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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用適度犧牲的辦法來解決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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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害他比誰都清楚,我還怕他反咬一口,把責任全往別人身上推呢。”

“試試吧,沒有別的辦法了。”紀委書記哀求似的説。

在沒有路可選擇的時候,刀山火海也得闖,普天成咬了咬牙,點頭同意了。

試的過程相當艱難,誰都知道這是在危崖上走鋼絲,不好,會摔得粉身碎骨。但是沒有辦法,如果把秦家姐妹急了,將那些燙手的東西公佈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普天成跟建設廳紀委書記輪番上陣,一次次地給蘇潤做工作,講利害,同時也做着一種保證。蘇潤愣是咬住牙不開口。後來,普天成單獨跟蘇潤在一起時,蘇潤説了一句話:“普書記,這不是第一次了,我蘇潤可以替你背一次黑鍋,但不能次次背。”普天成無語。他知道蘇潤在説民工事件。那次,是蘇潤替朱天彪扛了,儘管錢是朱天彪出的,但外界沒人知道,民工事件的直接責任人是朱天彪。

“老蘇啊,如果你不幫我,那我只有陪着你坐牢了。”

“非坐不可?”蘇潤問。

“非坐不可。這麼大的工程事故,怕是光坐牢還不夠。”普天成説。

“多少錢也擺不平?”蘇潤不甘心地問。

“錢不頂用。老蘇啊,錢這王八蛋,它只管害人,卻不救人。”

“我要是找個冤大頭,讓他出來承擔責任呢?”普天成不説話了,天下會有這樣的冤大頭?

一週後,調查組忽然説,水泥是從一個叫龍山水泥廠的民營企業手裏買的,這家企業的老闆叫鄒志良,鄒也承認了向蘇潤提供劣質過期水泥的事實。普天成驚得不敢相信,天下真還有這種找上門的冤大頭!調查組很快拿到蘇潤跟鄒志良簽訂的水泥供應合同,還有質檢部門出具的檢驗書。檢驗書表明,那些水泥早已失效,三年前便被有關部門封存在龍山水泥廠的庫房裏。而馬效林同時彙報上來的消息是,龍山水泥廠早在三年前就破了產,廠長鄒志堅負債累累,加上女兒又患有白血病,被錢得焦頭爛額。鄒志堅之前跟蘇潤有過業務上的往來,算是老關係。

普天成心裏清楚了,一個需要錢,一個需要拿錢替自己開,這買賣,談起來倒也不太難。

普天成至今尚不知道蘇潤到底給了鄒志堅多少錢,但他堅信,這絕不是小數目。不過對蘇潤來説,這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蘇潤用它,化解了自己的危機,也將自己的刑期由十幾年減少到六年。如果不是有人硬抓住這件事不放,蘇潤甚至可以不去裏面。不過也沒關係,蘇潤在裏面一點不受委屈,外面咋樣,裏面還是咋樣,再有一年多,他就可以出來了,繼續馳騁在商場。

但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咬人呢?

普天成想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是超乎常理的,你絕不能用正常思維去判斷非正常事件,包括那些非正常的人。

什麼變數都有!這是普天成對世事、對人生最深刻也最闢的總結。

莎蔓莉女子健身中心在子水國際會展中心旁邊,一幢五層小洋樓,裝修十分典雅,有一種雍容華貴的味道。普天成進去時,兩位半老徐娘正笑哈哈地走出來,邊走邊説些跟減肥有關的話題。其中一個説:“我最近又瘦了一斤。”另一個驚訝地説:“你怎麼總是能瘦,我半年了還沒瘦下來一斤。”普天成掃了倆女人一眼,發現説瘦了的其實比那位沒瘦的還要胖,於是他想到,謊言是充滿整個世界的。看着兩個女人嘻嘻哈哈地出去,普天成定了定神,往三樓去。

秦鳳嬌坐在三樓總經理辦公室裏,正跟一位女客户着什麼。看見普天成,她愣了一下,半天,醒過神似的站起身,面紅地説:“普…您怎麼來了?”普天成定定地望住秦風嬌,在他的印象裏,那個叫化玉嬌的女人總是那麼風風火火,一副發誓幹大事的樣子,即使偶爾閒下來,也要在平靜的生活中折騰出點什麼。眼前的秦鳳嬌,卻有股超然隱於世外的味道,特別是那一雙眼睛,清澈中透着混沌,混沌中又透着覺醒,以前那自大自狂的眼神全然不見。還有那張臉,豪妝褪盡,只顯樸華,不加任何修飾。

見普天成愣站在門口,秦鳳嬌急了,這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一位客人。她衝女客户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兒來了貴客。”然後快步走過來“書記快請,真不知道您要來。”普天成報以微笑:“環境不錯嘛,看來你的事業是蒸蒸上了。”

“哪敢談什麼事業,權當消磨時間。書記快請坐。”秦鳳嬌顯得有些張皇,剛要喚秘書前來沏茶,又一想不妥,自己拿了茶杯,一時又記不起茶葉放在哪兒,最後還是喚了秘書。

秘書是一位漂亮可人的小姑娘,也就十七八歲,長得白裏透紅,紅裏透白,身材還蠻高挑,渾身散發着青氣息,跟秦鳳嬌的成大器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女孩很養眼,也容易讓人生出人生苦短的慨。小姑娘沏了茶,捧來水果,看了一眼普天成,退出去了。秦鳳嬌比剛才稍稍鎮靜了一些,不過臉上,還是掩不住的喜悦和緊張。

“書記是到這邊開會?”

“不,是專程來看望一位朋友。”普天成呷了一口茶,道。

秦鳳嬌哦了一聲,她並不清楚普天成説的朋友就是她,她也不敢抱這份奢想。在普天成面前,她是罪人,這點認識她還是有。吉東大廈那場災難,最後雖説沒殃及她,但也只能算是她們姐妹倆僥倖逃身。想想過去的子,兩人不止是驚出一身汗,嚇得魂都沒了。其實那些所謂的把柄或證據,她們是不敢拿出來的,頂多是嚇嚇人,放她們一條生路。後來她們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想讓她們姐妹倆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普天成暗中周旋,那人才寬恕了她們。坦率地講,她跟姐姐秦鳳月就是吃青飯的,父母給了她們一副好身材,一張漂亮臉蛋,不用真是可惜,於是大着膽,就去闖世界。姐姐秦鳳月之前跟過一個男人,有經商經驗,兩人合計着,就註冊了一個公司。一開始艱難,長達兩個月找不到一單生意,房租都不了。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們認識了宋瀚林的秘書,進而認識了宋瀚林。這都是奇蹟,如果換到今天,她們是不敢想的。宋瀚林是多顯赫的人啊,怎麼就讓她們給認識了?撞大運,真是撞大運。

在所有吃青飯的女孩中,她跟姐姐是成功的,太成功了,她們輕而易舉就捕獲了大魚,然後是一條接一條的小魚。在那張權力心編織的網裏,她們發現了太多的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一切冠冕堂皇的東西其實都充斥着易。權錢易,權易,權權易,總之,易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真理。

她們有過成功,那些成功都是用身體換來的。頻頻不斷的易中,她們發現,女人索取這個世界的方法太簡單了。但是她們沒想到,她們會栽在一個土老闆手裏。

那個土老闆是宋瀚林的秘書介紹的,也就是説,那些最終銷到吉東大廈的過期水泥,是宋瀚林的秘書提供的。他拿大頭,她們只拿小頭。

這個世界上,真正敢冒死玩火者,並不是那些手握重權的人,而是他們身邊的人。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説的就是這個道理。

秦鳳嬌收回亂麻一樣的思緒,專注地望住普天成。這張臉對她來説,太過悉,然而又是那麼陌生。宋瀚林秘書提供的那些關係中,獨獨跟她們姐妹倆保持了乾淨關係的,就一個普天成。因此,他贏得了她們姐妹倆的敬重。

人和人之間,是講緣分的。秦鳳嬌覺得,她們跟普天成之間,真是有一種緣分。儘管後來她們受到了普天成的警告,普天成讓她們遠離吉東,遠離海州,永遠不要在海東的地面上出現。但這些,都不能沖淡普天成在她們姐妹倆心中的記憶。

某種程度上,是普天成喚醒了她們,也拯救了她們。

人在經過大大痛後,是有一些大悟的,心靈自然也有大淨。

也許是嫌這種地方太過吵雜,也許是秦鳳嬌不想在這裏談事,兩人寒暄幾句後,秦鳳嬌説:“書記難得來子水一趟,我請書記到外面坐坐?”普天成也不拒絕:“客隨主便吧,外面就外面。”

“子水有家茶樓不錯,我請書記喝茶去。”秦鳳嬌笑望住普天成,神比剛才鬆弛了不少。

普天成笑着點頭。兩人離開公司,到了一個叫雲水澗的茶坊。秦鳳嬌並不知道普天成現在任什麼職,吉東大廈風波平息後,她跟姐姐離開了吉東,沒敢到海州去。姐姐秦鳳月跟着一個大她二十歲的男人去了山東,説再也不回來了。秦鳳嬌找不到領她的那一個人,只能獨守在子水。她用在吉東賺來的錢買了這幢小樓,重新裝修一番,開了這家健身中心,目的不是為了賺錢,只是想給自己的下半生找個寄託。普天成離開吉東,她知道,是在買下這幢小樓後不久。但普天成到海州具體任什麼職,這些年又有哪些升遷,她一概不知。

吉東風波後,秦鳳嬌還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不屬於你的東西,千萬別要,包括人們熱衷打聽的消息。她現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修瑜伽功。

“書記這趟來,有什麼指示?”這種話是在過去的歲月裏學會的,是學着官場中人的口氣説的,秦鳳嬌現在想改變,但面對少言少語的普天成,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

大約是換了環境,普天成不那麼深沉了,衝秦鳳嬌笑笑。這一笑有太多意味,既有對往事的不堪回首,又有對現實的無奈嘆。

“好幾年了,突然想起該來看看你。”他説。

秦鳳嬌也報以矜持的笑,這笑相對簡單,沒普天成那麼多意味,只是在化解着她的尷尬。

“能讓書記惦着,是我的福分。”秦鳳嬌説。

“這些年,過得還好吧?”普天成的聲音裏有股滄桑。

“還行,比過去簡單多了,也快樂多了。”秦鳳嬌倒顯得樂觀自信。

“那就好。”普天成喝口茶,他一路是準備了很多話的,但看到秦鳳嬌目前的樣子,就知道那些話是多餘的。包括此行,也是多餘的。一個把自己從複雜中拯救出來甘於簡單地活下去的女人,是不會再被別人當做武器的。

兩個人坐了有一個小時,秦鳳嬌自始至終沒提過去的事,普天成也沒提,過去好像在他們之間不存在。兩人就瑜伽談了一陣,然後就説起子水的天氣。普天成倒是想問問她姐姐的,但秦鳳嬌好像連她姐姐也不願提起,普天成只好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一小時後,普天成覺得該告辭了,茶未淡,但他心裏的很多恐懼和不安已淡了,甚至完全消失在這間茶坊裏。他覺得來這麼一趟也好,至少,從今天起,再也不會為那個叫化玉嬌的女人心生不安。

他起身,衝秦鳳嬌伸過手去“謝謝你請我喝茶。”秦鳳嬌戀戀不捨地伸出手。兩隻手相握的一瞬,秦鳳嬌突然問:“他…還好嗎?”普天成明白秦鳳嬌在問誰,但他裝糊塗,事實上他也只能裝糊塗。他朗地笑了笑“好,大家都好。”然後就疾步離開茶坊。

身後徒留下心懷期待的秦鳳嬌,黯然發着一種空茫的呆。

雨還在下,子水的街頭,充斥着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