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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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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委書記翟燕青帶人到澳大利亞考察冷凍設備去了,隨行的有縣委副書記屈晴、常務副縣長李青雲,還有縣委辦公室主任盧燕、縣農業局長張山賓、縣財政局長伍書田等,另外省、市也有人蔘加了東陽縣的這個考察團,比如省經貿委的王涵處長、省機械設備局的李鴻飆處長以及市農業局的何濤副局長。

盧燕走之前,給尹凡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考察團明天就要啓程,先到省裏集中,然後坐飛機經香港、新加坡再到澳大利亞。

為什麼不直接飛澳大利亞?尹凡問。尹凡因為從沒出過這樣的差,不知道這種旅行旅途該怎麼安排。

這是省裏的領導作的安排,他們國外的情況比我們悉,説多數人既然都沒出過國,這樣走正好順路,可以多看一些地方。

尹凡知道她所指的“省裏的領導”不過是省裏的那些處長們。處長們情況固然更悉,但卻説“可以多看一些地方”這不使考察團明顯帶有旅遊的質了嗎?可畢竟這次外出考察是縣裏的一項工作,尹凡知道自己不好多嘴的,就説,那祝你們考察順利,旅途愉快!

盧燕本來想,尹凡接到自己特意打的電話,會不會説幾句叮嚀囑咐的話,最好能帶有體貼的意思,可尹凡並沒有。尹凡只把這當作縣裏一項正常的工作看待,而且尹凡也沒去想,翟書記他們要出國考察,縣裏幹部幾乎人人都知道,盧燕為什麼還要特意向自己再説這件事。尹凡對自己即將出遠門沒有任何情緒表示,盧燕在心裏暗自咬牙,但她並不,而是問尹凡到澳大利亞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帶的,尹凡説沒有,不必麻煩。盧燕再問,尹凡只好説,那就幫我子帶一條澳大利亞產的羊圍巾吧。盧燕一聽,心裏更覺得酸溜溜的,差點沒把電話撂了。可她卻裝出很高興地允諾的樣子,嘴裏還很快地説,我一定買一條讓你夫人滿意的圍巾回來。

翟燕青他們一去20多天,前嶺鄉賣糧引起的風波正是在他們快要回來而尚未回來的時候。

這天,尹凡午覺剛睡醒,覺得心裏有些燥,似乎有什麼事安定不下來。他想,每次午覺後神都會好一些,今天這是怎麼了?他腦子裏把一些正在做和尚未做卻正在考慮的工作理了理,想到最要緊的是嶺下村希望小學的事。上次卞虎帶着省通廳的王副廳長等幾個人到嶺下來了一趟,看了地方,覺得嶺下村的學校的確破爛不堪,非重建不可,而尹凡在這裏掛職,工作十分負責,把蓋希望小學的錢撥到這裏來,肯定能用得是地方,決不會發生挪用貪污等意外事情,學校的建校質量也會有保證,於是回去請示廳長,一筆20幾萬的款子就撥了下來。尹凡希望學校能在半年之內建成,趕在冬天之前讓孩子們搬進新學校,於是緊趕着派人搞設計,購建材,還讓鄭二指派村民挖地基,跟着施工人員做做小工,砌砌磚什麼的,掙點工錢。能幫村裏蓋上一棟校舍,對鄭二而言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畢竟當了這麼幾年的村幹部,還從來沒幹成過這麼大一件好事。學校蓋起來了,當然首先是尹凡的功勞。可尹凡畢竟不和村裏人過一輩子,他早晚要回市裏。他一回到市裏,村民們將來提到希望小學,還不要提到他鄭二?畢竟這希望小學是在他的任上建的嘛。他把建好這所希望小學當作樹立自己威信的一次極好機會,所以跑前跑後的特別賣力。尹凡不能天天到嶺下來,建校工程中的一些具體事情就是鄭二和鄭小們負責,當然主要是鄭二負責。

“雙搶”前,校舍地面平整的活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雙搶”後開始挖地基,已經幹了好幾天,也應該到掃尾的時候了。這段時間縣領導們輪着出差,不是開會就是外出參觀,家裏人手總是不夠,尹凡在縣裏呆的時間就多一些,村裏最近沒怎麼去過了。他記掛着建校進度是不是在按期進行,於是撥通鄭二的電話,詢問這個事。

大熱天的,鄭二正在家裏,一邊吃西瓜一邊搖着扇子休息,地基的事他已經安排了人去做,那是按工作量計酬的,安排到了的村民都求之不得,他知道他們會拼命去做,只會提前不會拖後,因此對工期的按時完成有成竹。他犯不着天氣正熱的時候跑出去進行監督,每天到黃昏以後,太陽徹底落山了,他出去走動走動,順便到工地上看一看,就知道地基挖的程度了。尹凡打電話來問工程的進展情況,鄭二把昨天的進程並今天估計已經達到的進程做一處向尹書記報告,話説到一半,就聽見外面有急促的聲音,一些人鬧哄哄的,還有大聲嚷嚷的聲音,聲音顯得很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鄭二怕是村裏出了什麼事,趕快對尹凡説:尹書記,外面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去看看,掛電話了,不好意思!

尹凡一聽也有些着急,説,那你快去看看,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鄭二踏着一雙拖鞋走出去,外面的聲音已經停息了。他走過兩家的門,見那兩家人都平平靜靜地,不像發生了什麼事,他就問,老粘,老粘,剛才那一陣亂,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個叫老粘的人説,剛才三溪村來了人,説鄉政府警察在抓人,許多賣糧的人在那裏捱了打。説是鄉政府收糧不給錢,惹得大家不高興,今天要出大事,要各個村都去人幫忙,向鄉政府討説法呢!

鄭二一聽,知道果然是出大事了。連續幾多年了,鄉里向下面催錢催糧,還有催命,農民們早已在背後罵罵咧咧了。我們這些當村幹部的,替鄉里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鍋,不知得罪了村民多少次,才算勉勉強強幫鄉里完成每年的任務。現在計劃生育搞了多年,農村人慢慢也接受了少生孩子的觀念,除了少數家庭以外,多數農户並不願向以前那樣拼命去生,因為生多了畢竟撫養困難,壓力太大,所以現在催命這一條倒不太那麼緊迫,但催糧尤其是催錢,卻是一年比一年更抓得緊,農民的意見也更大了。今年鄉里佈置了説是提留款什麼的不能像去年那樣拖到年底才收,要不然又會完不成任務,挨縣裏的罵。但事先並沒對村裏説夏糧徵購的時候從賣糧款里扣,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鬧出這樣的大事也是難以避免的了。他問老粘,我們村裏去了人沒有?老粘説,不知道,恐怕去了。剛才青保他們幾個後生説,三溪村的人真有種,要跟他們一起去見識見識,還有懷寶,也説要去看看熱鬧。鄭二一聽,心裏罵了一句,該死的懷寶,都一把年紀了,越亂的地方還越喜歡去趕場。他想,是不是要去阻攔一下那些傢伙呢。可他抬頭看看天上毒毒的太陽,馬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自我安道,青保他們要走早走了,趕也趕不上。再説,萬一他們跟着三溪村和其他村的人鬧事去,也未必關自己什麼事,又不是我鄭二鼓動的。想到這裏,他又踏着拖鞋走回家。出門不過幾分鐘,回到家裏,一身熱汗,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他把背心一,讓老婆拿塊巾在涼水裏一把,説這個鬼天這樣熱,心裏沒火也會憋出一把火來。老婆巾出來遞給他,臉上依然是那種木然黯淡的表情。鄭二光了膀子,接過巾渾身上下擦了擦,罵了老婆一句,你他孃的整天不是像死了崽就像死了老公,一副死樣子!便又躺在竹椅上,搖起了蒲扇。沒搖兩下,忽然想起剛才尹書記説發生什麼情況報告他,又趕快起身,撥通尹凡的手機號,把剛才聽説的前嶺鄉政府那兒農民正在和派出所的幹警發生對峙並互相動了手的情況作了彙報。彙報完了,他想,這樣最好,萬一村裏的村民跟着別人鬧出事,責任起碼可以讓尹書記幫忙頂着。

尹凡接到鄭二的報告,大吃一驚。鄭二只知道事情發生的起因是夏糧徵購,具體原因就説不清楚了。正好陳林縣長和縣委政法委書記劉炳貴兩人到市裏開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會去了,尹凡馬上打電話給他們通報前嶺鄉發生的情況。縣長陳林接到尹凡的電話,聲音都有些變了,説,這是怎麼搞的?偏偏今天開治安會,縣裏就發生這種事情。他説他和劉炳貴商議一下,向會議請個假,立刻趕回縣裏,問尹凡能不能先趕到前嶺去把握一下局勢,防止事態擴大?縣長髮了話,尹凡二話不説,打電話給小邢,讓他把小車開過來,又通知馬行和他一起動身。幾分鐘內,小邢和馬行都趕到了招待所。尹凡拉開車門,還沒坐穩,就對小邢説,趕快開車,開車!

前嶺鄉鄉長王才下午接到吳天恩的手機,報告説賣糧的農民們跑到鄉政府“找説法”去了,他火冒三丈,當即給鄉派出所劉所長掛了個電話,讓他帶着人去鄉政府把那些“鬧事的農民”趕出去“不聽話的抓他幾個,教訓教訓他們,看他們想吃軟的還是想吃硬的!”派出所劉所長和幹警們就是在接到他的電話指示後趕到鄉政府的,接着發生的事情就是起了更多的農民前來鄉政府“鬧事”劉所長不得不帶着幾個民警趁亂逃出,駕着警車往縣城裏跑。

小邢開着桑塔那出了縣城,朝前嶺方向急駛。一路上,尹凡一言不發,神情嚴峻地注視着前方的道路,馬行也和他一樣,臉上神情顯得很緊張。儘管參加工作好幾年了,除了有時聽説有些鄉村個別農民同鄉幹部或者村幹部發生矛盾引起帶暴力質的糾紛外,東陽還從未發生過像這樣幾個村乃至一個鄉的大批農民集體“鬧事”的事件。以前的“偶發事件”總是在事發後若干時間才漸漸傳開,為縣裏的機關幹部所知,而且還不是每個機關幹部最終都能聽説。馬行在縣委辦工作,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但所有這樣的事情,其前因後果起初都由基層幹部彙報上來,而且都是説那個農民怎樣刁蠻不講理,導致幹部們不得不採取“強制的自衞手段”來“幫助”他。有部分事件的起因會在以後下鄉的時候偶然瞭解到,真相併非像當初幹部們彙報的那樣。但已經事過境遷,沒有人會去重新判定它的是與非了。

車子駛到去前嶺的中途,只見有一輛警車正從對面向縣城方向快速駛來。小邢看一眼對方的牌照,説道,尹書記,那輛警車是前嶺鄉派出所的,説不定是因為鬧事開出來的。馬行就問,那要不要先向他們詢問一下鄉里發生的情況?

尹凡説,好,請對方停一下車,先了解一些情況也好!

小邢一邊將車停住,一邊朝對方鳴了兩聲喇叭,對方一見桑塔那的車牌號,駛到兩車錯的位置上,也“嘎”一聲停了下來。

尹凡和馬行都沒有下車,馬行搖下車窗,問對方鄉里情況怎樣?劉所長説,不得了,簡直不得了,簡直是一羣暴民!

馬行又問,鄉幹部呢?

劉所長説,還問鄉幹部呢!王鄉長電話裏讓我們去制止鬧事,可他他媽的到現在人影也不見。劉所長大概髒話説慣了,這時候也就不管什麼領導不領導,連頂頭上司也罵開了。

情況緊急,一下問也問不詳細,尹凡就説,我們接到陳林縣長指示趕去處理這個事,你們既然是鄉里的幹警,又從事發地點來,就不要走了,把車掉個頭,我們一起去前嶺。

劉所長心裏實在不願意,但尹凡是縣委副書記,又説是受陳縣長指示的,也就不敢牴觸,只好照辦。在司機倒車時,他問,尹書記,我想要縣裏增調警力來處理這件事,你能不能以縣委名義讓公安局史局長調人過來?

尹凡説,不用了,警力再多,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好要火上加油。

見尹凡不同意增調警力,劉所長心裏悻悻然,在心裏罵了一句娘。當然他罵娘尹凡是不知道的。

很快,警車就掉好了頭,劉所長上車時,尹凡看見警車的後座上過於擁擠,就説,你們來一個人到我車上來坐。劉所長不願坐到尹凡車上,讓一個年輕的小警察過來。那個警察一上車,小邢就把車開動了。

車子邊開,尹凡邊問小警察,剛才警車上那個學生打扮,卻又一臉悲憤表情的人是幹什麼的?

小警察回答,説那是省城大學法律系的學生,這次農民鬧事可能就是他背後策劃的。尹凡就問有什麼據沒有?並讓他把事情的起因簡單概括一下。那個小警察三言兩語説了一些直觀到的情況,還把從寶柱兒子身上搜出的學生證給尹凡看了。尹凡畢竟是機關幹部下來的,對政策的把握能力更強,他一聽就聽出這場風波決不像是事先策劃,而是因鄉里採取的類似於賣糧打白條的做法引起的,心裏就有了一些數了。他細細看了一下學生證上的照片,見那上面是一張鄉下孩子尚帶稚氣的娃娃臉,未免想起自己當年上高專的情景,心想,就這樣臭未乾的人,能策劃出什麼事情!他掏出手機給縣長陳林打個電話,把自己的判斷簡短向陳林做了彙報。陳林在電話裏依然是一副十分擔心的語氣,他説,我和炳貴同志已經向會議請了假,正在趕回東陽的路上。翟書記還有一、兩天就回來了。這件事我沒向市委彙報,最好能儘快把事態平息下去。我相信你的判斷。如果農民們有什麼要求,只要在政策允許範圍,都可以讓步,一切臨時由你全權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