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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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翌年冬天,經集團軍批准,88師組織了一場全師全員全裝備的戰役演習,即“2·17”演習,背景是在陸軍航空兵的支援下,奪取藍軍三二六旅守備的鳳凰嶺,以檢驗88師作為陸軍地面部隊在高技術條件下的應急機動作戰能力,按照“拉得出,走得動,打得贏”的要求,這次演習的重點是“機動”從最本的基礎上尋找薄弱環節。
按照分工,岑立昊和參謀長馬復江以及紅軍各團主官孫大竹、姜梓森、邢毓樂、丁鐵、高三明等人組成紅軍指揮部,辛中嶧帶副師長副參謀長韓宇戈以及藍軍各團主官266團團長孫曉農、高炮團團長趙亭慶等人組成藍軍指揮部。265團、267團、炮團大部、裝甲團大部為紅軍主力部隊,即長白山縱隊。266團、高炮團、教導隊(數字化作戰單元模擬分隊)為藍軍主力部隊,即牡丹江支隊,先期到達後即為藍軍三二六旅。其餘導彈營、工兵營、防化營、通信營、偵察營按二比一的比例,分別配屬紅藍雙方。
在這個名單裏,除了轉業的範辰光,惟獨少了一個杜朝本。
這次“2·17”演習,杜朝本本來也想參加,但在常委會進行分工的時候,杜朝本的名字被岑立昊圈掉了。岑立昊説:“我看老杜就算了,作為一個團長,他帶不了一個團,作為一個副參謀長,他帶不了機關。他去幹什麼?還要消耗一個警衞員、一個司機。還要人照顧他。”岑立昊這樣説,也是給其他首長和部門領導聽的,那就是大家要自律了,如果不稱職,那是沒有一點回旋餘地的,在他岑立昊這裏,絕對沒有通融照顧一説。
辛中嶧當時覺得岑立昊的話不妥,但在常委會上不便提醒,也就含含糊糊地附和了一下,杜朝本因此就喪失了參加演習的資格。
當天晚上,杜朝本到紅樓一號去向岑立昊請求任務,岑立昊又不客氣地把他説了一通:“老杜,你自己給自己找個位置,你看哪裏合適你去指揮?”杜朝本哭喪着臉説:“師長,你把我一子打死了。我現在簡直就成了草包,這叫我在88師怎麼抬頭嘛?”岑立昊説:“老杜,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為了提高對科技練兵的認識,正反典型我都要抓,而且抓住就不松。你要是真想工作,那你就徹底地犧牲一次,先當好不稱職的典型,磨鍊也好,屈辱也罷,你承受住。再當好由不稱職到稱職的典型。你現在的處境絲毫不影響你將來的發展,前提是你必須完成這個轉變。”杜朝本説:“轉變也得有個過程,師長你這是把我往絕路上
啊!”岑立昊絲毫不為之所動,笑笑説:“如果就因為這點挫折你就走上絕路,那就説明你的心理素質太差了,更不能讓你帶兵打仗了。”杜朝本説:“我好歹也是讀過指揮學院的,帶一個步兵連總行吧?”岑立昊説:“行是行啊,但我們不能那樣做。你是個正團職軍官,無論是政治上還是生活上,國家法定你享受正團職待遇。我要是讓你當連長,那就是犯法。”杜朝本説:“岑師長,你對我是一點希望都不抱了?那我只有轉業了。”岑立昊沒有正面回答杜朝本的問題,説:“老杜,積四十年人生經驗,我總結出一個重要的立身之道,那就是不要做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一個人的能力有大有小,機遇呢,也有早有遲。我認為你是不適合軍隊的,尤其是不適合當一個軍事指揮員。我倒是建議你不要一棵樹上吊死。天涯何處無芳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啊。”杜朝本蔫了,在紅樓一號的客廳裏坐了十多分鐘,岑立昊就是不鬆口。杜朝本徹底絕望了,吃力地站起身來,無
打采地向岑立昊打了個招呼:“岑師長,我走了。”岑立昊見杜朝本神情恍惚,終於動了惻隱之心,把杜朝本送出門外,説:“老杜,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怎麼樣?”杜朝本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岑立昊,沉默。
岑立昊説:“有一個男人,嫌自己的兒子軟弱,一個禪師答應幫他使兒子堅強起來,他就把兒子給了禪師。一個月後,禪師通知這個男人,他的兒子已經堅強了。男人興高采烈地去接兒子,卻發現兒子正跟一個武士摔跤,那武士膀大
圓,他的兒子自然不是對手,不斷地被摔倒。男人很失望,説,我的兒子還是不行啊,只能招架,不會還手,這算什麼堅強呢?禪師説,你只看見你的兒子被摔倒的一面,卻忽視了他爬起來的一面。你看,他每次被摔倒之後,沒有躺在地上裝蒜,而是迅速地又爬起來了,繼續接受新的打擊。這就是堅強。摔倒不怕,摔倒九十九次,還有一百次。只要爬起來比摔倒的次數多一次,就是成功。老杜,堅強起來,調整一下心態,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有一片適合你的廣闊天地在等待着你。”杜朝本仍然目光
離,説:“謝謝你,岑師長。”二二月十七
下午的作戰會議,杜朝本沒有參加。
作戰室裏,懸掛着一幅巨大的《鳳凰山地區攻防戰鬥態勢圖》,各團主官和司、政、後、裝首長濟濟一堂正襟危坐。參謀長馬復江將任務區分、行軍序列、進攻戰鬥發起時機以及兵力火力部署完畢,岑立昊嚴肅地強調:“這次演習完全是88師自己組織,指導思想就是解決一個戰爭觀念問題。同志們要克服一種情緒,不能再把演習當作演戲,那種趕幾個場,擺幾個樣,喊幾句話,聽幾聲響的照搬照套模式化要不得了。一切按照實戰要求,在拉、走、藏、住、吃、打各個環節上雕細刻,各種情況處置嚴格按照師導調部的要求。我建議你們把過去用了十幾年的戰鬥文書統統作廢,這次演習不可能是那種按部就班的形態,而是以中東戰爭、海灣戰爭等高技術局部戰爭的戰例為參照,不怕暴
問題,問題暴
得越多越好,暴
的問題,一旦得到解決了,就是戰鬥力的增長點。”最後,岑立昊掃視各團主官,微笑着説:“我提醒各位團座,從我下達第一號命令開始,你們和你們的部隊就要進入到戰時狀態,你們的
覺、思維、習慣,全部都要適應戰爭的需要。誰要是敢拿我的命令開玩笑,我就拿他的烏紗帽開玩笑。”一令既出,全師緊急行動,首先是解決個“走”的問題。這個“走”不是一般的“走”岑立昊尤其強調隱蔽機動和偽裝。一個機械化陸軍師,幾千台車輛,一旦出動,十數條鋼鐵長蛇在莽莽雪原齊頭並進。彰原市以南、鳳凰山以北半壁河山將為之顫動。
按照計劃,演習分為兩大部分,一是由車輛組成的機械化羣沿一號公路晝伏夜行,戰術意圖是從側翼向鳳凰山方向佯動,造成大部隊開進的態勢,隱意圖是檢驗裝備在惡劣氣候和道路條件下的機動能力;二是主戰部(分)隊冒雪徒步,沿幾條鄉間小道進行五百里奔襲,戰術意圖是秘密接近戰區,達成出其不意效果,隱
意圖是檢驗和鍛鍊部隊在高寒氣候下的野戰生存能力。
演習開始第一天,岑立昊隨267團行動。他要求所有的軍官不許乘車,一律徒步。他也像戰士們一樣,揹着揹包,肩膀上扛着一支衝鋒槍,腳上是長筒解放鞋。還沒走出十公里,褲腿就被雪水浸濕至膝蓋,但是他沒有到寒冷,全身上下反而有一種熱乎乎的
覺,臉上也火辣辣地發燙。
這種覺愜意極了,甚至讓他找到了年輕的體驗,他
覺他此時置身於士兵之中,置身於那些呵着團團熱氣,紅撲撲的臉上爆發出朝氣的士兵營造的行軍氛圍裏,他也成了十八九歲的士兵,
發出異常的亢奮。
不斷有年輕的士兵踏着急切的步履,從身邊匆匆走過。雪被踩成了冰,冰又化成了水,泥濘不堪。部隊像電影《林海雪原》中少劍波率領的小分隊那樣,一律披着白的塑料雨衣,覆蓋着年輕的脊樑上馱着的背裝和武器。
望着在皚皚雪原上蜿蜒移動的部隊,岑立昊有一種説不清滋味的慨。這就是戰爭,這就是88師在現有裝備基礎上進行的戰爭準備,有點像常規狀態下的運動戰,甚至還有點冷兵器時代戰爭的遺風。如果不是從戰爭勝利的目的出發,不是從高技術條件下戰爭要求出發,而從審美的角度,岑立昊其實還是很懷念舊式的常規戰爭模式的。那種大漠孤煙直,長河落
圓的壯闊畫卷,那種號角連營旌旗動,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蒼涼境界,那種裹屍馬革英雄事,縱死終令汗竹香的豪邁氣概,都曾經讓岑立昊心馳神往為之
醉。作為一個軍人,那些揮掩千軍萬馬在遼闊的戰場上縱橫奔突驍勇衝殺的場面,委實具有至高無上的審美價值,它們似乎更能展示軍人的丰采,更能體現軍人的品格,更能鍛造軍人的意志。可是,這樣的戰爭已經很少出現了,甚至有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岑立昊目前最關注的是軍官知識結構問題。從內心深處講句真話,他對88師目前的軍官素質、尤其是團以上軍官的戰爭指揮素質深深憂慮,這也是他總是不願意爭取召開現場會的一個重要原因。現代戰爭重智能,而智能又往往是以技術為支撐的,所以岑立昊在不同的場合下説過,技術不是萬能的,但沒有技術是萬萬不能的,技術可以改變裝備的能並提高威力,這是不爭的實事。當初在國防大學學習的時候,一位教授曾經講過這樣一個故事:美國的b-52型轟炸機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初期的裝備,投入使用之後不久美國就宣佈不再生產這種飛機。到了九十年代,儘管經過一系列技術改造,但同後來的第三、第四代戰機相比,b-52型轟炸機的戰術技術
能還是相去甚遠。在人們的觀念中,這種落後的裝備早已經被淘汰在現代戰爭之外。但出人意料的是,在海灣戰爭中,美軍一反常態,動用四架b-52型轟炸機從本土出發,用十七架先進的加油機保障,進行十多次空中加油,在衞星系統的導航下,連續飛行三十四小時,總航程近兩萬公里,飛躍關島、菲律賓,繞過印度洋,在距離目標八百公里的位置上,使用先進的巡航導彈攻擊了伊拉克境內的預定目標,從而使老裝備煥發了新的青
。
這個例子對岑立昊震動很大,他得出一個啓示:如果納入到高技術兵力兵器的系統效應中,一般技術的兵力兵器也可以發揮出具有高技術含量的能。這種時候,就需要發揮一線戰鬥部隊官兵的主觀能動
,確切地説,直接帶兵的師、旅、團級軍官最應該提出具有針對
的意見。
但是,岑立昊從88師幹部隊伍的現狀上,很少看到這種主觀能動,多數軍官是被動型的、觀望型的甚至是過渡型的,最可怕的就是他們缺乏充分的戰爭意識,他們中有許多人在師、旅、團領導崗位上任職,並沒有充分思考戰爭問題,有些人甚至
本就沒打算參加戰爭,往往是不求有功但求無事,靠熬年頭比資歷等待提升。即便是“2·17”演習這樣直接檢驗部隊機動作戰能力的行動,也有許多不同意見,德高望重的辛中嶧政委和劉尹波副政委都是憂心忡忡,生怕在這樣惡劣險峻的氣候和道路條件下,把全師拉出去打起來會出事。
如履薄冰這個詞再次被眾多的常委和團隊主官掛在了嘴上,這使得岑立昊更加惱火。
在岑立昊的印象中,88師在近十幾年來,每次搞演習都是戰戰兢兢的,翻幾台車跑幾發彈丟幾件東西還在其次,要是死幾個人那就把紕漏捅大了,你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哪怕你一次演習把你的戰鬥力提高了十個百分點也是白搭,你的部隊建設、思想政治工作等等,將全部由“事故”二字一票否決。如此,辛中嶧和劉尹波不主張把演習動作搞大,也就似乎可以理解了,這也是保護岑立昊的良苦用心。
岑立昊的觀點是,軍隊是暴力集團,動輒千軍萬馬,出點事故在所難免,也似乎不應該看得太重。我們應該嚴密組織,儘量避免事故發生,但不應該因噎廢食,因為擔心出事就把部隊永遠置於四平八穩的狀態,和平時期因為怕出事而不能有所作為,在戰爭中只會出大事,大到潰不成軍全軍覆沒。
在常委會意見十分不統一的情況下,岑立昊動用了自己的關係,先後同集團軍章思博軍長、嶽江南政委和軍區鍾盛英參謀長通了電話,請求、懇求乃至於哀求,終於促成了這次演習。他就是要看看,88師的軍官戰爭準備到底有多充分,到底能不能經得起檢驗,到底會暴出多少問題,而這些問題,就是他下一步致力解決的突破口。
267團團長邢毓樂從後面追上來向岑立昊報告:前面就是一號集結地域卧龍山了,在那裏將同炮團會師宿營,明天白天在四十公里的盤山公路上並駕齊驅。
三經過二百七十公里雪地跋涉,炮團官兵已是筋疲力盡。
比起步兵團,炮團確實多了幾分嬌氣。九十年代以前,88師還是一般部隊,沒有裝備運兵車輛,每逢重大行動,步兵團都是步行。而炮團是大車拖着大炮,從步兵的身邊呼嘯而過,很是神氣,惹得步兵忿忿不平,罵炮團的兵是老爺兵。現在,88師已成為機械化部隊,步兵團配備了裝甲輸送車,一般用不着徒步行軍了,像這樣人車分離人炮分離的情況在近幾年還是首次,無論炮兵步兵,思想準備和體能準備都不是很足。尤其是炮兵,因為遂行任務不同,平時比步兵緊急出動得少,拉練得少,走起路來腳上打泡的就多。
團政委高三明正處在一個非常時期。去年範辰光轉業的時候就有傳聞,他要出任師副政委,但是拖了五六個月之後,又從軍區下來一個處長,把副政委的位置佔了,只幹了三個月,又回到軍區當副部長去了,生生地把高三明耽誤了一年。
軍區下來的那位“象徵派”副政委離開之後,師常委又開了會,辛中嶧親自往集團軍章思博軍長和嶽江南政委那裏提意見,説一個師的副政委,就這麼兒戲般的讓上面的人掛虛名,部隊很有意見。章軍長和嶽政委聽了只是苦笑,表示理解,也表示要考慮基層幹部的實際情況。據説最近88師和集團軍兩級黨委又向軍區打了報告,不出意外的話,估計一兩個月,就可以到師裏工作了,這一點對高三明很重要,他也是當了五六年團政委的人了,再不提起來,不是轉業,就是到地方武裝部去,而高三明現在還不想離開88師。如此,這次演習,能不能保證齊裝滿員安全無事故,就成了高三明前進路上的一個很重要的籌碼。
倒黴的是,就在“2·17”演習即將拉開序幕的時候,他的痔瘡病患了,這種病説大不大,俗話説十男九痔,大家或多或少都可能有一點,但高三明的痔瘡病似乎比別人的層次高,痛起來割心,走起來血。本來他可以申請留守,但他是個老政委了,已經陪過了三任團長,無論進退去留,這個時候他不能退卻,這還不僅是因為有了一個要提升的消息,而在於團長是新的,關鍵時刻,他得把擔子擔起來。岑立昊組織的演習,那不是演戲,丁鐵素質不錯,但一上來就面對這樣的首長,恐怕還是
了一點。
去年節過後,有一次到師裏開會,會間休息在院子裏散步的時候,岑立昊特意把他招呼到身邊,凝視了他一陣,説:“老高,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他説:“師長當然見過我,至少十次了。
節鍾參謀長來時我還到師裏去過。”岑立昊説:“不是,我説的不是那種見法,我覺得我們兩個好像在很早以前就見過,好像還有一段不平凡的
往…瓜葛。”他的心當時一陣發燙,啊,他總算想起來了!高三明差點兒就
口而出了:當然見過了,當年,在南線,在掩護鍾盛英的那次戰鬥中,那個把你撞倒在地的戰士就是我啊!但是,他最終沒有説出來,只是笑笑説:“你是我們88師266團的老團長嘛,一個部隊工作,少不了見面的。”岑立昊仍然在注視着他,目光有些飄渺,似乎想從他的眼睛裏捕捉到某種稍縱即逝的記憶。但他迴避了。岑立昊説:“也不是。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在一個不同尋常的場合和時機有過某種不同尋常的聯繫。”他想説,是啊,是在一個不同尋常的場合和時機有過不同尋常的聯繫,而且對你我都很重要。嘴上卻説:“師長,你這話説得我有點緊張呢。不知道在你説的這種聯繫裏,我扮演的是什麼角
,但願是個光彩的角
。”岑立昊説:“不知道怎麼回事,每回見到你,我就有一種親切的
覺,似乎能看見某個地方,有山有水,有草有木,好像是在南方。你參加過南方邊境戰爭嗎?”他知道,那場戰爭中在岑立昊記憶深處埋藏的東西已經開始復甦了,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必要、當然也不可能保留那個秘密了,他只能如實回答“是的,參加過。”然後,岑立昊就會繼續追問:“那麼,當時你在哪裏?”他同樣只能如實回答當時在哪裏,跟誰一起,遂行什麼樣的任務。再然後,一切都清楚了。但是,就在那一剎那,他又覺得,即便是把那件事説出來,也應該是在一個寬鬆的環境裏,從從容容地,痛痛快快地,掏心掏肺地説個夠,而不應該是在這樣一個開會的間隙,站在軍官訓練中心院子的中間,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説,美好的事情應該在一個美好的環境裏訴説。就在他猶豫着斟酌着該怎樣回答的時候,劉尹波副政委站在會議室的走廊前招呼大家進去繼續開會。岑立昊最後看了他一眼,説:“老高,
個時間我們單獨好好談談。”不巧的是,單獨好好談談”的許諾還沒有實現,2·17”演習就開始了。高三明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再次同岑立昊見面,接受的居然是他的暴風驟雨般的訓斥。
炮團部隊拖泥帶水地趕到指定的宿營地黃村之後,高三明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比起團裏其他首長,他付出的代價更大,艱難地挪到一個骯髒的民用廁所,下褲子一看,裏面已是血跡斑斑慘不忍睹。高三明沒吭氣,自己處理了一下,又咬緊牙關回到臨時住處。本來他是一點食慾也沒有,但考慮到明天還要行軍,只好硬着頭皮,就着鹹蘿蔔啃了一個饅頭。丁鐵讓炊事員特意給他燉的雞,他一口也沒有吃,只是喝了點湯。那隻雞當然不能倒掉,被丁鐵和李副政委等人分而食之。高三明喝了點雞湯,覺得有了點元氣,囑咐衞生隊來了一名醫生給他打了一針,又把政治處主任王志遠叫來問了問部隊思想情況,
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準備躺下了。
正在這時,作訓股劉參謀火速來報——岑立昊師長已經趕到本團九連,因為伙食問題正在大發脾氣,要團長和政委跑步去見。
九連宿營地點在劉老莊,離團部駐地有兩公里多,丁鐵知道高三明“有情況”想調救護車來用一下,被高三明自制了。高三明説:“岑師長正在火頭上,命令清清楚楚,要我們跑步去,這時候要是把救護車開過去,還不是雪上加霜?不要緊,我能堅持。”王志遠説:“政委確實不能跑了,要不你留下,我跟團長去向師長説明情況。”高三明笑笑説:“哪有那麼嚴重啊?這是打仗,輕傷不下火線,重傷還不哭不叫呢。我這個當政委的就那麼草包?我去,你和參謀長管好部隊,趕緊向各連通報,別讓岑師長又挑出病了。”其實,高三明還有另外一層考慮,因為團長丁鐵是剛從參謀長位置上提起來的,首次組織全團拉動,本來就有些手忙腳亂,底氣不是很足。眼見得這次去見岑師長,是因為工做出了問題,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嚴厲的批評,這個時候,他這個老一點的政委應該走在前面,頂住師長的前三輪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