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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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無的清淡馨香混合着松墨的香氣,融成一種温暖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裏。窗外的陽光斜斜投入房裏,將桌椅書案拉起長長的陰影。
葉薰手腳輕便地將懸在半空中的鏤空盤絲銀球打開,把裏面的香囊拿出,換成新的。
沈歸暮不喜歡用薰香,這些香囊裏包着的是新鮮的桃花瓣,清晨時候採摘下來,抹去珠,裝入薄如蟬翼的絲絹繡囊,再放置入懸掛在窗前的空銀球裏。涼風習習,銀球輕輕晃動,就有清淡的香氣飄逸而來。
這樣巧別緻的想法,本來只是葉薰窮極無聊時候的空想。以她的懶惰,萬萬不肯早起動手去採集什麼花瓣的,倒是雁秋得了這個主意如獲至寶,馬上行動起來,成了蘭薔園書房裏常備的一景。
不久之後這點小玩意更不知道被誰傳揚了出去,據説城內不少名門閨閣、文士書房都開始採用這種看似風雅的薰香方法,一時之間整個涼川城裏都蔚為免費。
“阿嚏!”一陣風過,繡囊被吹開一角,幾隻桃花瓣飄了出來,掠過葉的鼻端,她馬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唉,好好一幅畫,就讓你這一聲給糟蹋了。”正背對着她作畫的沈歸暮忍不住停下筆,嘆息道。
葉薰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還不都是為了伺候你這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自己沒有靈,就來責怪我們,以後看誰還敢來伺候你。”説着將銀球扣上,氣呼呼地轉身來到書案前。
沈歸暮的情偏冷,沉默寡言,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覺,但葉薰早吃透了他的
子,温文儒雅也只是表面上,玩鬧起來有時候也惡劣的很。全涼川城恐怕也只有葉一個人知道,那位在名門閨秀口中津津樂道的“氣度雍容、冷若冰雪的貴公子”壓
兒就是一個騙局。
兩人之間談笑無忌。只是這談笑無忌也只僅限於兩人之間。面對外人,甚至面對同樣貼身服侍的雁秋的時候,沈歸暮都是沉默甚至沉悶的。
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壁,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離起來。拿到現代醫學裏,葉薰懷疑這就是典型的自閉症狀了。她很想建議他多和外人接觸,但是等到真的説出口的時候,卻發現本沒有可建議的人選。夫人不待見庶出的大少爺是闔府上下甚至全涼川城上下都知道的。而那位二少爺…更不用提了。想了一圈下來,葉薰不得不承認,沈歸暮這樣彆扭又孤僻的
格,確實是有一定的成長環境因素的。幸好他和自己還不錯,不然整天對着一隻悶葫蘆,悶也悶死人了。
面對葉薰的一陣搶白,沈歸暮倒也習以為常,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我不過説了一句,你倒是有一籮筐在這裏等着了。”説着放下筆。
葉薰走到書案前低頭端詳,沈歸暮畫的是一幅秋霜傲菊圖,已經成了大半。雖是淺淡的水墨畫,卻也枝葉濃彩,動着華章麗態的韻味,筆觸之間更是渾然天成。只可惜…葉薰看着左手邊的那部分,那裏的一朵花只畫了一半,整
裏服侍他在書房裏作畫,一來二去葉薰也學了不少東西,知道這種素繪,最講究氣韻,需要一氣呵成,不留間隔。若是分成多次完成,未免落了下乘。
看來真是自己打攪他了。葉有點心虛地想着,嘴上卻不服輸,乾脆地笑道:“不就是一幅花菊圖嗎,我來賠你一幅可好?”
“哦,常倒真沒有見過你作畫,難不成葉大才女還有這樣一手絕活兒?”沈歸暮挑了挑眉頭,似笑非笑地調侃道:“可千萬不要像你寫的字那樣。”被人戳到痛處了,葉薰憤憤然地瞪了他一樣。來到這個時代,萬惡的
筆字已經取代了上輩子的英語單詞,成為她今生永遠的痛。使用慣了現代硬
筆尖的她怎麼也掌握不住
筆軟綿綿的力道,寫出的東西歪歪扭扭像一團蚯蚓,着實被沈歸暮嘲笑了很久。
“要不要我畫?哪來這麼多廢話?”葉薰憤憤地白了他一眼,果斷地問道。
沈歸暮笑着將手中的筆給葉薰。
“替本小姐研磨。”葉豪氣地一揮手,吩咐道。
沈歸暮無奈的搖了搖頭,依言低頭磨墨調。
本來就是兩人胡鬧的玩耍,幾筆揮毫下來,葉薰就完工了。
拿起來,葉薰捧着手裏吹了吹,然後遞給沈歸暮,揚:“怎麼樣?如此神作,可堪比你那俗不堪言的秋霜傲菊圖?”沈歸暮對着畫端詳了數遍,臉上隱約有幾條黑線垂下來。
抬頭看了看一臉“你不誇獎我別想有安穩子過”的葉薰,他明智地沒有把真實想法説出來,而是滿臉嚴肅地點頭道:“果然是神作,只是…”説着他話鋒一轉,
邊揚起一抹笑意“只是有畫而無詩豈不寂寥,在下不才,就勉為其難,以一首詩相應和吧。”説着不等葉薰阻攔,提起筆來,刷刷幾下就寫完了。
“紙上淺描本無名,無經無緯任君行。八面威風橫無忌,鐵甲黃花兩相映。一朝盡鐵甲去。
葉薰沒有看完就明白過來,這小子是在嘲笑自己畫的花菊像螃蟹。
仔細看看自己的畫,實際上…那朵又大又扁的花菊,還有張牙舞爪的花瓣,確實是有點像一隻螃蟹…
但也是就算像螃蟹,也不能説出來。
葉薰乾脆惱羞成怒,把筆一扔,不滿的抗議道:“好啊,竟然敢這樣譏笑我。”
“我哪裏敢譏笑葉大小姐,明明是你最近脾氣越來越大了。”沈歸暮好脾氣地搖頭嘆道,説罷,復又看着她正問道:“葉薰,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吧?”
“我有什麼心情不好的?”葉薰愣了愣,隨即心虛地掩飾着説道。
是自己表現地太明顯了,還是他太鋭呢?其實這些天她心情確實很忐忑,冬去
來,轉眼之間又是開
了。她與蕭若宸離別已經一年多了,去年的冬天,本來預定返回的行程因為邊關戰事突起而耽擱了下去。如此,又要等待整整一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裏是胖了還是瘦了,而且最近邊關戰事又吃緊…
在這個沒有電話,沒有網絡的年代,就算涼川是距離北方邊關最近的城市,其間的通信訊息也要延後十幾天。
葉薰總算明白古詩裏常説的那種,親人征戰沙場,卻只能夠無力地等候在家的心情。
“你是在想你弟弟吧。”沈歸暮温聲問道。
葉薰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不用擔心,近期戰事都是我們大周捷報。”沈歸暮安道。
老兄,就算是打了勝仗也是要死人的啊。葉薰暗暗想着,只是這句話太不詳了,也沒有説出口,轉而嘆道“這幾年邊關的戰事越來越多了。”
“突厥那邊敦略可汗統一了東西突厥,最近又大敗駑揚族。聲威正盛,自然想要開疆擴土了。”沈歸暮頷首説道。
“聽説那位敦略可汗是個野心的人物,”葉薰有些擔憂地説道。
“中原向來富庶,突厥人哪一代可汗不覬覦這塊肥。再説他們在中原失利,被太祖和威帝驅除出去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尚未忘記征戰中原的威風,自然更不死心,時時刻刻想着揮兵南下。”提起邊關的局勢,沈歸暮亦有一些憂愁“其實當年若不是突厥自己鬧內亂,大周也無法那麼順利地將突厥人趕出中原腹地…”説着説着,發現葉薰臉上憂愁之
更甚,沈歸暮連忙收住話語,轉而安
道:“不過邊關和涼川城都是重病把守,而且聽説朝廷最近也在商議向邊關增兵,最遲今年冬天小宸他們就能夠撤回來了。你也不必太擔憂。”葉薰心緒稍安,點了點頭。此時別無他法,只能夠等待着了。
視線轉向窗外,桃花開得正好,深深淺淺的桃花瓣簇擁在枝頭,彷彿少女臉頰上濃淡相宜的紅暈,花落飄零,還要漫長的一年嗎?