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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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雪獒站了起來。西結古草原的獒王終於站了起來。岡森格盯着它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金燦燦的鬣奮然一抖。一場猛獒對猛獒的打鬥就要開始了。不，不是打鬥，是懲罰。在藏獒們和藏狗們看來，這是一次毫無懸念的懲罰撕咬，為了忠於職守和捍衞榮譽，西結古草原的獒王必須嚴厲懲罰一個洶洶然不自量力的來犯者。如果來犯者敢於反抗獒王的懲罰，那就是説它不打算活下去了。

獒王虎頭雪獒走出獒羣，來到岡森格面前，嗓眼裏呼呼地響着，似乎在告訴對方:你現在還來得及撿回一條命，趕快逃跑吧，西結古草原不歡你。岡森格聽懂了它的話，卻沒有做出任何聽話的表示，而是挑釁地斜繃起前腿把身子朝後傾了傾。獒王虎頭雪獒眯縫起眼睛扮出一副笑模樣，大度地搖了搖尾巴:走吧年輕人，你長得如此英俊健美，我實在不忍心殺死你。岡森格不理對方的茬，聳起一稜一稜的脊，就要撲過去了。

但是且慢，有個聲音正在響起來，那是人的聲音，是那個光着脊樑赤着腳的孩子的聲音。孩子等不及了，他希望西結古的狗羣儘快咬死岡森格，然後跟着他去追逐七個上阿媽的仇家，所以就喊起來:“那，那。”他知道虎頭雪獒是西結古草原獒羣裏的獒王，卻不知道越是獒王就越不會心浮氣躁地出手，它要端端架子，吊吊胃口，然後一撲成功，一口致命。他既失望又吃驚地以為西結古草原的獒王不敢對這個年輕力壯、威儀堂堂的來犯者動手，就耐不住子地喊起來:“那，那。”被稱作那的藏獒從獒羣裏跳出來了，它是一隻黑的獅頭母獒。它很小很小的時候和同胞姐姐一起被光脊樑的孩子餵養過，只要餵養過的人就都應該是主人，所以聽他一叫，它就跳出來了。跳出來後才知道光脊樑的孩子要它幹什麼。它遲疑了一下，便按照光脊樑的手勢越過了獒王跟對手的對陣線，無所畏懼地撲向了岡森格。

年輕的岡森格沒想到，它心驚膽戰地渴望着的這場勇者之戰，這場挑戰西結古獒王的狂妄之戰，在沒有實現之前就早早地結束了。它愣愣地站着，直到被牛犢般大小的大黑獒那三撞兩撞撞翻在地，也沒有明白為什麼撲向自己的不是它死死盯住的獒王而是一隻自己從不招惹的母獒。它從地上跳起來，像剛剛被它打敗的那隻灰老公獒一樣躲閃着對方的撕咬。

光脊樑的孩子又喊起來:“果，果。”果出現了。它是大黑獒那的同胞姐姐，也是一隻牛犢般大小的黑獅頭母獒。岡森格本就沒看見它是從哪裏跳出來的，甚至都沒有看清它的面影，就被它撞了個正着。趁着這個機會，大黑獒那再次呼嘯着撲了過來。

岡森格被撲翻在地上。這次它沒有立刻站起來。它身上壓着兩隻牛犢般大小的母的大黑獒，使它很難翻過身來用壯的四肢支撐住大地。它本來可以用利牙的迅速切割擺兩隻大黑獒的壓迫和撕咬，但是它沒有這樣。人類社會中“男不跟女鬥”的解嘲在喜馬拉雅獒種世界裏變成了一種恆定的規則，公獒是從來不跟母獒叫板的，況且是如此美麗的兩隻母獒，如果遇到母獒的攻擊，忍讓和退卻是公獒唯一的選擇。岡森格堅決信守着祖先遺傳的規則，卻使自己陷入了生命危機的泥淖。它有些惘:怎麼西結古草原的藏獒是這樣的，好像它們來自另一個世界，獒類社會那些天定的法律並沒有滲透到它們的血裏。它不知道這是人類起了壞作用…人類一攙和，動物界的許多好規矩就會變成壞習慣。更不知道，它所服從與鍾愛的人類（此刻人類的代表就是那個光脊樑的孩子）正在把更加危險的局面導入它的命運之中。

光脊樑的孩子揮着胳膊喊起來:“獒多吉，獒多吉。”他是要所有的狗都朝岡森格撲去。藏獒們不安地跳動着，擁擠到了一起。只有作為獒王的虎頭雪獒無動於衷地卧下了，並且衝着兩隻瘋狂撕咬的母大黑獒不滿地叫喚着。藏獒們看到它們的王是這個樣子的，便漸漸安定下來。它們是整個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它們可以不聽任何來自個人的命令。而那些作為小嘍羅的藏狗卻沒有這麼好的理，它們被“獒多吉獒多吉”的喊聲煽動得羣情憤，環繞着倒在地上的岡森格一圈一圈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