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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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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病不治了,藥不吃了。把錢都省下來,都省下來,還債去!”李師傅煩躁地白眼她:“你就別再添亂了好不好,還嫌我不夠煩的嗎?你不治病了不吃藥了病再發起來還不是要麻煩我,你往牀上一躺不動了,心勞神的還不是我!”子泣不成聲,哭着説:“我和你結婚的時候,還想着能一輩子照顧你,沒想到,這麼多年一直讓你照顧我。你要是沒有我,怎麼也不會過得這麼累呀,所以我死了倒也省事了,我死了你和君君都不會再煩了…”李師傅看她越説越不像話了,又哄她:“你扯哪裏去了你,你這麼胡思亂想胡説八道我就不累不煩了?你不治了,你省下的錢要是真夠還上債了那也行。別哭了別哭了,好好睡吧,錢的事我再慢慢想辦法。我就不相信那錢一時還不上,那個女的又能把我怎麼樣,她有本事讓學校把君君開除啊,我借她本事!”李師傅這樣安子,也安自己。但他還是動了一夜腦筋,思想可有最便捷的途徑,能夠把錢儘快湊齊。他想遍了離自己最近的幾乎每一條財路,翻來覆去,唯一現實的只有高純。

第二天早上,在廚房裏一起做早飯的時候,他先向金葵開了口。他知道他必須趕在周欣回國之前,從高純的存摺裏拿到他要的數目。而周欣留下的那張存摺,實際上控制在金葵的手中。

“金葵,我昨天晚上十一點多找你,你還沒回屋呢。高純現在都幾點睡呀,他不睡你也睡不了吧?也夠熬人的。”李師傅肯定急於介入主題,但又不得不繞着圈子,挑起話頭兼帶表示關切,博得金葵的好是李師傅首先要做的功課。

果然,金葵被誘導發問:“昨天晚上你找我了?什麼時候呀,找我有事嗎?”

“咳,這事你叫我怎麼説呢,金葵你都知道,這幾年我最大的心思就是讓君君上學,為了君君上學…”

“君君不是已經上了嗎?您的目標不是已經實現了嗎?”

“是,可是為了君君上學,我和高純的師孃背了一身的債。現在人家上門來了,我老婆昨天晚上都不想活了,她想用治病的錢去還這筆債,想用自己的命去頂這筆債。問題是想頂也頂不起呀,我們這種人,命不值幾個錢的。”

“你,你們到底借了多少錢呀?”金葵疑惑的眼睛,盯着李師傅的面孔,她想象不出李師傅會説出怎樣一個數目。

“三萬。”

“三萬?”李師傅説出的這筆欠債,大大超出了金葵的預估:“你什麼時候借的,怎麼借了這麼多錢?”

“君君上學前借的,當時我…”

“高純不是出了君君的學費了嗎?你們怎麼又借了這麼多?”

“我們當時怕君君的分數不高,她報了商貿大學,報了商貿英語,考這個學校這個專業的人太多了,不花錢進不去的。”

“怎麼可能,上學都憑分數,怎麼還要花錢?”

“現在沒辦法,大家都花。肯為孩子的前途傾家蕩產的不是我們一家。”

“怎麼可能要三萬,要花這麼多?”

“怎麼不可能,據説現在連孩子上個好的幼兒園都要花好幾萬呢。”

“那…”金葵語了,她和高純整天準備着去考北舞院那會兒,還以為把頭一年的學費湊齊了就行呢。而此時李師傅言之鑿鑿,是非真偽她也分辨不清,只能問:“那,你跟誰借的錢?”

“跟…跟我過去認識的一個朋友。”李師傅當然不能説出孫姐,所以金葵有點奇怪:“你怎麼認識這麼有錢的朋友,肯一下借你這麼多錢?”

“人家當時湊了筆錢要開個鋪子,”李師傅只能順嘴編排:“一時沒找着合適的地方,就把錢先借給我了,都是為了孩子嘛,怕耽誤孩子的前途。現在人家找到合適的地方了,所以急着讓我還錢。我也不能耽誤人家這麼大的事啊,人家開鋪子也是攢了多少年的心血啊。”

“那怎麼辦呀,你有錢還嗎?”

“我一時還不了啊。金葵,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只有你和高純能幫我了。這事我本來可以直接去找高純説的,我過去是他師傅,師傅這點情面開口求他,估計他肯定幫的,何況他和我們家君君一直情不錯,一直當自己妹妹似的。可畢竟高純已經幫了我不少了,我再開口,有點過意不去了。所以我想先找找你,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而且,周欣不在的時候,高純的錢也是由你管着。我聽説高純的爸爸給高純留了兩個億,那我這點小錢,那真是小錢了,對高純來説,九牛一的事情。”金葵沒太聽懂他的意思:“你,你是想跟高純借錢?”

“你覺得行嗎?”李師傅反問。

“我覺得…”金葵這一陣和李師傅處得不錯,但她的個,還是讓她實話實説:“我覺得可能…可能還是得和周欣説一下吧,這麼大的數。”

“周欣在國外,不是説什麼歐洲巡迴展覽嗎,歐洲那麼大,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

“打個電話吧要不,歐洲現在這會兒應該是晚上…”

“這種事電話裏説不清楚,國際長途也貴的。”

“你借這麼多錢肯定得跟她説,不説肯定不行。”

“我這不是想跟你商量嗎,我是想,你和高純過去好了這麼久,現在情也不錯,你現在拿這麼一點工資能這麼盡心盡力照顧高純,要不是憑情肯定不幹的,這一點高純也應該知道。我估計高純肯定也會想辦法謝你回報你的。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幫君君一個忙,也就算幫我和君君她媽一個大忙了,你能不能以你的名義向高純借三萬塊錢,就説你家裏有急用。你借,高純肯定不會要你還的。”

“這可不行…”金葵聽明白了,她馬上表態拒絕,但李師傅的話還沒説完。

“然後,這個錢我還你,我肯定還的。我還不上,君君來還。咱們籤個借條,或者立個協議,我和君君都簽上字。君君學的是商貿英語,將來跟外國人做商貿,賺錢還不容易嗎,你不相信我,你肯定相信君君吧。”金葵説:“君君我當然相信啊,你我也相信。問題是我跟高純肯定不能開口借錢的,我來這裏就是來照顧他的,就是來工作的…”李師傅説:“你對高純這麼好高純肯定會…”金葵説:“我不會要高純報答我的,我來這裏,是來報答高純的。高純過去對我那麼好,我來就是來報答他的!”李師傅見金葵有點動了,抬手示意讓她打住:“好好好,你不方便借,我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跟高純説,好不好,我自己去跟高純説。”金葵讓自己安靜下來,忍住了將要滿眶的眼淚,她回過身去,幹活的手有點發抖。李師傅也不再説話,彼此的動和煩亂,各自悶在心裏,鎖在嘴邊,悶悶不響地做着早飯。

這個早上變得相當沉悶,吃早飯的時候,高純也注意到金葵的情緒有些低沉,他問她:怎麼了?金葵説:沒怎麼。沒怎麼怎麼心事重重的?高純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她。對高純來説,金葵現在是他生活的全部。他除了金葵,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人際往,他的生活單調而又封閉,金葵臉上開心,他就隨之快樂,金葵悶悶不樂,他就緊張壓抑。他眼中惶然的目光讓金葵連忙把笑臉堆出,真的沒怎麼,她説:誰心事重重啦。高純這下放鬆下來,説:噢。

早飯後金葵收拾完廚房,又來打掃高純的卧室。她打掃卧室時高純就坐在窗前的輪椅上看她,等着她幹完活推他到花園去曬太陽。在花園的入口他們碰上了李師傅,李師傅像是專門在這裏等他們的,見他們過來便掐了香煙從門前的台階上站起。高純問:李師傅你怎麼坐在這兒啊?李師傅看了金葵一眼,回高純話:呃…沒事,我是想…高純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對金葵説道:哎,對了,我得先去給周欣打個電話,她讓我告訴她昨天驗血的結果,現在正好是歐洲的晚上,再晚打她該睡了。金葵點頭推着輪椅要往回走,高純才又再問李師傅:李師傅你沒事吧?李師傅顯然不想在高純與周欣通話之前談他的事情,於是倉促推託:啊,沒,沒事,沒什麼事。高純回頭又問:君君在學校住得怎麼樣,能習慣嗎?李師傅勉強回答:好,還好。

君君上學住校已有兩週,覺確實一切都好。第三週剛剛開始的一個早上,覺一切都好的君君,碰上了一件覺不好的事情。

這天她照例在學生餐廳吃完早飯,溜達着走回宿舍去取書包,在宿舍樓的門口被兩個夾皮包穿夾克的陌生人攔住。和君君一起的同學還以為君君犯了案子,被公安便衣找上門取證來了,遂迴避進樓。那兩人開口問了君君幾句,君君才知道他們並不是公安局的。

“你叫李君君吧?”

“是啊,你們是哪裏的?”

“你們家是住在仁裏衚衕三號院嗎?”

“是啊,你們是哪裏的,有事嗎?”

“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吧,好嗎?那邊怎麼樣,那邊安靜一點。”

“你們是幹什麼的?”君君沒動,堅持對方表明身份,對方只得説:“我們是商業諮詢公司的專職追賬員,我們到那邊談一下可以嗎?”君君還是沒動,追賬員這個頭銜聽來有點陌生。她説:“你們找我有事嗎?有事就在這兒説吧,我還要上課呢。”一個男的説:“還是到那邊人少的地方談吧,這事對你不是個光彩事,我們是為你考慮的,不想搞得太張揚了。”

“什麼事不光彩呀?我又沒犯法!”君君嘴硬,聲音反而高起,兩個男的看看左右,周圍已有過路的同學駐足側目。男的聲音依然平和,語速依然穩定,説道:“你父親李福友借債三萬元為你考大學選專業買通關係,現在欠賬不還,你認為這事對你特別光彩嗎?你要認為光彩我們可以幫你嚷嚷。”君君臉紅了,她的汗也出來了:“你們胡説,我上學是我自己考的,我們家從來沒給我花過錢,你們胡説…”

“這事你不知道吧,不知道我們可以告訴你。你看咱們是就在這兒談還是到那邊去談?”君君的臉變得白了,腳步不由自主移動,口中已經説不出話來…

當天晚上君君從學校趕回家裏,向父親哭訴了早上發生的一幕。她本想父親會與她一樣到奇怪,事實隨即可以澄清,但父親陰晦不語的神態,讓她明白早上兩個男人的那番瘋話,看來並非空來風。

“他們還説什麼?”父親問。

“沒,沒説什麼了…他,他們還説,今天只是過來先跟我打個招呼,不想馬上在學校把我搞臭。”君君依然泣,如果説這件事是她人生遇到的第一個恥辱,那麼給她帶來恥辱的,顯然不是早上堵她的兩個男人,而是眼前悶頭耷腦的父親。

“他們説,要是你把錢還上,或者你去找債主求情,他們就不再找我了。要是你不還,也不主動去找債主,他們就再來。他們再來就要把事鬧大,讓同學老師都知道我…”君君越説越委屈,越憤恨,越六神無主。母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都知道你什麼?”君君的惱怒這才匯聚成河。

“都知道我是靠錢考進來的!都知道我不行!都知道我沒本事!都知道我欠債不還!你們為什麼去借錢?借了錢幹嗎不還人家?讓我跟着你們丟臉!讓我跟着你們丟臉!”君君的哭叫聲開始刺耳,母親還試圖安撫女兒:“君君,你爸爸會想辦法還人家錢的,你爸爸也是為了你好…”但女兒不聽。女兒已經為自尊心的受損而惱羞成怒。

“你們借錢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是大人了,你們有什麼權利瞞着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我不要你們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