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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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鬆岡大佐的心情終於又好了起來。
前不久在桃花塢搞“模範試驗田”的時候,因為吃飯問題“皇協軍”基層官兵同軍發生直接衝突,差點兒發生火併。這件事情給松岡當頭一
,深
“皇協軍”非常不可靠,就像一個火藥桶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陸安州不是久留之地“王道樂土”也好“親善懷柔”也罷,他們表面上温馴服從點頭哈
,但那是迫於無奈,骨子裏他們是不買賬的。
當然,還不僅僅是“皇協軍”的問題。現在不僅天茱山國共雙方抗武裝的小出擊活動越來越頻繁,陸安州城內也出現了武裝襲擊
軍零散人員的情況。到處都是反
的傳單,到處都是《告陸安州抗
軍民書》,那些對
軍死心塌地的“皇協”人員,腦袋隨時可能被掛在護城河岸的樹梢上,或者被扔在
軍的據點門前。在
軍佔領的東部地區,不斷有小股游擊隊出現,甚至聽説還有曾經被中國政府通緝的綠林好漢,也神氣活現地抗
了。更有情報表明,天茱山抗
遊擊支隊已經擴充為新四軍江淮七支隊,正在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其特務隊越來越囂張,隱賢集
軍中隊有兩個據點被他們炸了,武器彈藥大量被劫。國民黨中央軍也蠢蠢
動,聽説已經將一些雜牌擴充為一二六團,增加了不少武器。
如今在松岡的心目中,陸安州再也不是“王道樂土”了,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把陸安州那些零零散散的板塊都集中在一起,箍成了一個結實的大桶。在心神不定的子裏,松岡經常做夢,有時候他夢見在寒冷的冬天裏,那隻大桶裝滿了水,澆在他的身上,霎時就結成了厚厚的冰塊,封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孔。還有一次,是在燠熱的夜晚,他夢見他掉進了大桶,大桶立即變成一張血腥的牛皮,在太陽底下蒸發收縮,越收越緊,將他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每一
汗
孔都被密封了,以至於他體內的氣體無法排除,無法膨脹,最後被擠壓成一截乾硬的牛糞。
陸安州終於成了恐怖之地。
松岡的無奈在於,他明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他眼下還不能離開這個陷阱,而且不知道怎樣對付這個陷阱。
那次“皇協軍”二團三大隊部分官兵在桃花塢鬧事之後,原信的態度很乾脆,要抓人,殺雞給猴看。但是松岡思前想後,左右為難。真的殺雞給猴看,猴不看怎麼辦?猴子跑了怎麼辦?猴子造反怎麼辦?不處理吧,這些可惡的“皇協軍”就會更加囂張,今天敢拿飯碗砸“皇軍”明天就有可能拿手榴彈砸“皇軍”但是如果倉促下手,那就有可能變。投鼠忌器,這是兵家常識,所以松岡不會輕易這麼做。松岡對原信説“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再忍忍,靜觀其變,加強防範就是了。”松岡最終沒有對鬧事的“皇協軍”下手,反而把宮臨濟等團以上軍官叫來,表彰了“皇協軍”忍辱負重為建設“大東亞共榮圈”所做出的“傑出貢獻”當着他們的面把原信和方索瓦訓斥了一通,並且説出了“手心手背都是
”、“親兄弟不能厚此薄彼”之類的帶有鮮明中國式的人情味的話。之後,松岡又讓原信組織
軍的一箇中隊和“皇協軍”的兩個中隊一起到桃花塢薅秧。這次是同吃同樂,中午一起喝了酒,
軍士兵和“皇協軍”士兵互相敬酒,稱兄道弟,其樂融融。
轉機出現在幾天之後。當月中旬,江淮派遣軍司令長官石原次郎召見松岡,對他進行了嘉勉。石原次郎説“這半年來,松岡聯隊任務完成得不錯,一是穩住了陸安州的局勢,保持了江淮派遣軍長江兩岸的通路;二是徵集了一萬噸糧食,保障了武漢、南昌和長沙等地作戰部隊的給養;三是牽制了抗武裝力量,直接被牽制在陸安州境內的就有國民黨中央軍的一個旅和新四軍的一個支隊,另外還有一些民間武裝。按説,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這一切,大都得益於實施懷柔政策而不是武力高壓。”松岡説“
謝長官勉勵。”石原次郎説“經過飛機數次偵察,原來諜報機關分析天茱山腹地可能有抗
武裝的秘密軍事基地,現在基本上排除。”松岡驚愕地看着石原次郎,淚水差一點兒
出來了。那個神出鬼沒的所謂的秘密軍事基地,常常害得他做噩夢。松岡喃喃地問“這是真的?”石原次郎説“在座標67,42方格內,有兩個村莊,可能居住着刀耕火種的土著。另外有一個院落,看樣子像是寺廟。從航測距離上看,該山內居民點離有人區較遠,沒有像樣的道路。沒有軍事行動痕跡,應該不會藏匿大部隊。另外,專家也對此地進行了分析,認為,像這樣的洪荒之地,除了長年生長在此地的土著,因為瘴氣太重,不適合文明人居住。”松岡説“派遣軍諜報機關是怎麼搞的,為了偵察這個所謂的秘密軍事基地,我的兩名卓越的軍官和四名優秀的士兵至今生死不明。”石原次郎笑了,皮笑
不笑地説“智者千慮,還必有一失,何況遠在異國開展諜報工作。你不要有怨言,他們是為天皇陛下盡忠了。”從派遣軍司令部回來,松岡暗自慶幸,在搞糧食的問題上,他覺得當初夏侯舒城的話是有道理的,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武力可以征服,可以強行徵集,可是陸安州地皮上就是那麼多糧食,就那麼多財富,你就是把地皮揭開全都捲起來扛走,也只有薄薄的一層。
更讓松岡心裏倏然寬鬆的,是那個子虛烏有的“秘密軍事基地”的面紗終於被揭開了。可以説,這個問題對於松岡的壓力,並不比糧食問題輕鬆。現在好了,夢魘終於解了。
桃花塢的“模範試驗田”長勢良好,松岡又向石原次郎做了彙報,得到了石原次郎的高度評價,石原次郎親自組織幾個駐屯城市的軍和“皇協”職員過來參觀,將其經驗加以推廣,並從
本和“滿洲國”調來一批專家以及種子和化學肥料,在
軍佔領的地方,都開展了“模範生產”活動。一望無際的綠茵出現在陸安州東部的廣袤地區,在
本化學肥料的催生下,由
本種子滋生的秧苗茁壯成長,速度快得驚人。陸安州的農民也驚喜起來,甚至惶惑起來——難道
本天皇真是天照大神?這稻子怎麼長得這麼好,長得這麼快啊?真是神奇啊!
秧苗在陸安州土地上不可遏止地蓬生長,把
天碧綠的顏
塗抹在萬里晴空之下,使生活在陸安州的
本人和中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心態。松岡大佐那顆恐懼和憂慮的心也漸漸地平靜下來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松岡大佐每天夜裏住在哪裏了,他有時候會出現在陸安州的街面上,還是那副神閒氣定的神態;有時候他會出現在城南摩青塔下的廣場上,向西,向南,眺望,若有所思;而更多的時候,他會出現在桃花塢小蜀山的山坡上,或者漫步在“模範試驗田”的田埂上。
漫步桃花塢“模範試驗田”的田埂上,松岡心曠神怡,遠遠護衞的軍士兵可以看到,穿着布鞋的松岡有時候會彎下
去,捻一捻水分充足、圓潤豐盈的秧莖,撥一撥利劍一樣指向空中的秧苗,臉上會
出愜意的微笑。
是啊,這就是“王道樂土”的雛形,這就是“懷柔親善”的效果。有些“皇軍”軍官很愚蠢,只知道挖地三尺刮地皮,只知道殺人放火。他不知道在地皮下面潛藏着巨大的財富,不知道那些被殺死的支那人的身上也潛藏着財富。只要給他們安全,給他們笑臉,給他們衣食,讓他們把種子播進泥土裏,從那裏長出秧苗和麥秸,秧苗和麥秸就像細血管,從土地的深層汩汩地汲着營養,那像
汁一樣潔白的稻漿麥漿,散發着誘人的芬芳。它們匯
成河,凝聚結晶,那將是跟珍珠和鑽石一樣珍貴的東西。不,甚至比珍珠和鑽石更為貴重,因為他們能夠滋潤我們的生命。
陸安州的水稻過去是一季作物,自從來了本專家,斷言説這裏至少可以搞兩季,第一季從農曆三月初下種,到五月底便成
了,陸安州東部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一片金黃,陽光一照
金溢彩,微風吹拂稻
起伏。沉甸甸的稻穗顆粒飽滿,舂出的稻米晶瑩圓潤,捧在手上,如同滾動的珍珠,那種
覺實在太好了。
沒出松岡大佐的預料,頭季稻米下來之後,糧食徵集工作異常順利。沒有動用武力,也沒有強行攤派,除了定額之外,老百姓甚至自願多一點,以換取種子和化學肥料。因為用不着給軍閥和政府
糧,老百姓除了向
本人
納的糧食,每家每户都比往年收成高出一倍以上。一時間奔走相告,慶祝這難得的豐年。
收割之後,松岡聯隊一次就向江淮派遣軍司令部運送二百萬斤糧食。到了這個時候,松岡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但是,松岡並沒有忘記潛在的危險。當糧食問題已不再成為問題的時候,松岡總算騰出手來,要跟“皇協軍”算算賬了。
松岡的想法是,對於“皇協軍”太軟了不行,太軟了他們就得寸進尺;太硬了也不行,太硬了容易虎傷人。收拾“皇協軍”抓大的不行,抓大了牽一髮而動全身;抓小了也不行,抓小了隔靴搔癢不起作用;抓得太顯眼不行,太顯眼了一看就是報復;抓得不顯眼也不行,不顯眼就起不到殺雞給猴看的作用。最後,松岡把原信叫來,佈置他對“皇協軍”二團團長常相知進行調查。
“這件事情越快越好,幹掉一個團長,不大不小,不多不少,正好!”松岡對原信如此代。
二自從上次在桃花塢三大隊鬧了一次事“皇協軍”二團三大隊排長李伯勇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他估計鬼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奇怪的是,鬼子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情,只有團長常相知到三大隊來訓過一次話,告誡李伯勇,做事要動腦子,不能僅憑匹夫之勇。話雖然説得嚴厲,但是並沒有懲處的意思,讓李伯勇摸不着頭腦,反而更加忐忑。
當然,李伯勇並不害怕,能夠煽風點火帶頭跟鬼子鬧那麼一場,就説明他不是軟骨頭。大丈夫敢作敢為,砍頭不過碗大的疤,小腿一伸拉xx巴倒。自從扛槍吃糧,就是把腦袋別在褲帶上了,他有什麼怕的?更何況是當這個鳥漢
,自己被人戳脊梁骨不説,祖宗八代都跟着倒黴。真鬧翻了,就跟他們幹,幹好了還可以當個抗
英雄,就是打死,也無非就是少了一個漢
罷了。
不久,李伯勇就覺鬼子要下手了。開年後撤走的
軍顧問和“親善員”又回到了“皇協軍”各級組織,而且單獨讓二團享受了特殊的待遇,把“皇協軍”軍官的眷屬“保護”到了大隊長一級,楊家嶺的老母親和
子都被
到桃花塢“保護”起來。李伯勇認為這都是自己闖下的禍,害得長官兄弟跟着受累,想來想去,不能就這麼當縮頭烏龜,得以牙還牙。
李伯勇為人耿直,一向仗義疏財,有不少情投意合者,把兄弟也有十數人,多是連排級軍官。這段時間常常聚在一起喝酒,喝醉了就罵娘發牢騷。李伯勇就在大夥的牢騷中把握火候,見時機成,就點撥説“老話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丘八靠槍吃槍!但是,像這樣給
本人當走狗,什麼也靠不住。鬼子不把咱們當人,鬼子要是完蛋了,咱們中國人也不把咱們當人,那不死無葬身之地嗎?”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説“應該當機立斷,當斷不斷,反為其亂。有的説今朝有酒今朝醉,過一天算一天,還是見風使舵吧。”有的説“端人的碗服人的管,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也有血氣旺的,酒碗一摜説“什麼叫人在矮檐下,鬼子跑到咱們中國來為非作歹,我們憑什麼低頭?”幾頓酒一喝,李伯勇的心裏就有底了,哪些人軟弱可欺,哪些人深明大義,哪些人可以同甘苦,哪些人可以共患難,如此這般,最後只保留了本大隊排長葉家季等四人,歃血誓盟,要做出一番撥亂反正的舉動。
李伯勇和葉家季等人密商,確定了幾個目標。首要的目標當然是松岡和原信,但這兩個鬼子官兒警衞森嚴,不易下手。葉家季提出次要目標是宮臨濟和夏侯舒城。雖然近年宮臨濟做了不少壞事,弟兄們的漢帽子也是他給戴上的,但是李伯勇還是不同意先殺宮臨濟。一來那樣動作太大,搞得不好“皇協軍”羣龍無首,就散了,不管是繼續當漢
還是反正,分量就沒有那麼重了。夏侯舒城雖然是漢
市長,但是他那個市長是虛的,無非就是借國難發財罷了,算不上罪大惡極,殺了不解恨。最後,大家就把眼睛盯在了方索瓦的身上。李伯勇説“鬼子可恨,但方索瓦更可恨,為虎作倀,壞事做絕,不光賣國,連祖宗都賣了,死有餘辜。”大家想來想去,覺得方索瓦實在可殺。方索瓦這小子極其囂張,把“皇協軍”眷屬軟
起來的主意是他出的,搞“模範區”和“模範試驗田”的主意也是他出的,而且在上次“皇協軍”同鬼子發生衝突的時候,架上機關槍差點兒就向“皇協軍”開火了,也是他指揮的。幾個弟兄在一起,七嘴八舌,控訴方索瓦的罪行,越是控訴,就越是覺得方索瓦該殺。
決心定下之後,李伯勇秘密派人進入天茱山,同早年的把兄弟、中央軍一二五團特務連長孟秋取得了聯繫。孟秋回話説,他已向長官報告,只要李伯勇等人改歸正,中央軍將配合他們的行動,並且接應他們反正。
松岡聯隊向武漢運送第七批糧食之後,陸安州民間出現了一份傳單,揭軍為了支撐侵華戰爭,不惜動用化學肥料催生糧食。這種肥料對土壤的破壞極大,能夠將土地自身的肥料充分發酵,被作物
收之後,土地板結,土質改變,作物生長一季,要消耗掉十年地力。
本侵略者不僅明火執仗地掠奪中國的財物,對中國的土地也進行敲骨
髓般地掠奪
使用。因此陸安州的民眾應該擦亮眼睛,再也不能上鬼子的當了,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土地為鬼子生產糧食了。
這份傳單的出現,使陸安州東部地區發生了騷亂。土地是農民的命子,他們聽説用了
本人的化學肥料,將會使土地板結,土質石化,以後將寸草不生,大為恐慌,紛紛找到當地的“維持會長”要求説清楚。有十幾個鄉莊還發生了動亂,急眼的農民
起鐵鍬和鋤頭,把“皇協”鄉公所砸了,打死打傷“皇協職員”五十多人。
松岡大佐對此事十分惱火,派兵彈壓。沒想到情況此起彼伏,那裏的情況還沒有穩定,這裏又聽説“皇協軍”內也在傳這種傳單,就派人來查,結果從二團查出了三十多張。原信以管教不力、姑息養
的罪名,把常相知和楊家嶺等十幾名軍官逮捕了。
這件事情促成了李伯勇計劃的提前實施。
一個偶爾的機會,李伯勇獲悉了一份情報:近方索瓦奉松岡的命令將前往安豐縣城巡視“模範試驗田”二季稻的栽種情況,並於次
上午返回桃花塢。
李伯勇得到情報,立即派人去船兒衝向孟秋通報,同時組織可靠的弟兄十六人,以巡查防務為名,潛到安豐縣城至桃花塢之間的月亮嶺附近埋伏。至第二天早上,孟秋派人到月亮嶺同李伯勇接頭,李伯勇大喜過望,原來不僅是孟秋帶領特務連過來了,中央軍一二五團團長唐秋親自帶了一個營隨後就到。還有讓李伯勇目瞪口呆的事情,唐團長為了確保回撤的通路,又把狙擊方索瓦的事情跟天茱山江淮七支隊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