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影飛針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農曆臘月二十三,是舊俗送灶,在人間掌理了一年禍福善惡的灶君老爺,循例要上天述職了。
這天家家户户都準備了極為豐富的祭品為灶王爺餞行,希望他老人家看在這最後一餐的分上,上天言好事,來年下界保平安。
對於那些豐盛的菜餚,灶老爺只聞個味,祭品依然原封不動,歸凡人享受,既可獲悦於家神,又可一祭五臟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所以這一天十分的熱鬧,人們把它稱為小年夜,也是年末狂歡的序曲。
雪花飄落,臘鼓頻催,雖然寒意鎖住了姑蘇城,但是人們並沒有被這寒冷凍結的氣候壓住了歡樂。
那有錢的人家擁裘圍爐,大飽灶君享剩的殘餘,沒錢的人也能湊上一兩味凍鹹,治一瓶燒酒,燒一個小土炭爐,潤潤枯腸。
灶老爺關係來年家運,怠慢不得,供過的果品菜餚留着過年還太早,倒不如先在肚子裏好。
家家有灶神,連商賈行旅也不例外,該回家過年的夥計們也都準備行裝了,這一頓祭神的餘餚,也正好謝酬他們一年的辛勞。
觀前街上有一家鴻盛客棧,半大半小門面,只供一些小行商與行囊不太豐盛的單身客人過往歇住的,時近歲尾,沒什麼客人了,放過鞭炮,恭送灶老爺啓程昇天後,夥計們關上店門,正準備好好地吃喝一場。
忽然門上響起了剝啄剝啄的敲擊聲。
掌櫃的王老實朝一個小夥計道:“吳老三去看看,如果是客人,就推説已經住滿了,請他上別家照顧去。如果是煤炭行豐收賬的,也叫他回去,告訴他,年前我一定把欠賬結清,絕少不了他們一個的。”普通開客棧的一定是本地人,但鴻盛店的王老實卻是外地人,一口土腔,只知道是北邊的,卻不清是哪一處的。
好在他僱了幾個本地夥計,而蘇州人説話本就好聽,即使是吵起架來也是細聲軟語的,所以生意還勉強過得去。
何況王老實沒有家小,對人也大方,在他小客棧裏當夥計,收入並不比別家大客棧的差,心地也好,如有付不起店賬的客人,他也從來不追究,臨走時還會送上幾吊錢的盤纏給那客人的。
這樣,一年下來,當夥計的都落下幾文,王老實還得賠上一點,以至於拖欠煤炭行的幾十兩銀子還沒有付。
吳老三倒是站了起來道:“老闆,我們都是近鄉人,離過年還有好幾天,又何必把生意朝外推呢?”王老實笑笑道:“不必了!你們辛苦了一年,也該回家休息幾天,準備一下過年的大小事情。”吳老三道:“老闆,你這樣體恤下人,做夥計的心裏實在不安,一年下來,你老不但沒賺錢,還得賠上幾文。”
“在趕着年節,我們再做幾天,回鄉來往的客人正多,那麼年三十再歇業也是不晚的,好好賺幾細貼補貼補。”王老實含笑道:“我就一個人,賺錢留給誰,能混子就算了,今年還好,只欠下煤炭行一筆賬,我還貼得起,把門外的人打發一下,大家過個舒服年。”吳老三搖搖頭,走上打開店門,倒是怔了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道:“二位找錯地方了!”門外是一對男女,女的騎在一頭瘦驢上,披着舊斗篷,擋住了臉,看不清容貌年歲,但看
出來的一綹秀髮,就知道不會太大,何況手裏抱着一面琵琶。
男的倒是很清秀,三十來歲年紀,瘦瘦的身材,肩頭掛了個長長的青布袋子,既然那女的抱着琵琶,這布袋裏必然也是樂器,那形狀像是胡琴。
這對男女不是夫婦就是兄妹,他們的職業也一定是闖客棧賣唱的,所以吳老三説完那句話後,就想關門。
未料那男的卻一腳跨了進來道:“這裏是鴻盛客棧不是?”吳老三見他強行跨入,不有點兒生氣地道:“門外掛着招牌,你長了眼睛,自己不會看看?”男子道:“是鴻盛客棧就沒有錯。”吳老三道:“本棧送灶以後,就不做生意,裏面一個客人都沒有,你們要賣唱就趕快到別家去,別耽誤了發財。”男子笑道:“誰説我們是賣唱的?”吳老三微愕道:“不賣唱,你們帶着樂器幹嗎?”那男子哈哈笑道:“帶着樂器就一定要賣唱,你頸子上還頂着人頭呢,是不是要賣腦袋兒呢?”吳老三一聽這男的説話太氣人了,正想回頂一句,可是抬頭一看,那男子雙目中
出了
人的寒光,不自
地打了個冷顫,將到口的話便嚥了下去,忙換了一副笑臉道:“那,二位有何貴幹?”那男子冷冷地道:“住店,你們開着客棧,上門來的客人不是住店,難道還會來買棺材的不成嗎?”這時那女子開口道:“大哥!跟一個夥計磨什麼嘴,咱們進去吧!叫他們把牲口拉去喂點料。”説的是一口京腔,聲音很脆,跟着跨了下來,那男子忙將青布口袋解下遞過去給她握着,道:“小姐,門口有一道門檻,小心一點,別絆着了。”女的先掀去斗篷,
出一張十分姣好的臉,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扶着布套,摸索着進到門裏笑道:“謝謝你,大哥,你帶我把位置走一遍,回頭我好自己行動。”男的道:“小姐,這是何必呢?由我代勞好了。”女的一昂頭道:“不,大哥,只要帶到地頭,找準了對象,以後的事由我自己來做,你絕不可以
手。”男的嘆了一口氣,一派無可奈何之狀,將氣發到吳老三的頭上,厲聲喝道:“你聽見沒有呢,還不接牲口去。”吳老二哆嗦了-下,心想這-對男女真是
門,女的叫男的大哥,好像是兄妹,男的卻叫她小姐,好像是她的僕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那男的長相斯文,兩隻眼睛卻亮得怕人,女的長得真美,尤其是一對眼睛,明如星星,誰知竟是個亮跟瞎子。
但不管如何,這一對男女絕不是什麼好顧客,還是少招惹為妙。
因此,他笑了一笑道:“實在抱歉,小店房間不多,都已經住滿了客人,我看二位還是找個…”男的一瞪眼道:“胡説,剛才你目己還説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的,怎麼,一下子都住得滿滿的了?”吳老三是不想招惹這一對惡客,才把王老實的説辭順口説出,卻忘記先前將他們當作賣唱的,説過店中沒有住客的話了。
現在前言不符後語,不知該如何是?
那一對男女也不理他,男的牽着女的,直往裏走。
吳老三看着忙趕上一步道:“客官,是我説錯了,我們老闆待過,送灶以後就不再做生意了,二位還是換一家吧。”男子回頭瞪他一眼道:“我們看準了這一家,做不做生意是你們的事,住不住是我們的事了。”吳老三心裏實在氣,但對那個男的又有説不出的畏懼,只得賠笑道:“二位請多包涵,小店的夥計吃過了送灶酒後,都要回家去了,沒有人侍候二位。”男子冷冷地道:“我們不要人侍候,你管你的去。”吳老三心想天下哪有這種不講理的客人,但又不知如何推託。
忽然內院出來-個人,吳老三見是王老實,急忙向前道:“老闆,這兩位客人一定要住店的,我…”王老實打量二人一下,神很平靜地道:“老三,客人既然進來了,大雪天,不能硬往外推,反正屋子空着,就請他們住下好了,把行李拿進來。”那女子道:“沒有行李,就是一頭驢,叫人好好地喂。”王老實朝吳老三揮揮手道:“你去牽牲口到槽裏,用上好草料,客人由我來招呼好了。”吳老三見東家吩咐下來,只好噘着嘴走了。
王老實到櫃上點了兩支蠟燭,將他們引到一間客房中,放下蠟燭笑道:“二位就委屈一下,屋子多的是,就是夥計們都下了工,沒有人侍候。”那男的道:“不必要人侍候,一切都由我們自己動手,屋子要兩個單間,店錢是怎麼個算法?”王老實笑道:“別談店錢,二位儘管住好了,這也不算是買賣,屋子空着也是白空着,只是吃喝可得二位自己張羅,小店的上下人手都歇工要回家過年了!”男的點點頭道:“那就打擾了,不過今天晚上我們還沒用東西,掌櫃的能否行個方便,就管這一餐…”王老實道:“那倒沒問題,祭灶的菜餚多的是,一切都現成的,我馬上就給二位準備菜飯去。”説着哈哈出去了。
這時男的才低聲道:“小姐!你聽聽説話的聲音,像不像你要找的人?”女的翻動一對微見呆滯的眼珠,沉良久才道:“事隔十年,我實在也聽不準了,大哥,你看呢?”男的道:“
據我舊口一個小兄弟的報告是沒錯,但我看又不太像,這個店東
本不像個練家子,再説聞名江湖的四大天魔,不會落魄到來開客棧。”女的微急道:“大哥!你一定要
清楚,我又看不見,完全要靠你幫忙,大哥!我十年血海深仇…”男的道:“小姐!你放心,我答應了你,一定會幫你達成心願,四大天魔就是死了,我也會挖出他們的骨頭,否則我這飄萍劍客的四個字就倒過來寫。”女的輕嘆一聲道:“-切全仗大哥了,還有,大哥也太拘謹了,我只是開開玩笑,想不到大哥竟認了真。”男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小姐的心願未了結以前,我古秋萍就是小姐的奴僕。”女的道:“可是這太委屈大哥了,讓人知道了…”男的哈哈大笑道:“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飄萍劍客古秋萍在人們心目中足個殺人越貨的大盜賊,並不比奴才兩個字更有身份,義怎能説得上是委屈呢?”女的急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是,我們相處了幾個月。
我深深地瞭解大哥的為人,你是守正不阿的君子。”古秋萍笑道:“小姐漏了四個字,該説樑上君子才對。”女的道:“不,我説的是真的,大哥古道熱腸,雖然寄身黑道,但是你劫富濟貧,行俠仗義,比那些假冒偽善的俠義人物更為可敬,大哥,你別叫我小姐了。”古秋萍忽而輕聲道:“那個傢伙又來了,我試他一下,看他會不會武功,就知道他是不是正主兒了。”女的笑道:“不是他,是牽牲口的夥汁。”古秋萍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女的笑笑道:“大哥,這就是瞎了眼的好處,你只能聽出有人來,我卻能從腳步的聲音上聽出是什麼人,當然還要我聽過他以前的腳步聲才行。”果然是吳老三過來了,端了一口木盆,臂上掛了把銅壺,盆中放着兩個茶杯,一把瓷茶壺及兩塊布巾。
他將木盆放在桌上,取出茶壺茶杯,先泡了茶,又將剩餘的熱水注在盆中道:“二位先擦把臉,用口熱茶,然後請到後廳用飯去,我們老闆在恭候大駕。”那女的笑笑道:“麻煩你了,這給你買雙鞋穿。”她從袖中掏出-塊小金錠,丟在桌上,足足有半兩重,吳老三卻怔直了眼,幾乎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