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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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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天下午縣委常委的臨時碰頭會沒開成,第二天縣城裏就出現了傳聞。這些傳聞起初像耗子一樣在一些角落裏探頭探腦,過了一段時間才像泡沫一樣浮出水面。有説翟燕青書記昨天下午是被市紀委叫去做戒勉談話的,就是説,紀委認為他在東陽冷凍集團的問題上,即使錯誤不大,也多少有一點牽連。談個話,戒勉戒勉,給他敲個警鐘的意思。不過,雖然只是敲敲警鐘,但翟書記向上升的希望恐怕也到此為止了。也有説是檢察系統發現了翟燕青與周杰在經濟上的不正當來往,找他去進行調查,這一下翟燕青恐怕無論如何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也有説他僅僅是去探風聲的,現在對翟書記來説,不僅到了他仕途的緊急關頭,也到了他生命的緊急關頭。搞得好,飛黃騰達,搞不好,身敗名裂。他不去活動,不去打探消息,那是説不過去的——他連事先定好的會議都臨時改變,足以説明這個問題。

這些傳聞傳到尹凡耳朵裏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他沒想到小小的縣城裏“政治風雲”真是波詭雲譎,比起河陽市來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些傳聞都是哪兒來的呢,知情人?好事者?別有用心的人?或者這兒的老百姓(或者説是羣眾)對政治就是這麼興趣?縣裏過去有什麼消息,盧燕知道了以後喜歡先告訴自己,這次盧燕卻沒有將這些情況講給自己聽,也許這些傳聞直接涉及翟燕青書記,鑑於盧燕與翟書記的特殊關係,別人不敢對盧燕説?這兩天,翟燕青是在縣城還是在外地,誰也不知道,大約過了三、四天,有些人説見到了他的面。翟書記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還和從前一樣,在思考縣裏的工作。

這天,縣委辦通知縣委常委開會。在會議室裏,翟書記一如既往地坐在他慣常坐的中間那個位置上,照舊和其他常委們打趣開玩笑。尹凡注意觀察他的表情,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心想,這到底怎麼回事?要説無風不起,那些話傳得那樣兇,當初第一個傳話的人沒有一點證據,怎麼就敢那樣言之鑿鑿?要説有人有意混淆黑白,可同時有幾個版本的傳言出現,難道就沒有一點真實?他想起韓玉昆對這個案子肯定有一定了解,要不晚上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一問情況。會上,翟燕青針對年前一些工作事項進行了部署,尤其對確定過了年就要進行的招商引資表彰工作做了再三的強調。他説,招商引資是今年市裏抓的一項最為重要的工作,對於東陽來説,這項工作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也得到了上級的肯定。今年招商引資頗有成效,為明年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明年東陽要在這個基礎上再上一個台階,要爭取讓東陽朝着全省經濟強縣的目標前進。我們作為縣裏的領導,必須要有這個雄心壯志,要為東陽人民造福,要在老百姓心中樹起一塊豐碑。翟書記的話,依然那樣情緒飽滿,那樣富於鼓動,讓人本無法想像這幾天會有那樣一些傳言發生在他身上。不過,尹凡覺得既然韓玉昆有可能知道相關的底細,還是向他打聽一下的好。到了晚上,尹凡果真撥通了韓玉昆家裏的電話,沒想到韓玉昆在電話裏説話有些吐吐。他説,這個,這個嘛,情況比較複雜。外界有一些干預,能查到什麼程度可不好説。尹凡又問:會牽涉到我們這裏的…韓玉昆打斷他的話:這個最終要聽上面的。這個案子,要它大也可以,要它小一些也不是不可以。這不能全由我們説了算。尹凡明白韓玉昆不想把話説得太明,就説,目前沒什麼大的突破吧?韓玉昆當然清楚尹凡指“大的突破”是什麼,他回答説,沒什麼,沒什麼,目前在線索上暫時不會有大的進展,也就在原來的基礎上把案情再鞏固一下吧。

放下電話,尹凡明白了,周杰的案子至少目前還沒有牽涉到縣裏面的黨政領導,至於以後會不會發展到那一步,現在並不明朗。

不久,省報在頭版上登載了記者寫的長篇報道,反映河陽市招商引資工作取得的成就,標題做得極富文采:《向陽花樹鳳來》,其中特別提到東陽縣的招商引資工作。這使得東陽縣裏的“時事觀察家”又“發佈”了有關翟燕青書記的新信息,説上次省委組織部來河陽考察,對翟燕青書記的工作能力和工作實績是滿意的,並將他上報給了省委常委會。不過翟書記這個人在當地有爭議,或許會將他提拔到外地去,也許是進省裏,到哪個廳局去任職。也有人説得很明確,説不是到農業廳就是到林業廳當副廳長,而且任命年前就會下來。搬着指頭算,到節也不過十幾天時間了。大家都覺得上了各種傳言的當,實際上什麼也不會發生。

還有兩天就過小年了。許家坳村村主任許年生接到侄女許青青從北京打來的電話,説楊爺爺和樊説,讓自己回家來過年,只是怕她女孩子單身一人回來不方便,問家裏會不會派人去接?許年生就給尹凡打個電話,把這個情況報告一下。尹凡想了想,説,看起來,青青在那兒和楊孺子兩夫婦處得很好,這從樊阿姨這麼關心她路上的安全可以看出來。這樣吧,既然樊阿姨提出來了,我看還是派個人去接一下比較好。同時呢,派去的人也代表我們縣裏對楊孺子楊老先生表示謝,也是拜個年的意思。派誰去,我向陳林縣長請示一下再告訴你。於是,尹凡馬上到縣政府陳林的辦公室裏,向他請示這個事情。陳林説,要不還是你親自去一趟?一來你情況比較,跟楊老先生接觸過幾次;二來派別人去分量也不夠,不能代表我們縣委,你説是不是?尹凡説,去一趟完全可以。我就是怕年底市委組織部召開年終總結會,到時候要通知我參加。陳林説,你的業績材料縣委已經報給了市組,按照翟書記的指示,將你確定為東陽縣招商引資的先進個人,我又補充了一點,把你作為河陽市扶貧工作先進個人呈報給市裏。這些材料都了一份附件給組織部了,縣委前一段時間還專門派了居正同志向市組彙報你在這兒的工作情況。萬一要是市組打電話通知你去參加年終總結,我來給於部長解釋,好不好?尹凡見翟燕青和陳林對自己在東陽的工作如此肯定,心裏十分謝,當然也就不好拒絕陳縣長的要求,連聲説,好,好,我去一趟北京,一定把縣裏對楊孺子老先生謝的意思表達到。

尹凡和許年生是乘飛機趕到北京的。北京市不像縣城裏,多數居民並沒有過小年的意識,但大街上張燈結綵,已經顯得很熱鬧了。京城裏許多已經搭起框架或者正在拔地而起的建築都暫時停了下來,因為大量的民工都回家過年去了,可是街上的人卻比平時更加擁擠,汽車也堵得格外厲害,從機場到研究院的幾十公里路,足足走了近三個小時還沒走到。於是,兩個人只好在車上聊起天來。許年生嘆地説,京城就是地方大,人多,車更多。這麼寬的街道,比我們山裏放羊放牛的路還擠。説到放羊,觸動了尹凡心裏的某弦。尹凡問,你們村裏,現在還有多少羊啊?

羊?許年生楞了一下:哦,哦,那個羊啊,現在全村只剩下5、6只了。

怎麼?全宰了?尹凡大掃興,甚至覺得心頭有些悲涼似的。

也沒全宰。鄉里説了,現在剩下這些羊,那都屬於是樣板羊了。樣板羊誰也不能隨便宰殺,為啥呢,因為怕萬一有人要來參觀,就像去年參觀長坪鄉黃家村那樣。鄉里領導説,全鄉至少要能夠湊齊100頭羊才行。全鄉一共二十個村,平均每個村保留的樣板羊不得少於5頭,哪個村要是不足5只羊,就得補足。少一頭,就上1000元錢,由鄉里幫買回一頭羊,少兩頭,就2000元。

我聽説當初號召養羊的時候,買一隻種羊好像也要不了1000元啊?

鄉里的意思誰不知道?就是要讓大家不敢輕視,就像北方這邊的人説的那樣,不敢隨便打馬虎眼唄。

尹凡聽了,聯想起周杰的案件,心中暗道,這個養羊工程,現在回顧起來,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場鬧劇似的!但這種話當着許年生的面是無論如何不好説的。

到楊孺子家裏的時候,已是晚上了。許青青看見叔叔親自來接她回家過年,心裏當然很高興了,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尹凡注意到,才一年不到,許青青普通話已經説得有模有樣了,而且還帶着京味呢。她的臉比初來的時候好看了許多,原本就比較端正的五官就顯出嬌媚的姿來。青青把原先的長辮子盤在頭上,鬢邊的一縷頭髮還刻意打了卷並用摩絲固定成,簡直顯得有些洋氣了,連許年生看見侄女這副樣子,都顯出驚訝的表情。

楊孺子的老伴樊明花從裏面出來,看見尹凡他們來了,也像見到了自家人似的高興。她吩咐青青端茶倒水,削水果,還親自擺出一大排的糕點請兩個人吃。尹凡這次不僅帶了棲鳳嶺的茶葉,還另外買了兩瓶茅台酒、兩瓶五糧,買了一對金華火腿,一對燕窩。樊阿姨推讓不掉,只好讓青青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到裏屋去,並順便喊爺爺一聲,讓他出來接待客人。

楊孺子從自己的書房出來,看見尹凡,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再看看許年生,問道,這位是…老伴馬上責備他:看你這個人,真是的!這是青青的叔叔,去年送青青來的時候來過咱們家的。

哦,哦。楊孺子用巴掌拍着腦袋,不好意思地説,你看我這個記,你看我這個記

老伴就説,你呀,整天在你的棋上了。

一説到棋,楊孺子果然就興奮了,像個孩子似的放大了聲音説,你們上次帶來那副棋呀,真是絕品,絕品哪。我請一位古董專家看過了,他説我這個人好運氣,他鑑別過多少古董,可這樣的東西就連他也沒見過。上回呀,那個棋聖,我們國家的棋聖,你們知道嗎?

尹凡點點頭:就是那一年橫掃本棋壇的那個吧?

對呀,就是他!他跟我説,楊老,我不僅下棋,還喜歡收藏圍棋。他讓我猜他一共收藏了多少圍棋,其中有多少珍品。我説,我知道你手裏能有許多的好東西,可我這兒有一件你不可能有的…他楞不相信。我説,好,你不相信,那下回找個機會帶給你看看。後來他看了,看的時候呀,眼睛瞪得這麼大。哈哈哈哈…楊孺子一邊説還一邊比劃,同時得意地笑了起來。

樊阿姨嗔他道,你看你,客人來了,你還只知道説你那個棋呀棋的。真是越老越孩子氣了。

尹凡代表縣裏表示對楊孺子的謝,楊孺子起初沒聽明白意思,説道,謝什麼?要説謝我得謝你們才對。後來明白尹凡説的是謝楊孺子和研究院的專家們提出建議,促使省裏將原先初步擬定的高等級公路線路進行了修改,便伸出他那五指短的手,拼命搖了起來:這個可千萬不要你們謝,這不關你們的事。本來他們確定的那條線路就本不行,多花一大筆錢不説,以後那個維修的費用啊,可高了去了。雖説從施工的角度來講,憑國內目前的技術是沒有問題的,可明明能選擇更好的路線,當初為什麼偏要選這樣一條路線呢?真是讓人不明白。哦,對了。你們那個王廳長,王家強嘛。上次去省裏,我還見着了他。我當時就跟他説,你好歹也是學公路通的,你們廳裏還有那麼多工程技術人員,怎麼連這麼明顯的錯誤也會犯呢?他光是笑笑,連一個理由也説不出來。我説,你還説是我的學生呢。有你這樣的學生,我楊孺子的臉面都會丟盡的。

聽了楊孺子的話,尹凡心裏忍不住想笑。他想,大學者就是大學者,本格,名家風範,一點不摻假。搞了一輩子技術,他對事物的判斷總是從純技術角度進行的,竟然本不會想到這裏面可能會摻雜的政治因素。而且批評起人來,也不講什麼温良恭儉讓,直不隆通,不給一點面子。想想當時的場合,王副廳長為了攀附他這個行業界的泰斗,費了那麼多心思,花了那麼多力氣,結果在關鍵場合,楊老卻一點也不給留面子。

兩個人告辭的時候,許年生對青青説,我和尹書記明天在北京呆一天,後天一早離開北京,到時候我們會來這裏接你。你明天把回家的東西準備一下,楊爺爺家裏過年有什麼活需要事先做好的,你也都把它做好。青青説,我會的,我會的。

樊阿姨慈愛地拉着青青的手説,青青這個丫頭真不錯。山裏的姑娘就是純樸,對我們兩個老人就像對自己家裏的長輩一樣。人也聰明,教她什麼,一學就會。她在這裏呀,我省心多了,有什麼事呀,吩咐她一聲,不用再催第二遍。她還總給我講她們家裏的事,可有意思了。現在,外面來了客人,十個有八個會誇獎她。老頭子整天在外面瞎忙,我一個人在家,現在也不覺得寂寞了。她轉過臉對青青説,青青啊,過了年你還來啊,我會想着你呢。一邊説,竟一邊抹起眼淚來。青青趕緊找來一塊手絹,替樊擦去淚水,同時説道,,您就別哭了,過了年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喜歡北京這個地方,以後我還真的想留在北京呢。楊孺子的老伴這才説,好,你先在我這裏做着,以後有機會呀,真的要給你介紹個好去處。要不我怎麼放心呀?

許年生對青青説,你在這裏再呆一天,一定要把該做的事情事先都做好。回河陽的飛機票早就訂好了。後天一早就走,啊!

青青一聽回去要坐飛機,欣喜地説,哎,叔,你説的我都知道了。

於是,二人向楊老一家再度告辭,楊孺子忽然想起,對尹凡説,你回去告訴王家強啊,道路的施工可一定不能馬虎。我知道你們省裏經濟發展不算太快,建設方面的錢緊張着呢,可是要一分錢當一分錢花!

尹凡心裏湧起一陣動,説道,謝謝楊老的關心和教誨,我們會按照您説的去做的。

回程的時候,是臘月二十八。尹凡、許年生和許青青一行到達機場,正辦理登機手續呢,尹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市委組織部機關的電話號碼。他問道:哪位?

手機裏傳來喬的聲音:尹凡,是我啊。

尹凡有些欣喜,説,是你啊,喬科長——哦,不,喬領導…

“咯咯一笑,打斷他的話,説,別這樣好不好,尹凡?你還跟我耍貧嘴呀!要説“領導”你在下面當縣委副書記,早就是領導了,你是覺得我沒叫你“領導”是不是?

尹凡説,哪裏敢呢。你已經是部務會成員了嘛,我哪能還叫你“喬科長”?

就叫喬!喬説,不過,現在倒是有一個通知,正式告訴你。

什麼通知?

部務會分工,讓我協助於是之副部長分管幹部工作,我主要分擔幹部教育這一塊。全市下派幹部工作會過了年就要召開,部裏經過篩選,決定推薦你為下派幹部中的先進典型,會上要代表全體下派幹部發言的。你要好好準備一下,過年的時候恐怕也不能放鬆,要集中力考慮這個事情了。

我當典型?這恐怕不行,我…

你看,剛才還口口聲聲叫我“領導”現在才不過給你一個通知,你就這樣講價錢。這可是部務會定的,不是我定的。你要講價錢找薛部長講去。説完,喬把電話給掛了。

尹凡還在想着這個事,許年生拿着登記好的機票走過來:手續已經辦好了,我們進去吧?

尹凡回過神來:哦,好的,到候機室裏等吧。

波音747飛機巨大的機翼掠過機場的雷達天線羣,騰空而起。許青青臉上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小嘴緊緊地抿着,生怕控制不住喊出聲來。許年生也是第一次坐飛機,滿臉都是緊張。尹凡用眼睛輪番看了看他們,又忍不住盯在了青青的臉上。他想,自己的女兒菲菲,眼看着已經一歲多,現在開始會走路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長成青青這樣的大姑娘。婁虹總是説,菲菲一雙眼睛大大的,頭髮卷卷的,將來一定很漂亮,説不定會成為電影明星呢。尹凡卻不想讓菲菲去當什麼電影明星。他想,菲菲首先應該成為一個誠實的人,一個有信念的人,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和真誠的人。但這些竟然不能對婁虹説,因為婁虹老是説自己上了生活的當;要是當年父親不這樣教導她的話,她説不定早就過上好子了。可是,對於後輩們來講,沒有了熱情、真誠和信念,那樣的好子能算是好子嗎?

客機已經飛臨了省城機場的上空,正在盤旋着下降。尹凡突然產生一種預,覺得回去後,縣裏説不定會發生什麼大的變化。

當飛機在停機坪停穩後,乘客們相繼走出機艙。尹凡下舷梯的時候,打開關閉了的手機電池,誰知馬上就響起了鈴聲。這個電話是東陽縣委辦公室主任盧燕打來的。尹凡撳動通話鍵,輕聲問:盧主任嗎?我是尹凡,剛剛下飛機。有什麼事嗎?

電話裏傳來盧燕的聲音:尹書記嗎?你已經到了?説完這兩句話,盧燕卻停頓了。尹凡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出聲,正要開口問,盧燕又説話了:翟書記的任命書下來了。

是嗎?尹凡聽見這個消息,覺得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他裝出欣喜的語調説,好啊,這是一件喜事啊。可是,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覺盧燕的語氣裏似乎並沒有多少興奮的彩在裏面,於是馬上又問:上哪兒呢?

盧燕輕聲説道:調山陰市擔任助理巡視員。

什麼?助理巡視員?尹凡這下才真的頗意外。論年紀,翟燕青雖不算輕,但也絕對還不到退居二線的程度。算起來,他今年才五十二、三歲,正是幹事情的年紀。而且,這兩年來,他在東陽抓經濟工作“造勢”是非常成功的,市委、市政府領導曾多次表揚東陽縣的工作,東陽縣在好幾個方面都成為河陽市對內、對外宣傳的重點,前不久,雖然有不少針對翟燕青的傳言,可是卻沒有一條是説他將去二線任職的——而且還不是在本市而是調到另外一個市!

翟書記問我是不是跟他一塊兒去,我説不了,我就留在東陽繼續工作吧。

可是…

是啊,我謝翟書記這麼多年對我的關心,但是,去外地工作,至少目前還不是我的願望。我這個人,説到底還是比較戀家的…

盧燕的語調幽幽的,似乎帶着一種傷。尹凡還第一次聽見盧燕用這樣的語調説話,他想,盧燕心裏也一定充滿壓力。

那——我們回去見面再談?

等你回來就過年了。要不過完年再説吧。説完,盧燕掛斷了電話。

助理巡視員?在穿過機場的整個路上,尹凡還在想:這意味着什麼呢?這是組織上對翟燕青工作的肯定,還是像某些自命悉政壇規則的人説的,在一些時候,為了更好地調查某個人的問題,會以升遷的名義將其調離,以防此人對案件偵破工作進行干擾?此刻,尹凡滿腦子疑雲。他想起周杰借堂弟之名在河川縣辦的那家皮具廠,想起從東陽冷凍集團運往皮具廠的大量羊皮,更想起集團一大筆投資變成了周杰的個人財產,為什麼竟會那樣輕易、那樣通行無阻?回味剛才盧燕打電話時的情緒,他覺得她會不會是受到某個別人的染?翟書記,翟燕青!他是怎樣看待自己的前途的?他會覺得組織上對自己不信任嗎?萬一…萬一要真的對翟燕青進行清查的話,那東陽這兩年的工作,上級將會如何重新評價?而自己在全市下派幹部工作會上的典型發言將以何為依託呢…一連串的問號,使得尹凡憂心忡忡。

這時,許年生和許青青已經快進入機場候機大廳了。許年生回過頭,看見尹凡腳步遲鈍地落在了後面,關切中帶着着急地問:怎麼了,尹書記,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沒有,哦,沒事。尹凡回過神來,臉上堆出笑意,聲音也放朗了,説,咳,飛機還真準時,一點也沒耽誤。今晚在省城住一宿,明天,最晚後天,你們就可以趕到家。青青啊,你可以和父母親過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