隱痛，許多往事從眼前一晃而過，不覺有些恍惚。但，只不過片刻之間，神情又變得很平靜地，斂着眉眼，只低低的地一個字:“是…”過於耀目的雪光映在明角嵌鑲的步步錦支窗上，就染了薄薄青，夾着青的光搖曳着，模糊了九折屏風上工筆細繪的秋水連波。

香墨垂下眼簾，睫如羽蝶攏翅，在眼波深處劃過一道暗青的陰影。然後，她緩緩抬頭，輕輕地咬了咬，亮得不亞於雪光的眸子註定封榮。

蒼白在齒下透出了淡淡的紅，宛然抹在雪上的胭脂，揚笑時，便獨有一段嫵媚。

封榮心驀然一跳，尚自失神時，香墨已跪倒在他的腳下。封榮大驚，急忙伸手去扯她:“香墨，你這又是為何？”香墨拽住封榮的手，重又起身，頭伏進他的口，髮絲垂落，掩住顏容，輕緩的聲音中自有一種淡淡的怨意:“陛下説為何就是為何…封榮説為何也是…為何…”説完，微楊起臉，好象在夢中長吁一口氣般微微張開了。

尖巧到如刻的下頜，只有咫尺之遙，恍然間，封榮幾乎忘記了怎樣親吻。

只是笨拙的，舌尖先於的相觸前就迫不及待的上了那微薄的淺紅。

一股寒意凝在她的上，很涼…

相合，寒意匝的他片刻就撤回身，望着香墨仍是賽過雪光的晶亮雙眸，呼一緊，方扯笑道:“今天朕不回宮，晚上我們出去走走，好嗎？”香墨揚眉一笑，緩緩頷首。

窗外，雪初晨，薄陽下，白將晞。霧朦朧，人亦朦朧。

——冬天總是特別的短，申時末便已天暗。封榮早已等不及，早早喚人換上衣服。

因只是微服出行，內侍特意傳取便服換上。盤領、窄袖，纏枝寶相花紋樣，白絲繡成的蓮花瓣上撒着金絲的織金錦長袍，頭上是珊瑚結子的便帽。以為天衣無縫的打扮，越發顯得俊俏翩然，在與人身比高的銅鏡前打量了半天，封榮面上也不由出了十分得意的神。

殊不知寶相花本是王公貴戚的專用紋飾，與蟒龍圖案一樣，為民間使用。更遑論他間繫着的明黃的絲絛，拴上彩繡表袋，雕龍的漢玉佩飾，蔚為觸目。

香墨忍不住眉頭微蹙，胭脂暈成恪兒殷的角浮起一縷笑意，髮髻上一朵赤紅珍珠穿成的瓔珞，隨着微晃，在鬢間搖搖曳曳沙沙作響。而她，卻不點破。

倒是剛進門的德保看出了破綻，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內侍的靴底本就輕薄，此時擦在地上，竟不出一絲聲音。待來到封榮身前才微微地躬着，面上透出恭謹的笑容，一邊解着封榮帶，一邊説:“奴才眼饞萬歲爺這絲絛可有些子了，今兒斗膽請萬歲爺賞了奴才。奴才倒也不敢用，只供在案上就知足了。”封榮這才知道了破綻，白皙如玉的臉頰極薄，此時隱隱湧起血，倒似抹了一層胭脂，半窘迫道:“拿去就拿去，囉唆什麼。”轉頭時正看見侍婢拿着一件石榴紅的褂子要給香墨換上，眉端一凝，彷彿漫不經心的説:“別穿這件。昨天那套我看着就很好，就穿那套吧。”香墨不由一愣，侍婢已不敢耽擱，取了昨穿的葱綠短襖，天下樂錦裙重又給她換上。

待換好衣服，封榮又饒有興致的拈起香墨的下頜，細細打量。

“你這胭脂暈的倒也新鮮，是什麼暈品？”

“恪兒殷。東都第一名恪兒，自以胭脂暈品為名，據聞常年暈的就是恪兒殷。”香墨揚手一揮，徑自來到銅鏡前，才在鏡中向封榮一瞥，已笑出了聲:“那些個東都貴婦們都自持身份，不肯再暈此式樣，我卻偏偏沒有那些個忌諱。”還有一句話卻沒有説出口——反正她和女也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