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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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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他説“你知道,幹這種事我完全是個生手,謝謝你,你像教父一樣的在開導我。”法怒其得到了深刻的印象。

“你是個好的小夥子。”他説,同時抓住維託的手,用他自己那茸茸的雙手緊緊地握起來:“你懂得尊敬長輩,”他説“這在年輕人身上是個美德,下次見了我,可要先説話呀,嗯?也行,你有什麼打算,我還可以幫幫你的忙。”過了幾年之後,維託·考利昂才明白,當時他之所以能在法怒其面前表現得那麼老練而有策略,就是因為他的父親由於情暴躁而被黑幫殺死在西西里。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的全部覺就是盛怒。這個人要搶他冒着生命、冒着坐牢的危險所賺來的錢。他當時也並不怕,他認為法怒其是個發了瘋的傻瓜。憑着他對克萊門扎的觀察,這個身體結實的西西里人寧願不要命,也不肯把自己搶到手的錢丟掉一分半文。為了偷上張地毯,克萊門扎竟然準備殺一個警察,而身體瘦削的忒希奧,像毒蛇一樣,也能嚇死人。

當天晚上,在通氣道那邊的克萊門扎的房間裏,維託·考利昂在他剛剛開始的訓練過程中又上了一課;克萊門扎破口大罵,忒希奧愁眉苦臉。但後來,他們兩個都議論起法怒其只收到兩百美元是否會心滿意足,忒希奧認為他是會滿足的。

克萊門扎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不行,那個瘡疤臉狗雜種,一定會打聽出咱們得了多少錢。法怒其要三百,少一也不會幹。我們得付足數才行。”維託到很驚訝,但卻很小心,沒有使自己的情緒出來。

“咱們幹嗎一定得給他錢?他能把咱們三個怎麼樣?咱們三個總比他一個強嘛,何況咱們還有槍。咱們幹嗎要把掙來的錢拱手出去?”克萊門扎耐心地解釋了一下:“法怒其有一幫人,那些人都是些真正的野獸。他在警察局也有後門,他想要咱們把計劃告訴他,,這樣他就可以讓警察來收拾咱們,順便也可以博得警方的歡心,而警方也會他。他就是耍的這種把戲,他直接從馬蘭扎拉那裏領到了特許證,負責這個地區。”馬蘭扎拉是個經常上報的大壞蛋,是專門敲詐、擺賭、武裝搶劫的犯罪集團的頭頭。

克萊門扎把自己做的酒端出來給大夥喝。他老婆端來了一盤意大利香腸,還端來了橄欖果和一塊意大利麪包。她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就帶着椅子下去同女伴們坐在房子門前。她是一個年輕的意大利女郎,來到美國也只有短短几年,因此還不大能聽懂英語。

維託·考利昂同他的兩個朋友一起喝酒。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地使用過自己的推理分析能力。他對自己的思路如此條理清楚也到很詫異。他把他所知道的法怒其的情況全面回顧了一下。他回想到那天法怒其的咽喉給人家劃了個長口子,他捧着淺頂軟呢帽接着淌下來的血,沿街跑過來。他回想到拿刀子劃法怒其咽喉的人遭到的暗殺,回想到另外兩個年輕人用支付補償金的方式取消了可能要受到的刑罰。驀地一下,他認定法怒其沒有大後門,也不可能有大後門。一個向警察告密的人,不可能是個了不起的人。一個甘心接受收買而有仇不報的人,也不可能是個了不起的人。一個真正的黑幫骨幹分子,就會把另外兩個人也幹掉。法怒其沒有什麼了不起,他只是碰上運氣罷了。他殺死了一個,就知道另外兩個人有所提防,殺不成了,因此他甘願接受收買。只是因為他有一股蠻勁,才能向商店和在大雜院裏擺賭場的莊家勒索貢金。但是,維託·考利昂知道至少有一個賭場從來都不向法怒其納貢,而那個賭場的主辦人一直安然無恙。

這樣看來,法怒其是孤立的。或者説得明白一點,他只是在嚴格的現金易的基礎上,為了執行具體任務而臨時僱了幾個帶槍的刺客而已。這種推理分析,對維託·考利昂起了另一種決定作用,決定了他自己今後的生活道路。

從這個經驗裏產生了他的口頭禪:一個人只有一個命運。那天晚上他也可能決定給法怒其納貢,這樣他也就可能重新當一個食品雜貨店的職員,過上幾年之後,自己開辦自己的食品雜貨店。但是,命運決定他要當一個老頭子,命運把法怒其送到他身邊來推動他踏上自己的命運之路。

當他們三個喝完了那瓶酒之後,維託對克萊門扎和忒希奧兩個人説:“如果你們兩個願意,不妨每人給我兩百美元,讓我轉給法怒其,這不就得了嗎?我保證,我就給他這些錢,他也是會收下的。然後,一切都由我負責,我要把這個問題解決得使你們兩個都滿意。”克萊門扎的眼睛閃了閃,出懷疑的神

維託冷靜地對他説:“我絕不欺騙我已經接受為我的朋友的人。明天你自己直接對法怒其説吧,他向你要錢就讓他要,但你可別給他,也別同他發生任何爭吵。你就告訴他説,你先得把錢搞到手後,給我,由我轉給他。讓他產生一種錯覺,認為他要多少你們也是願意付多少的,別同他討價還價,具體數目由我負責跟他蘑菇。如果他真是一個如我們所説的那種危險人物,那麼刺他發火也就毫無道理。”他們談到這裏就結束了。第二天,克萊門扎直接同法怒其談話,想落實一下維託所説的是否屬實。然後克萊門扎就來到維託的家裏,給了他兩百美元。他一面凝視着維託·考利昂,一面説:“法怒其告訴我説,少於三百美元不行,看你有什麼辦法能使他接受少於三百這個數目。”維託·考利昂理直氣壯地説:“這就同你無關了,只要記着我給你們立了一功就行了。”不久,忒希奧也來了,他要比克萊門扎含蓄一些,狡猾一些,聰明一些,而表現得也不那麼鋒芒畢。他覺察到有些什麼不對頭,不十分妥貼,有點擔心。他對維託·考利昂説:“同那個‘黑手’老雜種打道,可要當心,他説話像牧師一樣靠不住。你錢給他的時候,要不要我在這兒當個證人?”維託·考利昂搖搖頭。他甚至覺得用不着回答。他對忒希奧只簡單地説:“請轉告法怒其,我打算今天晚上九點鐘在我家裏把錢給他:我打算先敬他一杯酒,然後同他談判,講道理,勸他少拿點錢。”忒希奧搖搖頭。

“你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法怒其向來是不讓步的。”

“我要同他講道理,”維託·考利昂説。

他説的這句話,在今後幾年裏就變成了一句名言,變成了進行一次致命打擊之前的信號。後來他當上了老頭子,邀請對方坐下來同他講道理的時候,他説出這句話,他們就明白,這是不血而又解決問題的最後機會。

維託·考利昂告訴他老婆,要她在晚飯後把桑兒和弗烈特領到街上去玩,而且,沒有他的允許,絕不可讓他們回來。她的責任就是在公寓大門口放哨,他同法怒其有些事情要辦,中間不許別人來干擾。發現她面有懼,他很生氣,耐着子平心靜氣地對她説:“你以為你結婚時結了個笨蛋,是不是?”她不吭聲。她之所以不吭聲,是因為她已經給嚇慌了,不是怕法怒其,而是怕她丈夫。他在她的眼前明顯地在變,一小時又一小時地在變,變成了一個散發着危險魔力的人。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一旦説話,也始終是文質彬彬、通情達理的。這種格,在年輕的西西里男人中也實在是鳳麟角。她如今眼睜睜地看到的是他身上的那層與世無爭的無名小卒的保護正在落。現在他要跨上他的命運之途了。他在開始跨上自己的命運之途時顯得晚了。他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但他一開始就引起了轟動。

維託·考利昂打定主意要暗殺法怒其。這樣他又可以給自己的存款裏額外增加七百美元。他自己答應要給那個“黑手”恐怖分子付的三百美元,加上忒希奧拿來的兩百美元和克萊門扎拿來的兩百美元,正好七百美元。如果他不幹掉法怒其,他就不得不付足七百美元現金。對他來説,法怒其活着,本值不了七百美元。他當然不願意支付七百美元來保住法怒其的狗命。如果法怒其要動個手術搶救自己的生命而急需七百美元,他是不願意替法怒其給外科醫生付七百美元的。他不曾受過法怒其個人恩惠,他倆也並不是親骨,他也並不愛法怒其。那麼,他憑什麼要給法怒其付七百美元呢?

下一步不可避免的發展局勢是法怒其想用武力從他手中搶去七百美元,他幹嗎就不該殺掉法怒其?毫無疑問,少了法怒其這樣一個人,地球照樣會轉動。

當然羅,還有些現實情況必須考慮進來,法怒其可真的有幾個很厲害的同夥要為他報仇,法怒其本人也是個危險人物,要殺掉他並不那麼容易。另外,還有警察和電椅。但是維託·考利昂自從他父親遭到謀殺以來,就一直是在死刑判決之下活過來的。還是十二歲的時候,他就從他的死刑執行人的手中逃了,漂洋過海,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取了一個陌生的姓。經過幾年冷靜的觀察,他確信,他比別人有更多的智慧和勇氣,不過他卻一直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智慧和勇氣。

然而,在走向自己的命運的第一步之前,他卻猶豫起來了。他甚至把七百美元鈔票另外包成了一個小包,裝進一伸手就能掏出來的褲包裏,但是他把錢裝進了左邊的褲包裏。在右邊褲包裏,他裝的是克萊門扎給他的、讓他在搶劫卡車時使用的手槍。

法怒其晚上九點準時來了,維託·考利昂把克萊門扎送給他的一缸自家釀的葡萄酒端了出來。

法怒其把自己的白淺頂軟呢帽放在桌子上的酒缸旁邊。他把他那寬寬的、花花綠綠的領帶放鬆了,番茄汁沾上的斑斑點點隱藏在五顏六的圖案裏,不大看得出來。夏天的夜晚很悶熱,煤油燈也不那麼亮,公寓裏鴉雀無聲。但維託·考利昂卻冷若冰霜,為了表明自己守信用,他把那捲鈔票遞了過去,然後全神貫注地望着法怒其。他先點點錢數,然後取出寬大的皮夾子,把錢了進去。法怒其端起玻璃杯呷了幾口酒,説:“你還欠我兩百美元。”他那濃眉大眼的臉毫無表情。

維託、考利昂用冷靜而通情達理的語氣説:“我手頭有點不便,一直失業,就讓我拖欠幾周吧。”這是一個可允許的解決辦法,法怒其已經把大部分錢拿到手了,是可以等一下的。甚至還可以説服他:要麼不再多要了;要麼再多等幾天。他一面喝酒,一面笑着説:“啊呀,你是個很明的小夥子,怎麼搞的,我以前還沒見到過你。你這個小夥子大默默無聞了,對自己很不利。我可以找些工作讓你做,是個非常有油水的肥缺。”維託·考利昂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還從紫酒缸裏給那個大玻璃杯又斟滿了酒,以表示他對那個人所説的話很興趣,但是法怒其本人認為他自己下面還有更為重要的話要説,從椅子上站起來,握握維託的手。

“再見,小夥子,”他説“別到心疼嘛。有什麼事要我辦,就來告訴我一聲好了,你今天晚上為自己辦了一件很漂亮的事。”維託沒有動,讓法怒其下了樓梯,出了大門。街道上成羣結隊的人羣都是見證人,他們可以證明法怒其安安全全離開了考利昂家,維託從窗口注視着。他看到法怒其轉過街角,到了第十一路,斷定他是要回自己的公寓去的,也許是要把錢放在家裏,然後再上街,也許還要把他的槍也放下。維託·考利昂走出自己的家,上了樓梯,爬到了屋頂。他走過了那個街區的房頂,沿着一座空廠房的消防梯下去,到了後院。他一腳踢開後門,走了進去,又從前門出來,跨過街道就是法怒其的大雜院式的公寓住宅。

這片大雜院式的公寓居住區,向西也只伸延到第十路。第十一路主要是些倉庫和廠房,這些倉庫和廠房全是由依靠紐約中樞鐵路公司運貨的商行租用的,這些商行需要就近利用這些堆貨場,這些堆貨場把第一路到哈得遜河之間點綴得像蜂窩一樣。法怒其住的公寓是這一空曠地區留下來的幾棟房子中的一棟,裏面住的大都是火車乘務員中的單身漢,堆貨場的工人,還有最廉價的女。這類人物不像意大利人那樣老實,他們是不坐在大街上聊天的;他們都坐在啤酒館裏,把他們的錢大吃大喝地花個光。因此,維託·考利昂很容易地就溜過了冷冷清清的第十一路,鑽進了法怒其所住的公寓的門廳,就在這兒,他出了他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槍,等着法怒其。

他透過門廳的玻璃門在注視着,預計法怒其會從第十路走回來。克萊門扎曾經把槍上的保險機指給他看過,他沒裝子彈,試扳了一下扳機。當年在西西里還是個不足九歲的小娃娃時,他常跟着父親出去打獵,也常放那種當地叫做“狼槍”的笨重的滑膛槍。就是因為他小時候有使用“狼槍”的本領,所以那些謀殺他父親的人才給他判了死刑。

這會兒,他躲在門廳暗處,看到法怒其白的身影跨過馬路,向大門走來。維託往後退了幾步,肩膀緊緊靠着通向樓梯的門,他端起槍,準備開火。他那隻拿槍的手伸出去,離外面的門只有兩步遠。門朝裏一轉,開了。法怒其,身上白白的,寬寬的,散發着臭氣,出現在從門裏透進來的方形亮光裏,維託·考利昂放槍了。

槍聲通過開着的門傳到了大街上,槍聲把樓房震得抖動萊起來。法怒其抓住門邊,拼命想站直,伸手掏自己的槍。他掙扎時用力過猛,把上衣的鈕釦都掙了,上衣敞開了,他的槍亮了出來,但是他襯衣前襟上蜘蛛網似的血跡也淌出來了。維託·考利昂非常注意,彷彿是要把針進血管似的,對準網狀血跡,打了第二顆子彈。

法怒其腿一彎,跪了下去,把門撐開了。他發出了可怕的一聲“啊”維託把槍抵着法怒其那冷汗橫的板油似的臉頰,稍稍朝上對準腦殼開了一槍,不到五秒鐘,法怒其頹然倒下去,死了,他的身子把開着的門堵住了。

維託非常沉着地從死人的上衣口袋裏掏出寬大的皮夾子,揣進自己的襯衫裏。然後他橫跨街道,進了對面的空廠房,穿過廠房到了後院,爬上消防梯,來到屋頂。他從屋頂上俯視街道,法怒其的屍體仍然躺在門口,還看不到另外的人影。公寓裏有兩個窗子推開了,他可以看到幾個腦袋伸了出來,但是既然他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他們肯定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而這種人是不會向警察提供情況的。法怒其的屍體可能要在那兒躺到天亮,或一直到夜間巡邏的人不小心絆倒在他的身上。那棟公寓肯定沒有人願意身而出,自我麻煩,讓警察懷疑或盤問;他們必然會鎖起門,裝做什麼也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